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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踏雪和杨柳找了个高处藏身观望。
打眼往下望,雨后的小路,野草刚冒出头,就被马蹄踩得东倒西歪。一个青年从容快速骑着马,看起来二十上下的年纪。腰间配着一把防身的短剑,手臂往外流血。
往后一丈远的样子,有三五个人骑马追逐。他们腰宽背厚,穿着皮衣皮帽,扎着辫子。背上挂着弓箭,腰间挂着刀。这行头身段,绝不是普通沙盗,而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踏雪本能想冲下去,可又怕卷入无谓的是非中。更何况,草原有上官洵支应,她想尽快入关,南下苏州找刻刷铺子查验墈合和印章的事。她正左右为难,转头看杨柳,想征求个意思。
杨柳神色淡然,看得分外入神。
后面一个大汉拉开如同满月的弓,箭头直指前面的青年。眼看着这个人要无辜枉死,成为箭下之鬼。踏雪于心不忍,说道:“柳姐姐,外公教导过我,不能见死不救。”
她甩动九节鞭,顺手扔了块石头下去。周围的草随着鞭子的风簌簌响起,引起了动静。
这空城计演得不错。她拉着杨柳,想跑马潜走,免得惹祸上身。
那大汉闻声而止,左右张望,像是在找埋伏的援兵。青年却没有丝毫松懈,仍策马向前。
杨柳盘算了一下。两个月前,北线的蓟州镇重兵从喜峰口出发,过松亭关,先锋斥候营开路压境,警告兀良哈,又震慑鞑靼。民间出北京,走的是中线,过古北口,一路上也没遇到这种情形。
这一行人不是商队,为何会舍了路程最近的北线,转到中线?如果有大队人马……杨柳摸着带露珠的野草,担心起杨岸和眉儿。是了,现下春末雨多,松亭关到喜峰口的山路泥泞,根本无法走马,改换中线也正常。
前面的青年穿着护甲,怕是个年轻军官。异族杀手如入无人之境,既然能追杀他,那也会迫害良民,不如下去先发制人。杨柳有了主意,打马疾驰,冲下坡援救。
踏雪也坐不住了。这两匹马是姜家所赠,速度之快,冲散了那一队杀手。
那大汉看着从天而降的石子打翻手里的弓箭,恼羞成怒。他一心想为自己挣回颜面,露出杀光。
杨柳先到了,大汉眼珠子上下转,眼中杀光竟成垂涎之意。
他低吼了几句,就急急骑马来跟杨柳交战,看得出轻敌了。
他们不是中原人,押尾那个在叫他,可那大汉却浑然不听。
踏雪不会讲部族的话,却能猜出大略意思。她心中正谋划着,杨柳和那大汉已经交上手了。
对手一身蛮力,双拳挥动都带着风。杨柳行动敏捷,巧妙躲开化力。如同抽刀断水水不断,流水磨刀刀渐钝。
这个貌美女子不是泛泛之辈。那大汉恼怒地叫了一声,又有几个人上去帮忙。
一瞬间,杨柳处境艰难。双拳难敌四手,前无救兵,后无支援。那青年没有往前逃命,反而折返,赶马前去支援,还捡了对方的弓箭。
踏雪动了后院放火的心思。听他们话音,押尾那个,是这一行人的领队。
她本就在杨柳后面,趁着众人不留意,绕路到领队身后,用九节鞭狠抽了一下他的马。
马受惊,冲散围攻杨柳和青年的几个人。万事俱备了,踏雪从随身小包里抽出药瓶子,顺手把小包包挂在马脖子上,掩住马的口鼻。暮春的野外,最不缺的就是青草,踏雪弯腰随意薅了一把,混上药粉。
她这匹马,和她在赛马会上同生共死,生出默契。就在马掠过的一瞬,踏雪把青草往对手的马匹们一洒,扭转马头抽身而去。
那几只马闻到气息,不管不顾争着吃草,人驾驭不住,任由马的步子打架,摇摇晃晃的。一时间,马蹄声、马叫声、人声混在一起。
“好好受用,都疯起来!”踏雪跑了两三丈远,拍了拍马脖子,和马说起了话,“想不到这药粉在这里派上用场了。飒飒,你真够意思。”
当初为了帮语儿找出疯马伤人的罪魁祸首,踏雪花了好几日才调配出近似的药粉。淫羊藿混着迷情散,外加青草腥气和花香,哪匹马近了身能不迷糊?
她一边摸马头一边看好戏,心中十分得意。
那伙人回过神来,又有冲锋的架势。青年和杨柳趁着方才的间隙都做好了准备,只有踏雪懈怠了。
“接剑,抓人。”那青年看着踏雪隔岸观火,叉腰看热闹,低声提醒了一句。
领队的马冲散人后继续往前,杨柳过去把马赶了过来。那青年把手里的短剑扔向踏雪,拉弓射箭打中领队的手腕,又近身策应杨柳,接住了领队掉下的刀为己所用。
踏雪眼疾手快,接住了短剑,隔着半人的距离,直直用剑尖抵着领队的脖子。
那群大汉懵了。有一两只马见拉缰绳的力瞬时空了,一晃把人翻下身去,自顾自跑远了。
领队本是想控制住局面,却被乘虚而入。此时做了俎上的肉,半点不敢动弹。他心下暗自思忖,明军中没有女兵,难道随军家眷已有这般身手?那前面,还有更大的埋伏?
那青年和杨柳回拢,打马到踏雪身边。
“柳姐姐,没有受伤吧?”踏雪斜着头看了杨柳一眼,手上的剑却不敢怠慢。
杨柳浑身疲惫,满头大汗,脸颊通红,大口喘着气,却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踏雪的心安定了一半,随即露出狡黠的笑,跟那些人说:“你们领队已经在我手上,到关口我自然会放他回去。你们若是不走,”踏雪抖了抖手,剑锋在那人脖子上游走,“自己看着办。”
几个大汉听不懂汉话,只看到领队被抓,不敢大声喘气也不敢向前一步,只凶狠地看着踏雪,仿佛要吃人。
这领队的沉着,轻笑了一声,用汉话回了一句:“姑娘,我是死不足惜的人,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你若是动了我半分,只怕我的兄弟们不会让你们活着回去。”
“拿谁的财,消谁的灾?男子汉,该做就要该当。”杨柳说道。
这首领用汉语讲:“我们受雇于人,要追杀这小子。”他把眼睛斜向那个青年,“但消的是谁的灾,不能说。生意可以不做,规矩不敢坏。要杀要剐随意处置。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放我的兄弟们走。”
两方这样僵持着,彼此没有胜负。
“踏雪,小心。”杨柳惊呼一声。
从踏雪后方来了一位上了年纪的人,看着是个大首领,身手极好。他一个闪身,当空旋转了一周,就快要夺到踏雪的剑。青年就在身侧,掩护着踏雪。杨柳抽出手来,与大首领比试了几个回合。
那人没能夺到剑,落到地上。等站稳脚,看到踏雪时,他眼中惊恐,几近踉跄跪了下来,甚至还有一丝崇敬:“是你吗?神医娘娘?”
“你若是伤她半分,别说你,就是你们这么多人加起来,也赔不了分毫!”杨柳眼睛直瞪着他,气愤不平。
“小人有眼无珠,小人百身莫赎,竟差点伤到娘娘。这帮人是生机无奈才跟了我,莫要下放天谴。”那个大首领汉话极好,向踏雪磕了几个头。
在场的人,都被他的举动惊呆了。踏雪心知“神医娘娘”的份量,此时对号入座,脸不红心不慌。
杨柳神情自若,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那群人没有想过大首领如此跪地求饶,眼前这几个人惹不起。他们之间低语了几句,大首领用部族的话训斥道:“没有她,就没有‘观自在’。得罪了‘神医娘娘’,瘟神就会回来。”
他们听到“观自在”,“瘟神”,神情由惊讶变为恐惧,纷纷跟着跪下来。
踏雪顺着形势,就坡下驴。“救死扶伤是我的本分,但我从未教导你们做这个营生。你们走罢,别再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了。”
那群人又磕了几个头,收拾东西走人了。踏雪叫了一声,他们以为还有什么事,都停住了脚步。
只见踏雪把袖子里的药瓶拿出来,“还好剩了一点。”
“干什么?”其中一个喊道,大首领拦住了手下们。趁着这个时机,杀手所有的马都闻了药粉,纷纷跑了。
“这下稳妥了。”踏雪瞧着那几个大汉追着马去了,嚣张得拍手称快。
那青年直盯盯地看着踏雪,眼中有轻微的不满。他手里拿着刀,想着一并结果这几个杀手。可是手臂上的伤经过方才的激战,出血更狠了。他手腕虚浮,无力握紧刀,只能任由它掉下去。
“柳姐姐,我们走罢。”踏雪没理他,只把短剑扔了回去,背过身子打算上马。
“救了人什么也不说就走,作事没有首尾,可不是什么好习气。”那位青年轻佻儿戏地说。仿佛方才不是生死之争,不过是游戏了一场。
踏雪被他的语气弄得心下不悦:“就不说,就走了,你又能如何?不如操心操心,你的手。”
“姑娘不要生气,我并无歹心。只是未知贵姓芳名,日后当聊表感激之情。”青年赔笑说道。
“免贵姓杨。至于名字,不说也罢。天色已晚,我和妹妹该回去了。”杨柳轻轻行了个礼就要离开。
镇定指挥,身手敏捷,嘴巴也不饶人的青年,竟从马上摔了下来,重重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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