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冷战的第二天，江野转头发现身边的沈漠川还在睡，眉头微蹙，大概是夜里胃又不舒服了。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走进厨房。砂锅放在灶上，里面是昨晚睡前泡好的小米，他添了水，开小火慢慢熬着。转身打开冰箱，拿出山药和南瓜，切成小块，等粥煮到浓稠时倒进去。这些都是沈漠川胃里舒服时爱吃的，哪怕现在冷战，江野也记着这些细节。

　　粥熬好时，沈漠川刚好走出卧室。他头发有点乱，金丝框眼镜后面的眼睛带着点刚睡醒的迷茫。看到江野，他的脚步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移开。

　　江野没看他，把粥盛进两个碗里，放在餐桌上，又从抽屉里拿出苏打饼干，放在沈漠川那边的桌角。做完这一切，他拿起自己的碗，走到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背对着餐桌开始喝粥。

　　客厅和餐厅之间隔着一道矮柜，却像隔着一条无形的河。沈漠川坐在餐桌前，看着碗里温热的粥，山药和南瓜的香气钻进鼻腔，眼眶有点发热。他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的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是江野惯常掌握的火候。

　　吃完早饭，江野收拾好自己的书包，率先出门。沈漠川跟在后面，关门前看到江野靠在墙上等他，手里捏着车钥匙，眼神却看着地面，没看他。

　　摩托车开到学校门口时，柘言已经等在那里。看到他们过来，他立刻笑着冲江野招手：“野哥！这里！”

　　江野停下车，沈漠川刚想抬脚往教室走，柘言已经快步跑过来，一把勾住江野的肩膀：“走，野哥，昨天新开的那家文具店，去看看？”

　　“不去了，快早读了。”江野想挣开，却被柘言死死拽着。

　　“早读怕什么，老班今天请假，代课老师不管的。”柘言挤了挤眼睛，特意瞥了沈漠川一眼，语气带着点刻意的亲昵，“就去十分钟，我看到一款限量版的篮球模型，你肯定喜欢。”

　　江野的眉头皱了皱，他知道柘言是故意的。沈漠川站在旁边，脸色苍白了些，没说话，只是转身往教学楼走。

　　“你干嘛？”江野甩开柘言的手，语气有点沉。

　　“我干嘛？”柘言挑眉，“我还不是为了你？看他那冷冰冰的样子，你还上赶着照顾他？昨天是谁把你气哭的？”

　　“我没哭。”江野的耳尖有点红，梗着脖子反驳。

　　“行行行，你没哭。”柘言妥协道，“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他沈漠川以为自己是谁？真把你当佣人了？”

　　江野没说话，心里有点烦躁。他看了眼沈漠川远去的背影，对方走得很慢，肩膀微微垮着，像是很累的样子。

　　“走吧，去教室。”江野转身往教学楼走，脚步有点快。

　　早读课的铃声刚响，江野就走进了教室。沈漠川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英语书，却没看，只是盯着书页发呆。江野在他旁边坐下，拿出自己的书，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谁也没说话。

　　上课铃响时，沈漠川忽然咳嗽了几声，脸色更白了。他下意识地往桌肚里摸，想找水喝，却摸了个空——以前这个时候，江野总会提前给他准备好温水。

　　他的手指顿了顿，刚想收回手，却感觉桌肚里多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瓶温水。

　　沈漠川侧头看了江野一眼，对方正盯着黑板，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像是没做任何事。

　　沈漠川默默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

　　数学课上，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复杂的函数题。江野的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沈漠川那边瞟。对方的眉头皱得很紧，右手握着笔，左手却悄悄按在胃部，指节泛白。

　　江野的心揪了一下，他从书包里摸出一小盒胃药，放在两人桌子中间的缝隙里，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沈漠川的身体僵了一下，低头看到那盒药，又抬头看了看江野。江野的目光还在黑板上。沈漠川拿起药盒，他打开盒子，倒出两粒药片，就着刚才那瓶温水咽了下去。

　　下课铃一响，柘言就从后排跑过来，一把抓住江野的胳膊：“野哥，走，上厕所去。”

　　江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往外走。经过沈漠川身边时，他看到对方正低头看着那盒胃药，眼神有点复杂。

　　“你能不能别这样？”走出教室，江野甩开柘言的手，语气不太好。

　　“我哪样了？”柘言一脸无辜，“上厕所而已，你紧张什么？”

　　江野没说话，他知道柘言是想让他离沈漠川远点，可他做不到。

　　“行了，我知道你心疼他。”柘言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些，“但你也不能太惯着他了，他昨天说的那些话，多伤人啊。”

　　江野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楼下的操场。“我知道。”他低声说，“但他胃不好，不能气。”

　　柘言无奈地摇摇头：“真是服了你了，妥妥的妻管严。”

　　上课铃响时，江野和柘言才回到教室。沈漠川已经把那盒胃药放回了江野的桌肚里，旁边还多了张纸条，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谢谢。”

　　江野拿起纸条，看了一眼就揉成了团，扔进了垃圾桶。沈漠川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垮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中午吃饭时，江野去食堂打了两份饭。一份是他自己爱吃的红烧肉和可乐鸡翅，另一份是清淡的蔬菜和小米粥——那是给沈漠川打的。

　　他把清淡的那份放在沈漠川面前，没说话，拿起自己的那份就往外走。

　　“江野。”沈漠川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

　　江野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你……”沈漠川想说什么，却被柘言打断。

　　“野哥，走啊，不是说去操场吃吗？那里凉快。”柘言走过来，一把夺过江野手里的餐盘，拉着他就往外走，经过沈漠川身边时，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沈漠川看着他们的背影，手里的勺子慢慢握紧，指节泛白。餐盘里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江野被柘言拉到操场的看台上，根本没心思吃饭。他看着教学楼的方向，心里有点不安。沈漠川早上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又……

　　“别看了，吃吧。”柘言把筷子塞到他手里，“他沈漠川那么大人了，还能饿死不成？倒是你，昨天淋了雨，今天再不吃饭，该生病了。”

　　江野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

　　下午第一节课是物理课，老师让做随堂练习。江野很快就做完了，他瞥了一眼沈漠川，对方还在埋头演算，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江野的目光落在沈漠川的练习册上，看到一道题的解题步骤错了。他下意识地想提醒，手指都抬起来了，却又猛地放下，转过头看窗外。

　　沈漠川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求助的意味。以前遇到不会的题，江野总会凑过来，耐心地给他讲解，哪怕有时候会故意逗他几句。

　　可现在，江野只是看着窗外，侧脸冷硬，好像完全没看到他的目光。沈漠川的心里有点失落，他低下头，继续演算，可思路却怎么也理不清了。

　　下课铃响时，沈漠川忽然捂住了胃，疼得皱紧了眉头。江野的身体瞬间绷紧，却还是没回头。

　　柘言看出了他的紧张，故意大声说：“野哥，打球去啊？”

　　“不去。”江野的声音有点闷。

　　“不去？那我们去小卖部买冰棍吧，天这么热。”柘言不依不饶。

　　江野刚想拒绝，就看到沈漠川疼得脸色发白，手都在发抖。他猛地站起来，往教室外走。

　　“哎，野哥，你去哪？”柘言连忙跟上。

　　江野没理他，径直往医务室走。他找校医要了个热水袋，灌了热水，又买了瓶温水，才快步往教室走。

　　回到教室时，沈漠川还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颤抖。江野把热水袋和温水放在他桌上，没说话，转身就往外走，正好撞见跟回来的柘言。

　　“你给他送东西？”柘言的语气有点不敢相信。

　　江野没说话，走出了教室。沈漠川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桌上的热水袋和温水，他伸出手，握住那个温热的热水袋，贴在胃部，暖意慢慢扩散开来，缓解了些疼痛。

　　放学铃声响起时，江野收拾好书包，率先走出了教室。沈漠川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谁也没说话。

　　走到校门口，江野发动了摩托车。沈漠川刚想坐上去，柘言又跑了过来：“野哥，我妈让我去她家吃饭，你跟我一起去吧？她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江野看了眼沈漠川，对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去了，我回家。”

　　“回家干嘛？你家阿姨又不在，肯定又是吃外卖。”柘言不放弃，“就去一次嘛，我妈可想你了。”

　　江野还没说话，沈漠川忽然开口：“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往公交站走，背影单薄，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野哥……”柘言看着江野的脸色，有点犹豫。

　　“你去吧，我回家了。”江野的声音有点沉，发动摩托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他比沈漠川先到家，打开门，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走进了厨房。冰箱里还有点食材，他想了想，开始洗菜做饭。

　　沈漠川回到家时，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饭菜香。他走进厨房，看到江野正在炒菜，背影挺拔，动作熟练。

　　“我回来了。”沈漠川的声音有点小，带着点试探。

　　江野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继续炒菜。

　　沈漠川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饭做好后，江野把菜端上桌，两菜一汤，都是清淡的，适合沈漠川的胃。他盛了两碗饭，放在桌上，自己拿起一碗，坐在离沈漠川最远的位置，低头吃了起来。沈漠川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没说话。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吃完晚饭，江野收拾好碗筷，走进厨房洗碗。沈漠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等江野从厨房出来，沈漠川忽然说：“我该吃药了。”

　　江野没说话，走进卧室，拿出沈漠川的药盒和一杯温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就转身走进了卧室。沈漠川看着那杯温水，还有旁边放着的胃药，心里有点堵。他拿起药片，就着温水咽了下去，药的苦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久久不散。

　　夜深了，江野躺在床上，背对着沈漠川。身边的人翻了个身，发出轻微的响动，大概是胃又不舒服了。江野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蜷缩了一下，却没回头。

　　过了好一会儿，身边的人突然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江野。”沈漠川的声音带着点委屈的哑，“我胃疼。”

　　江野闭着眼，没说话，却慢慢转过身。沈漠川立刻像找到了热源，往他怀里缩了缩，冰凉的手抓住他的衣角。“你给我揉揉。”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软，和白天的冷淡判若两人。

　　江野伸出手，轻轻按在沈漠川的小腹上，指尖传来的温度有点凉。“哪里疼？”他的声音还是有点硬，动作却放得极轻。

　　“这里……”沈漠川的手指在他掌心蹭了蹭，引导着他按向疼痛的位置。

　　黑暗中，两人都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沈漠川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月考完……还去吃火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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