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长歌!烬上雪

作者:禾小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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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险


      京城的暮色像块浸了墨的布,一点点压下来。沈玉微混在进城的人群里,粗布短打,头戴毡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背上的药箱沉甸甸的,不仅装着卷宗和虎符,更装着她所有的希望。

      按照老尼给的地址,外祖父的旧部住在城南的贫民窟。那一带巷子纵横,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烧酒和霉味。沈玉微边走边问路,脚下的草鞋很快被污泥浸透,冻得脚趾发麻。

      “找王老头?”一个蹲在墙根抽旱烟的老汉上下打量着她,“往前第三个巷口左拐,门口有棵歪脖子槐树的就是。不过你找他干啥?那老头前几日刚被官差带走,说是犯了‘通敌’的罪。”

      沈玉微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就三天前,”老汉吐出个烟圈,“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差,把王老头拖走的时候,他还喊着‘柳贼误国’呢……”

      柳贼?定是柳氏和沈明远下的手!他们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清理外祖父的旧部了!

      沈玉微强压下心头的惊惶,谢过老汉,转身就往回走。王老头被抓,证明柳氏已经开始布防,再去找其他旧部,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镇北侯明日就到,没有信物,如何让他相信自己?

      正焦灼间,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玉微下意识地往巷子深处躲,却听见有人喊:“抓住那个药贩子!他偷了张大人的东西!”

      她猛地回头,只见两个官差正追着一个穿长衫的青年往这边跑。那青年慌不择路,撞在沈玉微身上,怀里的书卷散落一地。其中一卷掉在她脚边,封皮上隐约露出“边防图”三个字。

      青年脸色大变,慌忙去捡,却被官差按住。“张大人的边防图都敢偷,找死!”官差踹了他一脚,目光扫过散落的书卷,突然定格在沈玉微身上,“你是什么人?”

      沈玉微心脏狂跳,弯腰去扶被撞歪的药箱,顺势将那卷边防图踢进了药箱底下的夹层。“小的是走方郎中,路过此地。”她故意压低声音,模仿着男子的粗嗓。

      官差狐疑地看了她两眼,见她身上确实带着药杵药罐,骂骂咧咧地拖走了青年。巷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沈玉微急促的呼吸声。

      她赶紧走到僻静处,打开药箱夹层——那卷果然是边防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几处关隘的布防,落款处是“镇北侯府”的印章!

      这定是镇北侯带进京的密图,不知为何会被这青年偷出来,还引来了官差。难道镇北侯府里也有柳氏的眼线?

      正思忖间,药箱外突然传来轻轻的叩击声。沈玉微握紧藏在袖中的短刀,厉声问:“谁?”

      “姑娘别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老朽是王老头的邻居,他被抓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一个‘背着药箱的年轻人’。”

      沈玉微从门缝里看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婆婆,手里拿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下,打开门让老婆婆进来。

      “这是王老头的传家玉佩,”老婆婆将布包递给她,“他说这玉佩能证明你手里东西的真假,还说……若他出事,让你去找‘闻莺阁’的苏掌柜,他会帮你见镇北侯。”

      闻莺阁?沈玉微想起那是京城有名的戏楼,老板苏掌柜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据说三教九流都认识。

      “多谢婆婆。”沈玉微将玉佩收好,又塞给老婆婆一块碎银,“您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老婆婆叹了口气,颤巍巍地走了。沈玉微知道不能再等,立刻收拾东西往闻莺阁赶。

      闻莺阁在京城的繁华地段,红灯高悬,丝竹声不绝于耳。沈玉微站在后门,跟门房说明了来意。门房上下打量着她,眼神警惕:“苏掌柜忙着呢,不见外客。”

      “我有王老头的信物。”沈玉微摸出玉佩。

      门房见了玉佩,脸色微变,让她稍等,转身进了阁内。不多时,一个穿着锦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正是苏掌柜。

      “随我来。”苏掌柜没多问,引着她穿过喧闹的后台,进了间僻静的雅室。

      雅室里熏着檀香,墙上挂着幅《百鸟朝凤图》。苏掌柜关上房门,才开门见山:“王老头被抓,是柳氏故意放的消息,就是为了引你出来。你手里的东西,带来了吗?”

      沈玉微解开药箱,拿出卷宗和虎符:“这些是柳氏和沈明远通敌的证据,还有镇北侯的边防图,刚才差点被官差搜走。”

      苏掌柜翻看了几页卷宗,眉头越皱越紧:“柳成果然要借岁贡的名义,把边防图交给北狄!镇北侯明日午时到京,柳氏定在城外的‘迎客楼’设了埋伏,要污蔑他通敌!”

      沈玉微心头一紧:“那我们怎么办?”

      “你跟我来。”苏掌柜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戏服,“今晚闻莺阁有场堂会,柳氏和沈明远都会来。你扮成唱旦角的伶人,混进包厢,把证据交给镇北侯的亲信——他今晚也会来。”

      扮成伶人?沈玉微愣住了。她从未唱过戏,更别说在柳氏眼皮底下演戏。

      “没有别的办法了,”苏掌柜眼神凝重,“这是唯一能在明日之前联系上镇北侯的机会。”

      沈玉微看着铜镜里一身水红戏服的自己,脸上被画了浓妆,眉眼被描得细长,竟有了几分雌雄莫辨的美。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藏在戏服水袖里的玉佩。

      后台的锣鼓声越来越响,苏掌柜低声道:“记住,见到戴玉扳指的男子,就唱《思凡》里的‘小尼姑年方二八’,他会接你下台。”

      “知道了。”沈玉微提着裙摆,跟着戏班的人走上后台。

      戏台的灯光刺眼,台下人声鼎沸。沈玉微一眼就看见了二楼的包厢——柳氏穿着紫貂斗篷,正和沈明远说着什么,沈玉柔坐在旁边,手里把玩着一支金步摇,正是母亲当年最喜欢的那支。

      仇恨像毒藤一样缠上心脏,沈玉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着伴奏开口唱道:“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

      她的声音带着初学者的生涩,却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竟有了种别样的凄婉。唱到“想从前,做女儿,娇生惯养”时,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一楼雅座——一个穿着藏青锦袍的男子正看着她,拇指上戴着枚墨玉扳指。

      就是他!

      沈玉微定了定神,接着唱:“到如今,在庵堂,冷冷清清……”

      男子微微颔首,起身往后台走去。沈玉微心头一喜,正想跟上去,却听见二楼传来沈玉柔的声音:“这伶人看着面生得很,叫上来给母亲唱段新的。”

      柳氏也抬眼看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沈玉微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只能硬着头皮走上二楼。离包厢越近,越能看清柳氏手腕上的金镯子——那是母亲的嫁妆,上面刻着沈家的家训。

      “抬起头来。”柳氏端起茶杯,声音冰冷。

      沈玉微缓缓抬头,浓妆下的脸尽量保持平静。柳氏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突然停在她的耳后:“你耳后这颗痣,倒像……”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声,有人喊着“走水了!”。包厢里的人顿时慌乱起来,柳氏也顾不上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沈玉微趁机将卷宗塞进袖中,跟着人群往后台挤。刚到后门,就被那个戴玉扳指的男子拦住:“跟我走!”

      两人钻进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立刻驶离了闻莺阁。车厢里,男子拿出火折子,照亮卷宗上的字迹,看完后脸色铁青:“柳贼果然狼子野心!多谢姑娘送来证据,明日午时,城外迎客楼,还请姑娘助我家侯爷一臂之力!”

      沈玉微点头:“我该怎么做?”

      “你只需……”男子低声说了几句,马车已停在慈云庵山脚下,“这是通行令牌,明日凭此进入迎客楼。”

      沈玉微接过令牌,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里。山风吹起她的戏服裙摆,冰凉的布料贴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冷。

      明日,就是决战之日。

      她摸了摸袖中的玉佩,月光下,玉佩上的“忠”字闪着微光。外祖父,母亲,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你们等着,明日,我定会让恶人血债血偿。

      山路上,一个穿着戏服的身影朝着庵堂走去,背影单薄,却一步比一步坚定。夜风吹过松林,发出阵阵涛声,像在为她助威,又像在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奏响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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