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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知前情
“怎么了?一回来连饭都吃不下去了,为了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妆奁前,瞿幼璇一一拆卸着发饰束绳,却也不忘探看镜子注意着床上人的一举一动。
“……无事,因着修书之事意见之争,方在院中争吵被人数落几句。”
瞿幼璇见他连笑都凝不起来,脱去靴子就沾了床榻。
她放下木梳,一时也拿不准发生了什么,屏息静气摘掉腕子上的镯子。
沉默许久后,她都以为他不会再出声了,不想这时他终于迟疑地开了口。
“娘子是如何看我的?我真的这么差劲吗?”
褚靖徽背对着瞿幼璇静静埋首在软枕之间,大手来回摸索着被褥,一时便紧紧扯着不撒手。
瞿幼璇挑眉有些诧异,随手拆了簪环,便走到床边,弯腰俯察男人的情况。一看便吓了一跳,只见眼角处的巾褥被泪打湿了一片,怪不得蔫哒哒的还带些鼻音。
她双手环上男人劲瘦有形的腰身,贴着男人躺下时,听着他发出一声嘤咛,徐徐说道:“为了这个,气得我们灵运落泪了?你倒说说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妄为,又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妄言?“
褚靖徽长睫眨巴眨,鼻子一酸抿紧唇,哽咽着小声问道:“我不想说了,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你能再讲一遍……那个事吗?”
瞿幼璇心里发笑,暗戳戳地欣赏着男人如此娇俏的样子,一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顺毛说:“什么事?“
“……你说啊,又故意逗我,你说说为什么答应我的求娶?“
褚靖徽扭捏地支支吾吾,一会儿便气急了,转过身来急切的要个答案。目光对视,烫的瞿幼璇心虚,她刚想缩回手便被无情的扽住。
褚靖徽见她这么久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已然心如死灰眼含热泪。
“我就知道……那些话是你现编来哄我的,如今我人老珠黄了。那些情爱早就抛却脑后了,对不对!你直说让我走,我也不是会死皮赖脸赖上你的……我走就是了……”
还演上了!瞿幼璇简直看得瞠目结舌,两人大眼瞪小眼,她叹口气,刚想狡辩便被拦腰抱起丢到了里面。
“都不挽留我了!你真的不在乎我了!我不管,我不走,我赖上你了!你不解释清楚,今天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话语间,褚靖徽迅速地拉下帘子,再度倾身覆上……
要让人溺死在里面的柔情是遮掩不住的。
瞿幼璇趴在床上僵硬酸胀,枕着胳膊早已昏昏欲睡。可惜临门一脚时,便被温热的气息烦扰不堪,气息的主人像个猫儿狗儿一般蹭撞着她的脸颊,软嫩的唇肉又似啃咬般缠绵。
“我说的是实话。我不离开你好不好……”
“你走了,我去哪里?难道真的要像丧家之犬,过人人讨打的日子吗?你忍心吗阿璇……再疼疼我吧,再多爱我一点,就一点。我不贪心。”
褚靖徽的胡闹如此彻底,因为知道自己究竟多么重要,他总是有恃无恐。
一开始只求相敬如宾,总是端着君子架子带着温和面具,可是只有他才知道不可得究竟有多苦闷,小心翼翼靠近又怕她因此怪罪,总是有裹足不前的饥饿感。
后来才渐渐好些,似乎是将一切都牢牢把握后,女人终于肯舍得回头看一眼他了,日渐发现了他尚存的可入她眼的一丝闪光点,便也得了乐趣愿意踏入他不容第三人涉足的界限。
再后来无数个令人失眠的夜里,她摩挲着他的身体,听着他的讲述,或是伤心或是困惑,失意的少年人一生没有得到什么,似乎前半生的贫瘠正是为了此刻的心神相交。
她是他的知己,更是他的伯乐。两个人从来都是恶劣的孩子,质疑天长地久,却又笃信着地久天长,反复矛盾又相互自洽。
他早已忘却颠沛流离的生活是多么的艰苦,所以倍加纠缠现在的一切,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开怀自信的人,伪装久了便忘却了嫉妒阴私的自己,每时每刻他都想纠缠瞿幼璇,可是只能自我把持限度,他怕时间久了自己如菟丝子一般令人窒息而遭到她的抛却。
“什么时候能长出白发来?要是一睁眼就天长地久,那是多好的归宿啊……阿璇,希望我能永远年少……”
珈蓝正侍弄着自己的一列盆景,拍实沙土,正要压上几块小石子时,突然被拍了拍肩膀。
“嗯?”
疑惑间转头,却见自家大人饱含笑意地拎着一吊包裹示意她接下。
珈蓝眨巴眨巴眼,后知后觉的取下,只见上面印着“水云间”的纹样这才欣喜若狂猛地站起来,说道:“是兔毫笔!”
褚靖徽笑着说道:“阿璇说你喜爱搜集各式各样的毛笔,这不,借花献佛,还望姑奶奶你收下。”
珈蓝喜滋滋地抱着,那嘴分明就要咧成钩子了还要虚情假意推脱一番道:“哎呀大人!都是伺候小姐的,何必这样破费?这样一来,你说我收是不收,都显得势利啊!”
褚靖徽笑意裂开一刹,忍着那一口气说道:“给我说说吧,阎家那尊佛打的什么鬼主意?你和阿璇究竟是如何盘算的?”
“这!这!说了我就是背主求荣……在外面混是要被打死的!这怎么可以!”
珈蓝神情警惕,虽说自家姑爷惯是会拿些蜜罐子孝敬自己,可她也拿不准自家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
褚靖徽也不着急,说道:“你不说她不说,难道是要眼看我被扫出家门去才快意?“
“这也是拿不准啊!姑爷矫揉造作、卖弄风骚都套不来的东西,怎么我就是夫人肚里的蛔虫事事皆知了?姑爷真是太看得起小的了……“
珈蓝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说道。
“你只管讲你知道的就行了,其余的阿璇也是不会让你知道的。“
褚靖徽瞪她一眼说道。
“你说的啊!那我讲了!我知道的不多,就是我家大爷真不是个东西!夫人寄人篱下没少受他的闲气!他跟他娘他爹他妹是一模一样的!都是自诩清高、高高在上的玩意儿……“
珈蓝义愤填膺喋喋不休,褚靖徽一向知道这个丫头说不清道不明,只得揉揉眉心企图耐心听她讲完整个故事。
“按你这么说,合该是四散的局面,何以阎家大公子亲自登门要她回去?“
褚靖徽听的云里雾里实在是搞不清楚,只好直白发问。
“哎呀!书读多了人的脑子有时候就是弯弯绕绕的!要不然他至今还没婚配?人啊有时候就要笨一点,学会认清现实,像姑爷你这样的男子多些,可不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珈蓝侃侃而谈,引得褚靖徽忍不住咋舌说道:“你这张嘴什么时候才能封上?怪不得阿璇单单挑了你陪嫁,原是叫你留下,平白造了一桩孽!”
“嗨!姑爷你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咱俩啊彼此彼此,莫论一二!”
褚靖徽望着珈蓝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叹道:“这么傻的丫头,倒不如我知冷知热,小心殷勤,难怪阿璇事事告诉她……是个傻子……“
……
窗外风声瑟起,沙沙作响的花树颓意初现。
张合德披散着头发,对着铜镜梳妆。
可惜啊……这黑漆描金镜奁,乃是她心头所爱之物,是她出嫁时兄长亲自为她打制的。
她常常坐在这鸡翅木桌前,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有时兴趣使然,叫她也耐下心思握着刻刀,学着匠人的样子细细雕磨起小物件儿……
张合德将紫檀木的篦子放回多子奁里,拾起青黛对着清淡的眉目略微扫扫,看着镜中人冷冷清清的样子,忽觉隔世经年,自己再也回不到幼年时分。
即使再心狠的人,面对她的境遇也很难做到如此安定。她颤抖着手,从胸口里掏出一支小小的玉瓶,温热的体温沁着玉瓶的药香味儿,叫她终于获得心下的安定。
她不舍地从绣墩上起身,最后一次轻轻拂过这张镜奁,而后下定决心走到低矮的茶案前,屈膝跪坐。
金箔包裹着内里的霸道药性,小小的金丹就这般借着蜂蜜水的甜腻,化解挥之不去的苦涩。
自从生辰宴过后,打死的打死,灭口的灭口。而她更是自身难保,不必他们惩戒责罚,欣妍这条吃里扒外的狗就已经把她的罪状悉数禀告给了她那残酷的母亲。
自从出家后,再也没有等门前来看望过她的人,放任她自生自灭的可怖女人,竟然亲自套车而来,当着气昏头的梁茂面前,狠狠地教训了她这个不孝女。
她背上的伤口还在溃烂,什么样的母亲狠心至此,不许旁人为她医治……
合德苦笑,她觉得好心累啊,何其没有意思。张氏,表面风光罢了,近些年过的早已外强中干了。他们做下的那些累累罪行,悉数抛给她一人,冷眼看着她摇尾乞怜,为家族换些残羹冷炙回来,弥补亏空。
而她活得如此痛苦,谁来可怜可怜她呢?张合德如此想着,不由低低浅笑握紧这空了的瓶子,她想,就博这么一次吧,信错人还是难免一死,本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若那个女人当真不负她,那么……那么她张合德,到也不算是无人心疼了……
想着想着,泪水就随着纷乱的思索滑落。她擦擦眼泪,暗暗向上天祷告,就让一切罪孽随着身死道消一并完结吧。她累了,再也肩负不起那沉重的期望枷锁,若是可以,哪怕如草芥般隐匿身份,活地辛勤艰苦,她也甘愿……
外面闹得天翻地覆的,欣妍的哭声震天响,她心下却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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