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娘子今天跑路了吗

　　紧接着他便将那日的所有事情一字不瞒地告诉了她，包括他即将要做出的应对准备。

　　崔芷听完他如此顾全自己的话，心中渐生了几分退却与惭怍之意，垂首缓了半天后方才说道：“裴公子如此尽心为我铺好的路，可能终有一日会被我毁掉的。”

　　裴玧白抚上她的发丝，“都可以。”

　　“或许裴家，裴公子你也会被完完全全的毁掉。”

　　“我愿意。”

　　他的身心早变成了飘在裴家的一缕气息，在被崔芷救下的那一刻就完全属于了她。

　　所以无论什么毁不毁，一切都随她意，都为她心。

　　崔芷浅浅一笑，抬手搭在他肩上，与他静静对视片刻后，忽而拉近与他的距离，然后转回话题，“你把裴家的家产都送出去了，那我以后喝酒听曲的银子要从哪儿来？”

　　不待裴玧白回答，她又笑呵呵地补充道：“燕京城的贵公子那么多，看来我要换一个喽。”

　　裴玧白当即压低声音，注视着她的眼眸，“不要乱说，阿芷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这副认真的样子实打实地戳到了崔芷心中，她装作向前凑近的模样，引诱着裴玧白一点一点松开手，然后在自己有充足的空隙抽身离开时立即起身转到了一旁。

　　裴玧白一整个被撩拨的心思荡漾，但落空后却也并不生愠，只淡淡笑着问她，“阿芷还是要离开吗？”

　　崔芷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裴玧白没有起身，就那么看着她，“那阿芷...你要好好珍惜这些时日了。”

　　“成亲的日子就快到了。”

　　你要永永远远待在我身边了。

　　崔芷走后，秦安进到屋内回话，“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江姑娘承诺明日会应邀而来。”

　　裴玧白轻声问：“没有惊动江大人吧，要是一不小心让他知晓，就要麻烦许多了。”

　　“并未，我们的动作很小心，江大人近来忙碌，府里迎来送往之人数不胜数，怕是还没有闲工夫盯着我们。”

　　“还是不要掉以轻心，无论怎样，我们这里都坚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属下明白。”

　　翌日，裴玧白来到会宾楼见到江大小姐的时候，她虽强装着让自己打起精神来，但少不得还是有些露怯。

　　要不是哥哥说自己一定会收到一个满意的结果，这邀约她是一点都不想来，总害怕若是自己与他碰了面，那个女人不知何时又会冷不防地敲自己一个闷棍。

　　裴玧白落座后，见对面的人郑重地咳了几声，还试探性地问道：“不知裴公子以杜姑娘的名义邀我来此，有何目的？”

　　他直言，“你的一应赔偿我都可以替你出了，也会派几位老掌柜帮衬着把你那些要关掉的铺子重新扶起来。”

　　“只要你告诉江大人，你不想嫁给我了。”

　　“当然，理由随你编排。”

　　江知音脑袋里空了一瞬，随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说你可以帮我把这些都解决了？这可是一笔数量不小的银子。”

　　“虽是一笔数量不小的银子，但姑娘你，不也是在打着它的算盘吗？”

　　眼看自己的那些心思全部被说了个透，江知音也不再故作姿态，毕竟眼下要是真的能帮她把事情解决，自己可就真的能轻松下来了，可裴玧白口中的条件太过简单，她又有些存疑，“真的只要我告诉我父亲不嫁你了，你便会帮我清掉这些麻烦？”

　　“没错。”裴玧白又补充道：“当然我希望你能仔细思量一下理由，毕竟江大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听到他确认后，江知音明显开心了许多，“我爹可宠我了，自然会听我的话。”

　　裴玧白皱眉细想了片刻，也是，若不是真的宠她，他怎会任由自己女儿嫁给一介商贾之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签字画押吧。”

　　江知音被他这周全的做法惊到，又有些埋怨道：“你竟然不信本小姐的话！还要签字画押？”

　　裴玧白妥善回她，“不是不信，只是做事难免需要周全一些，江小姐你要是早学到这些，也不会被那些买卖营生缠到这种地步。”

　　江知音顿时又有点哑口无言了。

　　做完这一切后，她心里还是有种莫名其妙的不甘，总觉得自己就这么妥协了实在不好看，于是又开始呛道：“你那位心上人，匕首不离身，这么随意地恐吓人，哪有一点正室女子的样子，我看公子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吧。”

　　裴玧白无心陪着她耍小性子，只回了句“她很可爱”后便迅速离开了。

　　出了会宾楼，裴玧白刚坐上马车，秦卫便在窗边道：“崔姑娘离开何水怀的住处，前往西平的方向去了。”

　　裴玧白：“那里是她的家。”

　　“那我们的探子还需要继续跟着吗？”

　　“跟着吧，只在路上看顾她的安全就好，不要做什么都盯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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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芷走后，何水怀又像从前一样，坐在廊下翻看着书。

　　他的面色一直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却一次次地婉拒了镇子上阿叔阿婆邀他吃饭的好意，然后自己在厨房里的小灶台上随便熬些粥对付几口。

　　一天天下来，他似乎在一种不自知的自虐里，将自己可享有的一切安适全部打破，回归冰冷的起点。

　　而在他向上官锦道歉的信件发出的第三日，上官锦终于再度站到了他面前。

　　“怎么着，还没到春日呢，你就穿着这样单薄的衣裳在屋外。”上官锦行动自然地从屋里拿出了一件厚实的毯子盖到他身上，“腿脚不行了，连点自理的能力都没了啊。”

　　“谢谢你还能原谅我。”何水怀道。

　　“别，别把我想的这么龌龊，我只是在忙而已。”上官锦独自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再说了，你何水怀最大的本事嘛就是说一不二，你那一封信里，我可没看出你半点的悔意。”

　　何水怀低头笑，“你愿意来，我就很感谢了。”

　　上官锦把话头明确说了出来，“我没上手沾染过那些肮脏邪术，你非要这么做的话，我只能让南山的人来。”

　　“可以。”

　　上官锦盯着他，“但他们下手没轻没重的，你要忍受一天一夜重塑骨血的痛苦，更重要的是，它只是能让你短时间站起来，甚至有可能会毁了你的练武根基，让你有一天突然剑也拿不动，脚也抬不起来。”

　　“也可以。”

　　“我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做一个完全没有好处的选择，只要你耐心等下去，慢慢恢复，用不了三五年，你就可以和常人无异了，你为什么要这么急于求成的害了自己！”

　　何水怀抬眸，“我实在有必须要见的人...”

　　“另外，我还想给崔芷送嫁呢。”

　　而此时此刻，崔芷已身在西平城中。

　　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的崔府现在已是废墟一片，再不有往日繁华。按理说那场大火之后，官府就该收回这片土地，重整重修，再赐为他府。

　　但不知为何，这座残破的府邸就这么被放在了这里。

　　周围的街坊和商铺也都尽数搬走，整条街巷萧条冷清，站个半晌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崔芷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这场火没给她留下父母兄亲的任何一点痕迹，她虽从南山逃出之后重新给他们立了碑，但每每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总还会常来这里。

　　因为只要她一闭上眼睛，记忆中的那些画面、人影和声音都会鲜活鲜活地映在她眼前，就好像她作为长大了的崔芷生活在崔府的真实场景一般。

　　“爹、娘，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找到水寒哥哥了。”

　　“崔水寒，你们定会记得的，是族中亲人最常夸说是最有出息的那个孩子，他现在也很厉害，在风风火火地执剑走天涯呢，是个...小小的人物了。”

　　“不比你们口中说的官员之相差些什么的。”

　　“只是行侠仗义多了，就容易受伤，他现在正在养伤时候，等到下次，我们定会一起来此见你们的。”

　　说完这些，她又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崔芷才又静静开口道：“爹，娘，女儿要成亲了。”

　　风渐起，带走周围的一层又一层尘土，将她的眼睛渐渐迷得红肿。

　　“如果女儿是带着别样的目的去嫁给他，你们会怪罪我吗？会怪罪我的...不真实...不纯粹吗?”这声之后，她情绪突然有些不知从何起的悲伤，泪水不间断地滑落，让她的声音变得越发低哑，“怎么办爹...娘。”

　　她忽然有些哽咽难言，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我不知道怎么说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们了。”

　　“我该要怎么办呢？”

　　她的这些细语呢喃最终随风飘得越来越淡，崔芷如同在等待着回应一般静静坐着，等到自己终于恢复了能感知到深夜的寒冷后才缓缓起身。

　　她最后轻声道：“但我很爱很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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