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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
献容的棺材被毁,需要重做;野奴白天进山砍伐原木,晚上去衙门拎用粮食买来的重犯。
他将折断手脚的恶人丢在地上,抬头望向挂在墙壁上的画卷:“献容,可以吃饭了。”
画中女子睁开双眼,清冷中带着漠视。重犯蜷缩在地,闻言,惊恐地盯着一缕黑雾钻出来,落地变成一位穿着嫩绿裙裳的仙子。
她挽着披帛,容貌昳丽,眉间的一点黑,兼具神性与鬼性。
重犯还没来得及痴陷于她的美貌,就听到该女子微抬下巴问:
“黑风寨已灭,他哪来的?”
献容喜食恶人,越是穷凶极恶之徒,越是大补。
野奴站在身边,低眉凝望她的侧脸,“在县大牢买来的犯人,曾屠杀七名妇孺。我已查清,献容只管放心食用。”
他的位置很巧,投落的影子罩住献容,与他卑微讨好的姿态截然不同。
重犯听到‘食用’二字,惊得瞪圆眼睛,手脚并用,像泥鳅一样不停扭动,嘴里不断发出‘嚯嚯’声。
这世道,仙人尚且为了修炼资源互相残杀,普通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战乱四起,人相食。
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愿意被吃。
献容抬眸看向野奴,赏他一个笑容:“做得很好。”
野奴也笑了。
他说过,他会做得更好。
献容这才看向地上蠕动的男人,居高临下,睥睨着将死之物。
她五指成爪,隔空掐住他的脖子,吸食血肉和生魂。
野奴沉默地站在一旁,眼里只有献容,纵然她喜怒无常、冷心冷情、还喜食人。最后,他还是愿意递上一张洗得干净的锦帕,给她擦拭嘴角的血渍。
就这样风平浪静过了七日。
新的棺椁已经打造好,献容很喜欢,午后就躺进去休息了。
野奴无事,去了趟县衙。
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献容醒后已是子时三刻,坐在棺椁里,淡淡道:“闾丘康。”
她肚子饿了。
回答她的只有沉寂,献容不满地皱眉,“闾丘康,你聋了吗?我的饭呢?”
她放出神识,别说家里没人,就连整个槐山村都没有他的踪迹。
献容当即掐指一算,凭借上次种下的追踪术,最终锁定野奴的位置。
四十里外的破甲营。
“你们都是这次被抓来打仗的兵卒,都老实点,谁要是敢逃,鞭子伺候!”
带头的士兵腰间挎着刀,手里拎着一截长鞭,话落,狠狠往地上一甩,‘啪’地声,泥土飞扬,留下深深的沟壑。
充兵的队伍里,赫然有野奴。
他白天进县去衙门拎‘食物’,撞见士兵拿着户薄抓人充兵,近来战事频繁,前线吃紧,人丁不足后,便开始在大街上随便逮人。
野奴就是其中一个。
他本可置身事外,只是……
排队登记在册后,野奴领了统一的兵服和武器,不禁抬头看天。
现在大约子时三刻,没有吃的,献容该怎么办?
“刘兄?!”
张正清抱着军需大步走来,震惊道:“你怎么也在这?”
“当然是来充兵的。”野奴说:“对了,你以后也别叫我刘兄,我现在叫闾丘康。”
张正清聪慧,立马联想到前因后果,他张了张嘴,又重重叹气。
美人面,英雄冢。
“我知道了,只是你不是可以不充兵吗?”
刘野奴家里人丁单薄,就他一个,按户薄抓人早该轮到他,但是官兵多次到槐山村都略过了。
个中缘由,只有当事人知晓。
“赦免充兵的人叫刘野奴,不是闾丘康。”
登记完毕后,有人道:“本次充兵的人全部集合!”
野奴和张正清没入人群,此次充兵约千人,其中还有老人与妇孺,所有人脸上一片死色。
“军中规矩,以队划分上前线。现在念到名字的人出列!”
队伍里的人互相监督,防止出现逃兵,否则连坐。
和野奴一队的,有六个汉子、一双姐妹、以及一对母女。
母女算熟识,正是绣罗坊的掌柜和女儿阿归。
阿归看到他眼睛都亮了,招手,嗓音稚嫩:“哥哥!”
队伍里其他人顿时眼神变了。
上了战场就是生死一线,虽说是一队,但他们都是良民,没杀过人,更没有保命的手段,看到野奴长得高大威猛,他们还想着寻求庇护,没想到也是拖家带口的。
野奴颔首,垂眸,淡问:“何事?”
态度并不热络。
阿归拖着娘亲走到他面前,扬起脑袋,“之前教你梳头的法子,那位姐姐可还喜欢?”
提及献容,野奴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她甚喜。”
“哥哥。”
阿归大着胆子,轻轻拉了拉男人的衣摆,小心翼翼问:“……如果上了战场,你可不可以保护我和娘亲?”
秀娘一惊,捂住女儿的嘴:“阿归!”
她弯腰,向野奴鞠了一躬,“抱歉,小孩子胡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阿归抓着娘亲,眼里蓄着泪,就这样盯着野奴。
男人心如磐石,不为所动:
“往日,你教我梳头之法,我也用粮食作为补偿,大家互不相欠,我也没有任何义务保护你们。”
他不是圣人。
四周响起几丝微弱的嗤笑,母女脸上浮现一丝难堪。
后半夜刮起雨丝,除了正式的兵卒有遮风挡雨可作休息的营帐,其他人只能在军中自己找地方休整。
献容隐身闪现到破甲营时,「天命」种下的恶毒禁术不攻自破。
她不由得大喜。
等了两百年,终于走出槐山村!
军中有巡逻的人,献容如过无人之境,凭着追踪术找到野奴。
细雨绵绵,他靠坐在树下,阖目休息,怀里抱着一把长矛。
献容用脚踢他,“闾丘康。”
野奴瞬间睁眼,当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时,先是一愕,随即蹭地站起来,面带笑意。
“献容!”
“你是想饿死我吗?”
她劈头盖脸一顿斥,脾气也上来。野奴握紧长矛,心脏像被捏住,呼吸一紧,就像真的做了错事。
“对不起,让你饿肚子,我——”
野奴看到在飘雨,却关心则乱,没意识到雨丝根本进不了献容的身。他放下长矛,脱掉外衣,罩在女人的头顶上方。
“下雨了,小心淋到着凉。”
“滚。”
献容眉头一皱,很嫌弃地避开。
野奴的手僵在半空,指腹捏紧衣服,耷拉着脑袋,半张俊朗刚毅的脸隐没在浓浓的夜色里。
他抿直唇,好半晌才默默收回,慢吞吞穿上衣服。
献容瞥他一眼:“行了,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她抱着手臂,如葱似玉的指尖轻轻点着,望向军中营帐。
“闾丘康,既然你进了军营,那就是很好的机会。”
“你想建功立业,当这天下共主吗?”
“如果想,我会辅佐你。”
野奴拿起长矛,看了眼女人的左脸,想起第一次见她时,靠近眼角的大块肌肤,血淋淋腐烂丑陋,顺着侧脸轮廓扩散。
如今,吞食了整个黑风寨,她的脸得到极大的好转。
“我不知。”
他又用这种话搪塞献容。
献容真的怒了,“你——”
野奴盯着她的眼睛,看到这双愠怒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心底没由来升起一丝隐秘的快意。
似乎惹她生气,就可以报复她对自己的视而不见。
既委屈又可悲。
“真是废物!”
献容一甩宽袖,侧过身背对他,眼不见为净。
淡粉的长袖扬起又落下,不经意间扫过野奴的胸膛,留下淡淡的清香。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修长的指节触及到一片冷冰冰的袖摆,从他的指腹间猝然滑落。
来不及抓住,也不敢抓住。
野奴垂手,慢吞吞握成拳头,“献容,你给我时间,好不好?”
他天真以为,只要一拖再拖就能多留她片刻。
“随你!”
献容一心修炼,早已摒弃世俗感情,哪知这凡夫俗子心中所想的百转千回。
“闾丘康,你什么时候能分得一顶单独的营帐?”
槐山村离这,四十里开外,纵然这点路程对她而言并不远,但麻烦。
野奴明白她的意思,“很快,献容等我。”
确实,这样下去不是事,他在哪落脚休息都可以,但献容挑剔,不能委屈。
有了单独的营帐,就可以安置棺椁,这样她也有休息的地方了。
他也能时常看着她。
寅时六刻,营中突然吹响号角,有敌军来犯。
抓来充兵的人,半数都要上战场,献容隐了身,坐在一棵树上,看到大批士兵集结出发。
当看到人群里过分高挑的野奴,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去看看。
到底是凡夫俗子,要是死了,麻烦的还是她。
两军交战,战火纷飞,兵戎相见里满是挥洒的鲜血和一具具倒下的尸骸。
献容立于空中,淡漠俯瞰生死。
她自然也看到野奴,长矛用起来不如陌刀趁手,但身手确实够利索。
良久,打打杀杀看腻了,献容见他有自保的能力,也不再呆着,而是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
她呢喃:“也不知道能不能去魏国。”
献容决定试一试,然而,等她缩地成寸去到百里外,就被「天命」种下的禁术强行拽回来。
以闾丘康为中心,最多百里!
可恶!
献容眼神阴鸷,抬手间,方圆化为灰烬。
魏国,魏国。
三百年前,又是谁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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