心中月

作者:林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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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第六章

      明昭国,莲雾庵。

      一着白净素衣,头上只披一轻纱的女子跪在浦团之上,在面前的是一尊鎏金佛像,她手中轻轻捻着赤红佛珠,口中呢喃着佛语,双目微阖。

      一不速之客推开佛堂大门,站立在女子身后。
      “殿下,摄政王赐您一个为大渚尽忠的机会。”

      女子并未答话,缓缓起身,继而转过身看着来人,只是看着,便让来者浑身一冷。

      “孤若不从呢?”

      “那便只能佛前杀人。”

      女子微微弯起嘴角,一声虎啸,自堂外传来。

      “恐怕几位是不能完整的出这个明昭国的城门了。”女子轻声道,手中轻轻捻着佛珠,眼睛微垂,看着手中的赤红佛珠。

      随着几声凄厉惨叫,几名朱雀卫被折了手脚跪在女子面前,朱雀卫身后各站着一名身着玄甲、手中拿着龙渊刀的魁梧男子,女子端坐于佛堂中央,在女子脚边是匍匐着,蓄势待发的猛虎,而女子身后是鎏金弥勒佛像。
      在慈悲为怀的弥勒佛像前,段徽宁要送人去往极乐世界了。

      “阿弥陀佛,真是造孽啊。”段徽宁轻轻捻着佛珠,面色淡然,语气却不含一点慈悲,缓声道,“在佛门静修之地,说些有关杀戮的话,污了佛祖的耳朵,你们该以死谢罪。”

      几位朱雀卫不敢说话,他们深知面前之人是个疯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至少帝都里都是这样说的,皇宫里的贵人提到面前之人,都是谈之色变的。

      侍女从门外走进来,向女子递去一封信。
      “殿下,是今上的信。”

      段徽宁点头接过。

      ——徽宁姑姑,小侄近日有些想您,原想到明昭与您一见,可惜前朝事务繁多,内宫之事也难以料理,小侄面对立后一事,更是焦头烂额,谅小侄不能亲自前去见您了。

      侍女到段徽宁耳边,轻声道:“殿下,近日朝堂不安稳,以张从谦为首的内阁势力日益膨胀,朝堂议事,今上的提议屡屡被驳斥,不论提议好坏,只要危及其利益,便会被阻挠,各地的起义也频发不断,殿下,依您看,这该如何。”

      段徽宁垂眸看着信纸,叹了口气。
      “南枝,去召各位议士到议事堂等孤。”

      “诺。”南枝答罢,便匆匆离开佛堂。

      段徽宁抬眼看向跪着的朱雀卫,轻声道:“密令呢?”

      “殿下,是摄政王的一道口谕。”朱雀卫颤声回答。

      “说来听听。”

      “孤赐汝一尽忠机会,若不肯从,只能赐汝一死。”朱雀卫说罢,抬眼瞧段徽宁脸色。
      一抹极淡的笑意在她脸上一闪而逝。

      “罢了,帮他们接上手脚,休整几日,便出发帝都吧。”段徽宁站起来,脚边的猛虎也跟着起身。

      段徽宁不用想,也能知道段怀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这个世界上,要论谁最了解段怀瑜,那便一定是段徽宁。
      在这暗流涌动的朝堂上,皇兄是想做那得利的渔翁了,而我不会让你如意的,皇兄。

      段徽宁从几人面前走过,猛虎也跟着离开,经过跪着的人,猛虎便朝几人亮出了獠牙,面目可怖。
      一人一虎离开了佛堂,堂外月光若流水,段徽宁抬头看向皎洁的月,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丝毫未变,变的一直都是人。

      今日,是段徽宁造反退兵回明昭的第十年。
      也有十年没去看爹爹阿娘了。

      段徽宁停下脚步,蹲下来,轻轻摸了摸老虎的脑袋:“伯都回去吧。”

      老虎像是能听得懂段徽宁的话似的,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便独自向莲雾庵的竹林走去。

      段徽宁看着伯都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捻着佛珠。
      皎洁的月光洒在段徽宁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银光。

      当年退兵,确实是无奈之举,如今若想举兵重来,亦可覆了这王朝。
      段徽宁想着。

      “公主,为何叹息。”一声男声打断了段徽宁沉思。

      段徽宁循声望去,是一位身着异邦服饰的魁梧男子。
      “阿拉巴图尔。”

      “公主还是喊我的中原名字吧,你给我取的中原名字。”

      段徽宁走过去,看着他,深邃俊朗的五官,小麦色的肌肤,实在是长得好看。
      “弋霄。”

      弋霄笑着,俯身靠近。
      “公主,为何叹息。”

      段徽宁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道:“我得回帝都一段时间。”

      弋霄了然的点了点头:“因为大渚皇帝的事情?”

      “嗯,边乱频发,我估计回去一段时间,就要带兵去平乱了,许多年不操持兵马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退步。”段徽宁说到这,轻轻的笑了,“说到这个,改日到你的部落里做做客。”

      弋霄点了点头,轻轻握住段徽宁的手:“随时欢迎公主。”

      “我还有事情要去忙,你先回去休息吧。”段徽宁抽回自己的手,轻声道。

      “好。”

      段徽宁朝弋霄颔首,捻着佛珠,缓步朝议事堂走去。
      弋霄会是她手中最锋利的刀,至于杀谁,段徽宁说了算。

      弋霄看着段徽宁远去的背影,抬起手,将手掌凑到鼻下轻轻嗅着,淡淡的檀香,属于段徽宁的味道。
      段徽宁的一切,都令弋霄着迷。

      直到段徽宁的背影彻底消失,弋霄才痴痴地轻声道:“我会替你扫平一切,徽宁。”

      -

      大渚帝都,长乐殿。

      段怀瑜洗漱完,穿着一件玄色丝绸修身寝衣,寝衣的左肩上是由金线绣制的四爪金蟒栩栩如生,它趴俯在段怀瑜肩头,蟒头在胸前,抬头目视前方,蟒目圆睁。
      段怀瑜慵懒地半靠在床头,看着许洵乐捏着衣摆,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踌躇着要不要上床睡觉,觉得又可以逗逗他了。

      “不困吗?”

      许洵乐点了点头:“困,但是我……我不太习惯。”

      许洵乐的话没说完,但段怀瑜已经猜出来后面的话是什么了。

      “那我到偏殿睡吧。”说罢,段怀瑜作势要起身。

      “我到偏殿睡吧。”

      许洵乐说罢,行了个礼,便直直往偏殿跑去。

      段怀瑜看着许洵乐的背影,轻轻的笑了一下。
      太呆了一点,段怀瑜想。

      “来人。”段怀瑜道。

      话毕,一侍女从殿外推门进殿,跪在段怀瑜面前,等待指示。

      “送两张厚锦被到偏殿,明日让小厨房烙些糖饼,熬点燕窝粥。”段怀瑜垂眸,轻轻笑了笑,“送来主殿吧。”

      “是,王爷。”侍女得了命令,行了礼,便退下了。

      段怀瑜看着许洵乐的床,叹了口气,说许洵乐单纯,又懂得以身为报,说不单纯吧,他现在又保持距离。

      段怀瑜拿起茶壶,倒了些热茶到杯中,垂眸看着杯中淡棕色的茶汤,算算时间。
      他的好皇妹应该在和人商议怎么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要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自己,那一定是段徽宁了,他的小妹。

      段怀瑜饮尽杯中茶,拿下架上的大氅,披在肩头,便缓步朝偏殿走去,
      他躲着自己,那自己便去他那处找他。

      偏殿灯火昏黄的焰光跳动着,让人看不真切,许洵乐坐在桌前,正用刻刀雕刻这一个小木雕。

      这些时日,段怀瑜在前朝忙着政事,很少来,而许洵乐也不怎么出去溜达,闲余时间都在偏殿做这个木雕。
      雕刻的木偶人自然是段怀瑜,他不缺金银细软,也不缺稀世珍宝,但许洵乐还是想给段怀瑜做一件礼物,亲手做的一件礼物。

      许洵乐专注着手头上的东西,段怀瑜推门进殿,他亦没有察觉,或许是段怀瑜习武,同他人的脚头功夫有所不同吧。

      段怀瑜站在许洵乐身后,把那木雕看得真切。
      这是自己。

      许洵乐刻完最后几下,便心满意足地放下刻刀,起身转头,便撞进段怀瑜的怀里。

      许洵乐吃痛的轻啊一声。

      段怀瑜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许洵乐的背。
      “赖我赖我,在你身后那么久,也不跟你打声招呼。”

      许洵乐声音闷闷的:“没有,王爷,是我没注意到王爷进来了,没尽礼数,才是我的不是。”

      “眼下快到年关了,洵乐可有想要年礼?”段怀瑜轻声道。

      “我给王爷准备了一份独一无二的年礼!”许洵乐邀功似的朝段怀瑜笑着道。

      段怀瑜当然知道是那个小木雕,他点了点头:“好,不过,我现在就有一件礼物要给洵乐。”

      段怀瑜说罢,拉着许洵乐回了主殿。

      许洵乐被段怀瑜牵着,他只觉得周遭一切,都变得不那么清晰,唯独只有那只手。
      直到回到殿中,段怀瑜让许洵乐坐下后,他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大木盒子,将木盖子揭开,一把做工精细、用料豪华的长弓静静卧在金丝绒软垫上。

      “我知道洵乐射御一直不差,这份礼,应该是送到点上了。”

      许洵乐抬眸看向段怀瑜,眼神定定的。
      他很久没有摸弓骑马了,真的,或许早就忘记了。

      “我很久没有骑马和射箭了。”许洵乐声音淡淡的,却难掩其声下的悲伤。

      何其可悲呢,原展翅翱翔于无垠天地的苍鹰,却被拘于一方皇宫,做那不得展翅的笼中鸟。

      “洵乐,那你想重新拿起这把弓吗?”段怀瑜看着许洵乐有些落寞的神情,他也只轻声问。

      是同他人商讨时没有的好语气。

      许洵乐兴奋地点了点头:“想,我还想去内书堂里学东西。”

      段怀瑜点了点头:“好。”

      许洵乐看着段怀瑜,眼睛亮亮的。
      “或许,王爷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用到我。”

      内学堂,原是哀帝所设,为教宦官识字,把控朝堂所用,如今大多政务被段怀瑜接管了,这便成了为宫里的皇子公主所设的小学堂,教一下较为简单的东西,例如识字、算数、礼仪等。

      “或许,洵乐更适合去国子监上课。”段怀瑜坐下,轻声道,“重新拿起这把弓吧。”

      许洵乐看着段怀瑜的眼睛始终是亮亮的。
      “好。”

      “我不需要你做我的刀箭。”段怀瑜看着许洵乐,接着道,“你做你自己便好,我不希望你趟这浑水。”

      许洵乐嗯了一声,点点头:“好,都听王爷的。”

      -

      明昭国,议事堂。

      灯火葳蕤,堂内明亮如昼,十位议士齐坐堂内,段徽宁端坐于堂内主位,垂眸着,轻轻捻着佛珠。
      “今日找各位是想同各位说个事情,摄政王邀孤入帝都。”

      江郇拱手,轻声道:“殿下,摄政王这是给您设了个鸿门宴啊!现下,皇帝与朝中势力斗得正火热,进宫后,摄政王必然会让您站边,您一旦同皇帝站在一条线上,您便会成那皇帝的挡箭牌,白白给摄政王做了嫁衣,所以,臣不建议殿下入帝都。”

      “嗯。”段徽宁懒懒地应了一声,手中依旧把玩着那赤红佛珠串,“段怀瑜也只是想在这趟浑水里,当那个得利的渔翁而已,孤打算遂了段怀瑜的意。”

      “殿下,万不可冲动,摄政王虽想拉殿下入水,但他也并没有十足把握让殿下听命于他,所以臣附议,殿下万万不可入帝都。”祝冧拱手。

      “殿下,臣觉得殿下可以完成您十年前未完成的憾事,我明昭有百万精兵良将,何愁攻不下一个小小帝都。”梁隽拱手,“殿下去这帝都一趟,让那些宵小之辈,也见识见识殿下的手段。”

      “梁隽所言甚是,臣附议,殿下当入这帝都!”钟鑫跪地,拱手道。

      “胡闹!你们是想让殿下做那乱臣贼子,被世人万世诟病吗?”江郇看着两人,怒声训斥。

      钟鑫抬头,不屑地看了眼江郇,语气轻蔑:“江郇,你想做那忠臣,名垂青史,那你应该去摄政王那里,那里正好需要像你这样的忠义之辈。”

      江郇手指直直的指着钟鑫,气得说话发抖:“竖子无礼!”

      “江郇,殿下是国师算出来的麒麟命格,天生的皇帝,泰祖也曾说过,若殿下是男子,殿下便是那未来大渚的皇帝,殿下不过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就成了那乱臣贼子了?”梁隽跪地朝天拱了拱手,语气不善,“还是你们读书人厉害,不忠不孝,那大的一顶黑帽子就往殿下头上扣。”

      右边的文臣听着梁隽的话,气血上涌,指着梁隽和钟鑫便开始骂两人是狼子野心,混蛋,竖子。

      江郇转头去看段徽宁,却见人微微偏着头,手里头把玩着那佛珠手串,素纱微斜,段徽宁半张脸掩在素纱后,看不清神情。
      “殿下,臣绝无这个意思,臣只是觉得现在入帝都,实在是不妥之举啊。”

      祝冧听着钟鑫和梁隽的话,咬了咬牙,拳头紧握,跪下行礼。
      “殿下,冒然攻打,实在是武断了些,臣等,对殿下绝无二心,誓死追随殿下。”

      “殿下,我等亦以您马首是瞻!”钟鑫拱手。

      “闭嘴。”段徽宁停下手中动作,微微抬眸看着吵作一团的几人,又看向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崔昭,轻声道,“崔昭,你说。”

      崔昭知道段徽宁已经打定主意要入帝都了,现在指自己出来说话,只是想找个人结束今天这场索然无味的议事。

      崔昭站起身,朝段徽宁行了一礼。
      “臣觉得,殿下应当入帝都,现如今,黎民百姓不得安宁,朝堂政治混乱不堪,边乱起义频发,太皇太后与其男宠欲意把持朝政,皇帝年幼,摄政王一人把控这大局,恐已分身乏术,这才求您入帝都,为天下的黎民百姓,为大渚的千秋霸业,殿下应当入帝都。”

      崔昭,原是清河崔氏女,却因其父早逝,门庭败落,又遇上灾年,与其母流落街头,又因其政治才华出众,被段徽宁收入麾下。

      江郇几人,听了崔昭的话,才反应过来,段徽宁这哪是和他们商量事情啊,这分明就是想看看他们对现在的大渚是个什么看法。

      “明昭国境内,百姓能安居乐业,无人敢来冒犯,都是殿下治理有方。”江郇也跟着跪下,“殿下,为天下百姓,为大渚霸业,请殿下入帝都!”

      “请殿下入帝都。”

      此起彼伏的请求声,在议事堂响起。

      段徽宁抬眸,将底下众人看了一遍,面色各异,她不可查的轻笑一声。
      文臣想名垂青史,武将想封狼居胥,谋的都是名利罢了,还非要把自己包装得那么高尚。

      崔昭拱手道:“现以貊羯为首的蛮族在北疆一带为非作歹,烧杀抢掠,北疆百姓民不聊生,大量北疆流民内迁,这也间接导致了多地起义,所以,臣认为,殿下应同摄政王放下矛盾,一致对外,将边乱问题解决后,再行商议其他的事情。”

      段徽宁看着崔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这笑意宛如风暴来临前的宁静,其他人都替崔昭捏把汗。
      大家对段徽宁的能力是认可的,也觉得她是一位绝对合格的君王,但在段徽宁面前提这个,无异于告诉段徽宁,他想死了。

      “崔昭所言甚是,有什么不愉快可以抵得过江山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呢。”段徽宁笑着,语气淡淡的,“钟鑫,梁隽,你们二人将兵马操练起来,崔昭明日将国库中的粮草清点清楚,待孤入了帝都,江郇等人将国中事务分好轻重缓急后,将文书送入帝都给孤过目。”

      没有想象中的君王震怒,当场赐死,只有上首之人淡声应允。

      “诺!”

      段徽宁摆了摆手:“今日大家也累了,回去吧,早些歇息,明日孤让膳房为尔等做些药膳送到各位府上。”

      “谢殿下恩典!”

      议士们行礼后,退出议事堂。

      南枝和另外一名身着骑装的女子步入议事堂。

      骑装女子下跪行礼。
      “竹月,拜见殿下。”

      “竹月,我不日便启程入帝都,待我入帝都后,你携一队精兵守在皇宫外,若突发异变,你便带兵攻入皇宫,宫内有我们的人,会同我们接应。”

      “诺。”

      “殿下,内宫探子来报,最近摄政王同那北燕质子走得很近。”南枝忽地道,“摄政王这是想联合北燕一起对抗貊羯那些蛮族吗?”

      南枝和竹月都是自小跟着段徽宁,她们年纪比段徽宁小一些,段徽宁也将她们当妹妹看待。

      “我看不像,我看了那探子的密文,怎么看他们的那些举动都像是民间小夫妻才有的,倒是有趣得很。”段徽宁也觉得好笑,便轻轻笑了笑,往身后的椅子坐去,也招呼着两人坐下,“他也有喜欢的人了,看来段怀瑜这几年,是越来越不像他了。”

      “摄政王这是真铁树开花了?”南枝一脸八卦,“还真是稀罕事!”

      竹月也没忍住,捂着嘴,偷偷笑着。

      “他那是老牛吃嫩草,他比那小质子大了八岁,老狐狸一只,那小质子恐怕是被他哄着,入了套。”段徽宁笑着,“当真是有趣,不过他只顾着谈这情情爱爱了,连朝堂的事情都顾不得,真的没用。”

      南枝和竹月听了,不住的大笑。

      “好了好了,别笑了,还有一些事情没交代,南枝,你让探子盯好包昀天和萧诤,若他们在北疆和南地有任何动作,无需上报,就地格杀。”

      “诺,殿下,萧诤是萧太后的侄子,算是您的表叔,若不明不白的死在南地,臣怕太后起疑。”南枝道。

      “萧诤算我哪门子的表叔啊?萧太后不过是我祖父的小妾,要不是我奶奶死得早,那几个蠢货不中用,轮也轮不到她坐那位置,现在还敢染指段家的江山,她也配?”段徽宁缓缓道,每句话都是十足的不屑和不喜,是真真看不上萧太后的。

      “殿下,那陈鹏泰怎么?还是继续盯着吗?他已经开始招兵买马了。”

      “盯着吧,该动手时,我会和你说的。”

      “诺。”

      “竹月,你同那几个朱雀卫说,三日后,启程入帝都。”

      “诺。”

      两人领了命,退出议事堂,诺大的议事堂只剩下段徽宁一人。

      段徽宁看着堂外惨白月光,又回想起十年前那场晗元殿兵变,那时也是这样惨白的月光。

      惨白的月光照在琉黄殿顶上,也照在殿前对峙的两人身上。

      段徽宁手持拂雪,同段怀瑜在晗元殿前对峙。

      “你要做那弑兄谋位的逆臣吗?段徽宁。”段怀瑜看着一身玄甲的段徽宁,轻声质问。

      “大哥、阿爹还有祖父都不在了,你在这里装什么忠义两全啊?弑兄谋位,乱臣贼子,这真是好大一顶黑帽子啊,这些事情,难道不是皇兄在做吗?”

      “若你肯从帝都退回明昭,我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也要去和段锦珺那个蠢货团圆了。”段怀瑜笑着,“徽宁,你有没有觉得心口不时一疼啊?”

      “皇兄,你也知道大哥是蠢货啊。”段徽宁忽地笑了,“我和他,皇兄怎么用同一个法子来害人啊。”

      “是你的将士。”段怀瑜轻声道,“还有你的身边人。”

      “你不想让他们死吧?”

      段怀瑜每句话都和恶鬼低语一样,让段徽宁心头一紧。

      “那些东西,还是你亲手给他们的,你说,他们要死了,他们的亲人会不会生撕了你?”段怀瑜依旧笑着,只是语气冰冷不屑。

      段徽宁想到出征前,明昭那些老人为队伍送行时的模样,无力地垂下手,不甘地咬了咬牙。
      “好,我退兵,把解药给我。”

      “给你也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段怀瑜,你别得寸进尺,我现在杀了你,我照样可以拿到解药。”段徽宁再次举剑。

      段怀瑜的功夫稍逊段徽宁,所以在单挑上,压根儿讨不到好。

      “这个药方,只有我一人知道,我死了,他们也得死。”

      “好。”段徽宁咬牙,“说吧,什么条件。”

      “你回你的明昭去,老老实实做个藩王,然后到莲雾庵带发修行,为大渚祈福,还有我用到你的时候,你就老老实实被我用就好了。”

      段徽宁冷笑着,点了点头。
      “好。”

      “徽宁,有时候我还真的挺欣赏你的,你聪明,果断,可惜太年轻气盛了,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一定能做到,还有你的心软会害死你的。”

      段徽宁没说话,回应段怀瑜的是一支破空而来的冷箭。

      “殿下,别怕,我们不怕死,只要殿下能顺利继承这大统,我们死而无憾。”

      段徽宁看向箭矢来的方向,那是一张很稚嫩的脸,段徽宁一愣,罢了,争这个位子,左右不过求江山太平,若段怀瑜做得好,那他坐这个位子,也是应该的。
      “退兵,你和他们说,我不敌永安王,被永安王重伤,族中的长老也并不支持我,我们已无胜算。”

      “殿下!”小士兵跪下给段徽宁磕头,“殿下为我等受辱,我等万死难辞其咎!”

      “退兵!”

      “诺!”

      记忆被拉得太远了,段徽宁有些记不清其他的了,但也记得段怀瑜拿着阿娘留下的最后一张丹青威胁自己。

      段徽宁给段怀瑜的评价只有六个字。
      下流、混蛋、贱人。

      -

      帝都,长乐殿。

      段怀瑜将帕子在温水中浸润,拧干了,轻轻给许洵乐擦脸,擦完脸,又洗了洗,给他擦手和脚,动作很轻很缓,似乎怕动作重了,伤到许洵乐似的。

      “洵乐,民间恩爱的夫妇,在睡前,丈夫都会为妻子梳头,擦拭脸蛋,做好这些,两人便阖枕而眠。”段怀瑜看着许洵乐,见着人的脸,慢慢染上绯红。

      “嗯。”许洵乐讷讷地点头,站起身,“那我为王爷宽衣。”

      “洵乐这是开窍了?”段怀瑜笑着,将大氅脱下,随意丢到一旁的软榻上,“洵乐,愿意同我阖枕而眠吗?”

      许洵乐看着段怀瑜的脸,他的神色淡然,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似乎两人真的已经做了许久恩爱夫妻一般。
      许洵乐脸上绯红未退,轻轻点了点头。

      暖榻上,许洵乐看着床顶那奢华繁复的图腾,捏着锦被一角,有些害羞。

      段怀瑜靠在榻头上,手里把玩着许洵乐的一缕青丝。
      “睡吧,明日我带你去国子监。”

      “好。”许洵乐红着脸,转过身背对段怀瑜。

      不久,段怀瑜便听到许洵乐均匀的呼吸声。
      看来是真的累了,那么快就睡着了。

      段怀瑜轻笑一声:“躲在房梁上偷窥别人,很有意思吧。”

      一身着黑色行夜衣的男子悄声落下。

      段怀瑜起身下床,抬眼打量着眼前的人。
      “段徽宁的人?”

      “王爷,殿外说吧。”

      段怀瑜并不答话,同男子一同到了殿外。

      “王爷,我受殿下之命,特来为王爷献上一样宝贝。”男子说罢,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

      段怀瑜认得,那是段徽宁的玉佩,也是明昭旗上的图腾。

      “王爷,明昭王欲意谋反,这枚玉佩是从貊羯探子身上搜出来的。”男子双手奉上玉佩。

      段怀瑜接过那枚玉佩,玉佩入手,质地绵密,是段徽宁最喜欢的和田玉。
      “你主子是谁?”

      “我主子是世界上对您最忠心耿耿的人。”黑衣男子轻声道,“她也是您前身的一位故人。”

      段怀瑜轻笑:“你走吧,带着这个玉佩回去复命吧,告诉她,她的好意,孤心领了。”

      段怀瑜了解段徽宁这个人,她、段锦珺,还有自己,是和祖父一起起过誓的,段家人的刀,绝不向内,虽然已经向内了,还联合一起杀了大哥,但联合外族,对抗自己的事情,段徽宁是不会做的,也不屑于做,就算真的做了,那个探子也已经去投胎了,这枚玉佩更不会流落在外,还给自己的故人拿到了。
      萧姮,是忍不住想动手了吧。

      -

      南枝和竹月走后,段徽宁走出来莲雾庵,缓步朝城东的一处府邸走去,那里是崔昭的住处。

      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了,段徽宁抬头看着那一抹鱼肚白,原来自己已经一整夜没有阖眼了,段怀瑜真是个多事的贱人。

      月亮仍悬在空中,淡色的光洒在长街,洒在每个人身上,街边的小贩已经支起摊子,见到段徽宁走来,便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给段徽宁拱手行礼。

      “拜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你们忙吧。”段徽宁点头,看到一云吞小贩,那是张福,她走过去,轻声道,“张福,你妻子的病可好些了?”

      “劳殿下记挂,内人的病多亏殿下的药,已经大好了。”

      “那便好,今日你的云吞,孤全要了,能送到家中去吗?”

      张福连连点头:“当然,是送到各个大人家中吗?”

      段徽宁点头:“你同街上的贩子们说一下,他们今日的东西,孤全要了,送到神军营里去,若有次等货,罚役一年。”

      “是,殿下。”

      张福说罢,朝长街奔走而去,边跑边大喊。

      “殿下今日要所有人的活计,如有次的,全家罚役一年!”

      段徽宁看着张福的背影,和那些忙着收拾货品的百姓脸上的笑容,还有天边那一抹红光亮色。
      和段怀瑜合作,倒也没什么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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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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