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烬

　　君御泽的目光在慕羽霄绷紧的后背上停留片刻，忽然开口：“方才那三箭，寻常侍卫可挡不下来”
　　楚吟萧语气平淡：“山里孩子手脚快，怕死罢了”
　　“是么？”君御泽轻笑一声，忽然探身向前，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慕羽霄几乎瞬间，指尖已按在刀柄上。
　　却见君御泽只是伸手拂开楚吟萧肩上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枯叶。
　　“楚先生肩上落了东西”君御泽收回手，指尖捻着那片叶子，目光却落在慕羽霄绷紧的指节上，“你这侍卫……反应倒是快得惊人。”
　　慕羽霄缓缓松开刀柄，垂下眼：“小人失态”
　　楚吟萧忽然咳嗽起来，咳得眼尾泛红，身子微颤。
　　慕羽霄立即俯身替他拍背，借着动作挡住君御泽的视线，指尖飞快在楚吟萧掌心划了两个字：装病。
　　楚吟萧反手握住他手腕，声音虚弱：“无妨……旧疾罢了”说着竟顺势往慕羽霄肩头一靠，气息紊乱，“怕是方才受了惊……”
　　慕羽霄僵着身子不敢动，耳根却悄悄红了。
　　楚吟萧温热的呼吸扫过他颈侧，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君御泽盯着两人贴在一起的衣袖，忽然觉得这马车有些闷。
　　“既然楚先生不适，那就加快脚程。”他敲了敲车壁，“日落前务必入城”
　　马车骤然加速，颠簸中楚吟萧“虚弱”地往慕羽霄怀里又靠了靠，唇几乎贴上少年耳廓：“傻小子，放松些……你绷得像块石头。”
　　慕羽霄喉结滚动，声音发紧：“恩人别戏弄我了……”
　　“谁戏弄你了？”楚吟萧低笑，指尖却在他腕间轻轻一按，那里藏着昨日挡箭时留下的淤青，“疼不疼？”
　　慕羽霄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低声道：“不疼”
　　君御泽忽然重重合上卷宗。
　　两人同时噤声。楚吟萧依旧靠着慕羽霄，却微微偏头，“听向君御泽的方向：“大人似乎心情不佳？”
　　“只是想起一桩旧案”君御泽语气冷硬，“有个骗子，装病装了三日，最后被我发现他半夜翻墙偷酒喝”
　　楚吟萧挑眉：“后来呢？”
　　“后来？”君御泽冷笑，“我把他绑在衙门柱子上，喂了他三碗黄连汤。”
　　慕羽霄下意识抱紧了楚吟萧。
　　楚吟萧却笑了：“大人好手段。不过……”他忽然蹙眉掩唇，又是一阵急咳，咳得眼泛泪光，“我这病，倒是真想喝碗黄连汤清清火……”
　　君御泽盯着他苍白的唇色，一时竟分不出真假。半晌才硬邦邦道：“进城就给你请大夫”
　　“多谢大人”楚吟萧虚弱地点头，指尖却悄悄在慕羽霄手心画了个圈，惹得慕羽霄又浑身一颤。
　　车轮碾过最后一道坡，城池的轮廓在暮色中显现。慕羽霄忽然压低声音：“恩人，城楼上有弓手。”
　　楚吟萧“嗯”了一声，仿佛早已知晓。
　　君御泽正欲开口，却见楚吟萧忽然直起身，哪还有半分病态：“君大人，让你的人撤了城楼上的弓手吧”
　　他转向君御泽的方向，唇角弯起，“黑风堂的人既然没在茶寮得手，此刻必然混在城门口的人群里，你摆这么大阵仗，是怕他们找不到目标？”
　　君御泽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城楼有弓手？”
　　楚吟萧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瞎子总得听得清楚些”说罢又懒洋洋靠回慕羽霄肩头，“当然，大人若想打草惊蛇，我也乐得看热闹”
　　君御泽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抬手打了个手势。城楼上寒光一闪而逝。
　　马车驶入城门时，楚吟萧忽然掀开车帘一角：“慕羽霄，看左边那个卖炊饼的摊子。”
　　慕羽霄顺势望去，只见摊主正低头揉面，手腕露出一截刺青，黑风堂的标记。
　　“要动手吗？”慕羽霄低声问。
　　“动什么手？”楚吟萧放下车帘，“人家好好做着生意，就别打扰了”
　　君御泽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楚吟萧含笑的唇角上。
　　“楚先生，”他缓缓道，“你似乎对黑风堂很是了解？”
　　“谈不上了解”楚吟萧摸索着抓住慕羽霄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敲打，像是在传递什么讯息，“只是被追杀了这么久，总得知道仇家什么模样，大人说是不是？”
　　马车穿过喧闹的街市，最终停在一处僻静宅院前。
　　君御泽先下车，转身欲扶楚吟萧，却见慕羽霄早已利落地跳下车辕，伸手将人稳稳接了下来。
　　侍卫扶着盲眼主子，君御泽看着那两人，在一次觉得这“主仆”站在一起的模样，扎眼得紧。
　　慕羽霄将楚吟萧扶稳，指尖还未从他臂弯收回，就见君御泽站在阶下，目光沉沉地落在两人相触的地方。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松开手，退后半步垂手立着，耳根又泛起热意。
　　楚吟萧像是没察觉这微妙的气氛，抬手搭在慕羽霄肩上维持平衡，声音依旧带着几分刚“病愈”的轻缓：“君大人的宅院倒是清静，比车马劳顿的路上舒坦多了。”
　　“楚先生既身子不适，先进屋歇息”君御泽收回视线，转身引路。
　　进了正厅，慕羽霄刚扶着楚吟萧在太师椅上坐定，就有侍女端着热茶进来。
　　楚吟萧指尖刚碰到茶盏，忽然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拢了拢袖口。
　　慕羽霄看在眼里，知道他是察觉了茶里的异样，不是毒，是些让人安神嗜睡的药材。
　　“多谢大人好意”楚吟萧却没碰那茶，只侧头对慕羽霄道，“我这眼睛不方便，总怕打翻了杯子，你替我收着吧”
　　慕羽霄应声上前，将茶盏端到一旁的案上。
　　君御泽坐在对面的梨花木椅上，端起自己的茶盏呷了一口，目光从楚吟萧平静的侧脸移到慕羽霄紧绷的背影：“楚先生既对黑风堂有所了解，不如说说，他们为何偏要追着你不放？”
　　楚吟萧笑了笑，手指在膝头轻轻敲着：“或许是我早年游历时，无意间撞破了他们的勾当。江湖帮派嘛，最恨旁人多管闲事。”
　　“哦？”君御泽放下茶盏，茶盖与杯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什么样的勾当，值得他们追着一个盲眼人不放？”
　　“大人这可就问住我了”楚吟萧摊了摊手，语气带了点无奈，“多少年了，哪里还记清具体是什么勾当？”
　　慕羽霄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
　　君御泽盯着楚吟萧半晌，笑了：“楚先生倒是坦荡。不过既是我的客人，在我这宅院里，黑风堂的人还不敢放肆”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我这宅院小，怕是委屈了楚先生的侍卫，后院有间柴房，虽简陋些，倒也能住人。”
　　这话明着是安排住处，实则是想把慕羽霄支开。
　　慕羽霄刚要拒绝，楚吟萧却先开了口：“有劳大人费心。他本就是个粗人，住哪里都一样。只是我夜里怕黑，若有动静，还得劳烦他能听得见。”
　　这话既没驳君御泽的面子，又把慕羽霄留在了近旁。君御泽眸色沉了沉，最终点头：“也好，就让他守在先生屋外的廊下”
　　入夜后，慕羽霄果然守在廊下。
　　月色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楚吟萧放在榻边的手。他知道慕羽霄没睡，低声道：“进来吧，廊下凉”
　　慕羽霄推门进去，见楚吟萧正坐起身，便走过去扶他：“恩人怎么还没睡？”
　　“你在外面杵着，我怎么睡安稳？”
　　楚吟萧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快速划着，“君御泽疑心重，今夜必然会试探我们。你守在窗边，若见有人靠近，不必惊动，只敲三下窗框。”
　　慕羽霄刚点头，就听见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迅速走到窗边，借着月光看见两个黑影正贴着墙根往这边来，手里还拿着麻绳。
　　他按楚吟萧说的，轻轻敲了三下窗框。
　　楚吟萧躺回榻上，呼吸放缓，装作熟睡的模样。慕羽霄则隐在门后，手按在刀柄上，只等对方推门。
　　可那两个黑影走到窗下，却没立刻动手，反而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将里面的粉末往窗缝里倒。慕羽霄心头一凛，竟是迷药。
　　他正欲出手，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君御泽的声音：“三更半夜，在楚先生窗外做什么？”
　　两个黑影吓得一哆嗦，瓷瓶掉在地上摔碎了。君御泽带着侍卫走过来，灯笼的光照亮两人的脸，竟是他白天带来的侍卫。
　　“大人！”两个侍卫慌忙跪地，“我们……我们是奉了您的命令，来……来看看楚先生是否安睡。”
　　君御泽冷笑一声：“看安睡需要带麻绳和迷药？”他看向窗内，“楚先生，让你见笑了，是我管教不严，竟有人敢对我的客人无礼。”
　　榻上的楚吟萧醒来，声音带着惺忪的睡意：“怎么了？”
　　“没什么”君御泽道，“只是抓了两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楚先生继续安睡，我这就把人带下去。”
　　说罢，他示意侍卫把人拖走，自己却站在窗下没动。
　　慕羽霄隐在门后，看见他抬头望向窗内，目光深邃，像是要穿透窗纸，看清里面的动静。
　　过了片刻，君御泽才转身离开。
　　院外恢复寂静后，楚吟萧才开口道：“他在试探我们的关系。若你方才出手，他便会疑心你我并非主仆；若你不出手，他又会觉得你这侍卫不称职”
　　慕羽霄走到榻边：“那现在……”
　　“现在？”楚吟萧笑了笑，“他大概更确定，我们俩“主仆”，不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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