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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处
在宝珠的设想里,站着和秦晏怀说几句话,他若答应就再好不过,不答应那也没法子。
可刚要张口,秦晏怀就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随在身边的莫风立刻安排下去,没给宝珠摆手拒绝的机会,要给秦霜月的药被人拿走,她迷迷糊糊被引进书房。
她老实坐在一幅洒金紫藤春睡图下,即使如她这般不会赏画的人也能看出,这幅画极为贵重,画中的藤树栩栩如生,花瓣好似要飞到她脸上来。
书房轩敞,布局精雅,中列的墙上开有圆形窗,洞开的窗户间能看到竹影重重,香案上一盏莲花错金香炉,香烟袅袅,散发出一股清冽的香味。
下人奉茶后有序退下,室内只她一人,她提来的“贿赂”被放在书房正中央的紫檀桌案上,和桌上名贵的笔墨纸砚对比起来,显得极为寒酸。
完全陌生的环境令宝珠慌张,好几次都想着拎着东西走了算了,就在她准备起身时,外间终于传来了些许动静。
秦晏怀没有带侍从,进门后下人从外掩上了门,他又换了身衣裳,一身宽松的衣袍,长发半束,显得风流俊逸,只是那双眼睛仍带有极强的压迫感。
意识到屋内只余他二人时,宝珠瞬间僵硬了下来,开始后悔没有早点跑。
秦晏怀斜倚在案前的椅子上,宽大的衣袍曳地,静静看着她,室内安静异常。
宝珠知道他在等她,只能硬着头皮先开口。
她移步到桌案边,轻手轻脚打开点心盒,她今日刻意收拾了一下,穿的是萧重云给她买的新衣,浅紫色的软烟罗裙,从画下走过来时,衣摆如花朵绽开,像画中走出来的紫藤仙子。
俯身时雪白的后颈和塌下来的纤细腰线,都暴露在男人眼前。
宝珠磕磕绊绊说明了来意,她不敢直视秦晏怀的眼睛,碎发贴在脸侧,丰润的唇抿起,视线有些躲闪,双手搅在一起。
她这副情态全落在上位男人眼中,他有意逗弄,手指随意指了盒子里的一块桂花糕,俯身凑近了一点,装作没听清的样子,“什么?”
清冽的气息逼近,月白的云袍和烟罗裙坠在一起,宝珠捏起他指的那块点心,借着呈给他的空隙,微微拉远了二人间的距离。
她又重复了一遍替小麦家人求情的话语,为防秦晏怀再次靠近,这次稍微大声了一点。
捧着糕点的手柔柔摊开在他眼下,手心白腻,纹路都很浅,指尖透着粉,精致的像刚出窑的瓷器。
他直勾勾地盯着,久到宝珠开始担心是否糕点低廉,难以入他的眼时。秦晏怀这才伸指捏走了糕点,宽大的袖袍覆上她手的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趁机勾了一下她的手心。
宝珠惊疑地瞧向他,但见他神色平淡,毫无异常。
“王家的事非我授意。”
话到正题,宝珠暂时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应是官府的人妄自揣测我的心思,擅自扣押。稍后莫风会去处理,你不必担心。”
他似乎对这种你来我往的投喂上了瘾,又指了一块糕点,狭长的丹凤眼示意她。
宝珠只好又捏起一块,这次糕点很快被拿走,也没有怪东西碰她的手了。
她正要道谢,却听秦晏怀又道:
“只是那王家人欺辱你,还要对你动手,这般轻易放了,你甘心吗?”
江宝珠摇了摇头,发间的步摇轻响,她的神情平和,看上去没有丝毫怨恨。
“愤怒自然是有的,只是他们已经得到了该有的惩罚,对我来说这样就够了。”
果然如他料想的一般,女人性子柔和容易心软,这样的人软肋太多,日后只要他稍微动一动手脚,女人就会一步步在他面前袒露更多。
秦晏怀享受引诱猎物的过程。
那边宝珠自觉任务完成,开始絮絮说着道谢的话,问到秦晏怀想要什么回报时,
男人眉骨高耸,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眸色深沉,琉璃色的瞳孔在暗处锁定她,显得有些阴鸷。
有一瞬间宝珠以为会在那张血色淡薄的唇里听到什么无礼的话语。
可他只是凑近一些,阴影驱散后,金尊玉贵的脸就像宝殿里不染情欲的仙人。
“我和舍妹初来此地,能结交如你一般的朋友就再好不过了。”
*
宝珠就这样稀里糊涂和秦家兄妹成了朋友。
从秦宅回去后不久,王小麦就来道谢,刘翠芳夫妇已经放回来了,只是经过牢狱之苦,身体虚弱,还要休养一段时间。
她重重朝着宝珠磕头又拿了这些年偷偷攒下的铜板要给宝珠。
宝珠连忙把她扶起,没有收她的钱,“你现在照拂双亲,正是需要钱的时候,我怎能收?”
王小麦还是过意不去,宝珠只得又对她说:“你日后过得好才是正理,说不定以后我也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再这样我们俩就要生分了。”
王小麦这才收回去,想了想又一脸喜色对她道:
“阿娘现在对我极好,她还同我说待身子养好,要亲自来答谢姐姐。”
江宝珠听了细细打量她,见王小麦虽然疲累,可气色却比之前好得多,神色也是真的开心,不似作假。
宝珠自然也替她高兴,从前江母还在时,王小麦就时常羡慕宝珠有这样爱她的母亲。
她比谁都清楚王小麦有多渴望得到母亲的关怀,因此才会答应替刘翠芳求情。
医馆的工作清闲,因和秦晏怀说开了,她也打消了对秦晏怀的防备。
有时候她会和青萍借着送药一齐去秦宅看望秦霜月,有时是孤身一人替青萍去送药。
最开始并不顺利,秦霜月气恼她隔了这么久不来,见了面没个好脸色。
江宝珠最是好脾气,就是钢铁铸成的人碰到她这样软和的春水,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浇熄了一身的焰火,同她融到一块去。
宝珠少时被同龄人欺负,长大后又被萧重云捂得严实,鲜少接触什么人。
初次结识朋友,她便拿出了十二分的温柔细致来,煎药时先试过药温,秦霜月喝下后又立马端上漱口的茶汤,她不知何时看出了秦霜月其实不爱吃果脯,默不作声地换掉,没有拆穿她。
她已学了替人看脉象,时不时会搭在秦霜月手腕上细细感受。
若是脉象平缓,她便舒眉,笑眼盈盈;若是脉象略急,她就眉头微蹙,紧张的嘘寒问暖。
金枝玉叶的王府郡主,在这里当一个半吊子村妇的试医药人。
若是在京城,秦霜月定要大发雷霆,非要见血才会满意。
可是看着宝珠在她面前分享着近日学医的收获,她竟也替她开心,情不自禁地同她笑到一起。
托宝珠的福,她的心疾好久没有犯。
面善心黑的大小姐浑然不觉自己以前只把宝珠当成村妇戏弄,而现在却在私下里说了宝珠许多好话。
她自知能留在玉水镇的时间有限,甚至有些急躁地跑到兄长面前,讥讽道:
“王兄真是没用,都这么久了进展还不如我。”
她举起手中的帕子,展开来仔细向兄长炫耀,面上一派得意:
“这可是宝珠亲手绣的纹样。”
纤长的手指向帕上绣的弯钩似的月亮,“宝珠说这个代表我。”
又指向月亮附近簇拥的宝石,“这个就是宝珠。”
她这次没把帕子丢给秦晏怀,而是生怕别人来抢一样,给他看完就飞快地收入怀中。
“王兄,你再不动手,我们可要回京了。”
她已经想明白了,宝珠在玉水镇有家,是决计不会同意与她到京城的深宅大院去蹉跎一生。
拆散别人家庭,惹宝珠记恨的这等恶事,就让兄长来做就好,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善人。
她又催促了一通,故意说些激将的话才走。
秦晏怀没有搭理她,自顾自逗弄窗台那只雀鸟。
雀鸟越发胆大,昂头挺胸,睁着黑圆的豆眼,一蹦一蹦跳到屋子里。
秦晏怀任它如巡视领地一般,扑棱着翅膀在屋里一圈一圈打转,可它最后仍是飞走了。
徒留秦晏怀一人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
今日归家早了些,天色还亮,春日太阳暖意融融。
宝珠索性将绣棚、针线都拿到院子的石桌上,借着亮色天光绣花。
近日清闲,她绣了许多小物送给朋友们,给小麦绣的边角是麦穗的胸衣,给青萍绣了圆圆荷叶的香囊,给秦霜月绣了帕子,她们都很是欣喜,止不住的夸赞。
特别是秦霜月,收下后还问她这种手帕是不是只有她有。
宝珠仔细想了想,带有月亮的手帕确实是她第一次绣来送人,点了点头。
她果然很开心,很是喜爱。
宝珠深受鼓舞,觉得自己技艺大涨,看着在院中勤恳劈柴的萧重山,突然想为他也做件什么。
香囊、荷包这些都含有定情之意,不适合拿来送给年轻男子。
见萧重山赤裸着上身,她突然想到不如就送衣服吧。
作为长嫂,送衣服含有嘘寒问暖之意,更能体现对小叔子的拳拳关怀之心,再合适不过了。
况且小叔子身为猎户,平日进山狩猎危险重重,年纪轻轻就一身伤。
正好听闻布肆新上的一批布料结实又耐磨,宝珠一时有些技痒,盯着萧重山结实的脊背,开始在脑中勾画图样,想要做出一件兼具防护和耐用的衣裳。
背后的目光太过灼热,萧重山不自觉的僵硬下来,正犹豫要不要看一眼时。
一道声音唤住了他,他转过头去——
他那貌美温柔的年轻嫂嫂,翦水秋瞳盛着暮色霞光,柔弱无骨的指尖冲着他的方向勾了勾,温软的嗓音钻入他的耳朵,“重山,快过来。”
他的脸倏地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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