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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千金(十一)
59
国公夫人握紧林与闻的手,竟凭着自己的腿走下了马车。
这比刚刚菡萏的马车掉落山间更让众人震惊。
但她明显撑不了太久,就很快坐到了侍女们推过来的轮椅上。
她高昂着头,“林大人,你打算从谁开始审起呢?”
徐日升转过头,身体颤抖着看自己的母亲,“娘,你在说什么?”
“于芸她不是意外身亡,”国公夫人平静地说道,她根本不在意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什么表情,她真的累了。
徐国公走下马车,走到国公夫人跟前,伸手抚在国公夫人的肩膀上,“你说什么啊?”
“凶手就是,”国公夫人挑起眉毛,“徐英梁。”
徐国公的手顿时勾成鹰爪状,却被袁宇抢先一步抓住手腕,“世伯,事情我们回京慢慢查吧。”
徐国公缓缓转头看向袁宇,后生可畏,他竟然在袁宇的压制下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
杨子壬早等在门口了,他手里还拿着圣旨。
他是真一点没闲着,徐家是功臣之家,必须得得到谕旨林与闻才能光明正大地开审。
即使是有谕旨也得都察院和锦衣卫各派一人来监督才行。
锦衣卫这边有袁宇了,都察院来了钱令。
钱令老早就想看林与闻审案子了,可兴奋了,但是他们不能真的公审,只能在林与闻这衙门里的大屋里,三个堂官坐在一起,杨子壬记录。
林与闻先问钱令,“状元爷,案卷你都看了吗?”
钱令豪放地一挥手,“看了,这徐日升才是菡萏的生父是吗?”
“状元爷?”
袁宇也惊奇地看向钱令,他都没参与,只看那些林与闻和杨子壬来往的信件就能猜到这个?
“日升,夜落,”钱令大笑,“这不是一看就知道!”
“可是,晨雨不也可以?”
“杜晨雨,”钱令的喜怒都形于色,“趋炎附势的小人,”他直白道,“如果我是那个于芸,这种困难时候就抛弃自己的男人,看都不看一眼!”
确实,大家似乎都忘了于芸自己也是会有选择的。
林与闻赞赏地看了眼钱令,问,“那我们开始?”
“好!”钱令真是每句话都说得中气十足。
“请国公夫人。”
程悦推着国公夫人的轮椅进屋,把她停在三个大人面前。
“国公夫人。”林与闻还是对她点了下头。
国公夫人还礼。
“大人想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讲呢?”
“都可以。”
国公夫人笑了一下,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不如从我的腿伤开始讲起吧,”她抚摸着自己的腿,“负伤之后,徐英梁得了封赏。”
“……”
“对,我负伤,反而是他得了封赏,”国公夫人冷笑一下,“我们搬到了京城,这里比边关繁华,也比边关的诱惑更多。”
“其实当时我的腿已经有起色了,但是,我不能站起来。”
“一旦我站起来,他就连最后的一点愧疚都没有了。”
袁宇低下头,也许是因为他的母亲和国公夫人有旧交,他听到这些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忍。
“于芸是小姑的闺蜜,从前我们就见过几次,”国公夫人咬了下嘴唇,“她还和杜晨雨有婚约,反正他们年轻人走得都很近。”
“知道于家出事之后,我也是很赞同小姑把于芸接过来的,我很喜欢她,也大概猜到杜家应该不会再接受她了。”
国公夫人的呼吸急促起来,“我甚至已经想到要日升先收她进房了,却没想到,先提出来的是徐英梁。”
“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就答应了。”
“我当时太怕他离开我了,如果有于芸在,他也许就能把心收回来了,毕竟他一直不是个纵欲之人。”
林与闻他们三个人都回避开视线,因为国公夫人已经流下眼泪来。
“于芸进府之后,处处规矩,每天都会来找我请安,后来我才知道,这时候,她与日升就……”
国公夫人的语气里全是懊悔,“我什么都想拖着,结果,他们就暗胎珠结了。”
“小姑告诉给我说杜晨雨与于芸偷情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不会是杜晨雨。”
“那个人太势利,小姑看不出来,但我明白,他为了扒住我们徐家的权势,又是讨好日升,又是愿意娶大她三岁的小姑,”国公夫人流着眼泪叹气,“那个所谓的情夫一定是日升。”
“但我,我还是想拖着。”
“日升当时已经在议亲了,”国公夫人摇晃着头,“我以为等他成婚,一切就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至于孩子,孩子没有什么关系,甚至更好了,孩子也是我的血脉,我可以帮着于芸把她好好地养大。”
“可是日升婚后并不开心,侯爷的女儿也是个娇生惯养的,一点委屈受不得,三天两头找我来告状,甚至闹到了要和离的地步。”
“这时候我才觉得不能再拖了,如果真的被儿媳发现这种事,依她的脾气,一定要闹得满城风雨,会影响日升的仕途的。”
林与闻猜也是因为这个,于芸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妇人,怎么值得这些贵人考虑。
“我找到客栈,听到日升和于芸在吵架,那个意思是,日升要带着于芸私奔,于芸怕他们两个人照顾不了孩子,愤而离开。”
“我想着她要是顾忌着孩子,那什么事情都好说,我便追了出去。”
“她当时站在悬崖处,菡萏在远处玩耍,我想这是个机会跟她好好聊聊,”
“结果正看到,徐英梁他,”国公夫人忽然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
屋中陷入寂静,只有国公夫人自己的抽泣声。
“他一定听到我的声音了,所以我不能再站起来了。”
“你觉得自己的嫌疑没有了,这个嫌疑却到了于芸的孩子身上,”林与闻冷声道,“幸好这个孩子聪明,发现事情不对,就听从母亲的呼喊跑走了,即使后来辗转,起码也短暂地保住了性命。”
“什么意思?”国公夫人不知道为什么林与闻用短暂这样的词。
“实际上,于芸的孩子已经死了。”
“……”
林与闻低头笑了一下,实在有些无力,“赵菡萏不是你们的千金小姐,她是幼时与于芸的孩子相遇在人贩子那里,她们小小年纪就懂得互相扶持了。”
“于芸的孩子身体虚弱,还没有被卖出手就病死了,死的时候把玉佩和她残留的记忆告诉给了菡萏,因此菡萏从认亲开始就是要帮着这个儿时的好友完成遗愿的。”
袁宇震惊不已,这些林与闻都没跟他说过。
“即使知道自己有危险,她也没有退缩过一步,”林与闻看程悦,程悦坐在房间角落中,眼里明显很觉得骄傲,“她也许只是个小叫花子,甚至还会偷人钱财,做些小恶之事,但本官觉得,她比你们都要勇敢。”
“那,那我们一直——”
“国公夫人,我之前就说过,弥补是徒劳的,如果你不同意徐国公纳妾,如果你能成全徐日升和于芸,如果你能阻止徐国公行凶,”林与闻头一次想到这么多如果,“一切都不会发生。”
……
“事实大概都清楚了,”钱令和林与闻换了位置,他是三人中唯一可以审问朝廷官员的。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他看徐英梁。
徐英梁仰着头,并没有徐日升的痛苦,也没有国公夫人的懊悔,“她是个妾,我是国公,更何况她有错在先,我连家法都不能用吗?”
林与闻瞪大眼睛,一条人命,他说只是家法?
但钱令听到这话不怒反笑,“国公爷说得对,只是家法,而后又有八议,想来这桩七年前的人命案子定不会损国公爷分毫。”
徐英梁哼了一声。
“徐家追到前面,那可是开国功臣,杀一个妾,算得了什么呢。”钱令向后靠在椅背上。
林与闻那挤眉弄眼的,快把五官挤飞出来了。
但袁宇算是经常和钱令接触,知道都察院和林与闻这边办案是完全不一样的,因此一点不急。
“但于芸并不是你的妾。”
“什么?”
“于芸是前吏部郎中于天宝的女儿,于天宝虽然因贪污被关进诏狱,但他死在狱中,因此本案从头到尾都没有判过他有罪,于芸也就不是罪臣之女,不入贱籍,”钱令瘪了下嘴,“且,刚刚我们问过国公夫人,于芸进府时你们为了避免被她家连累,并没有到官府走过文书。”
“也就是,国公爷你不仅私纳妾室,还击杀良民,”钱令伸展了下嘴巴,“圣上之前一再表明,王公犯法与庶民同罪,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给软禁起来了,外姓的国公爷他怕是也不会保了。”
“你们凭什么说是我杀的她?”徐英梁忽然改口,“她说她看到了就是真的吗,她就是妒妇,早就想要冤枉我了!”
“哎。”钱令挠了挠额头,实在觉得可笑,“这还是让大理寺少卿林大人告诉你吧。”
林与闻终于有机会表现一下自己了,“徐国公,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贵族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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