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又见幻影花
迪克半扶半抱着沈洛,像根像一根被九天玄雷当头劈过的老木桩,带着几分僵硬的悲壮,直挺挺地戳在谢宅门口。
夜风吹得后颈直发凉,可迪克的脑子里却像是塞了一个过载的引擎,嗡嗡作响。
就在不到半个标准时之前,在这片对于他来说堪称“人生地不熟”的中央洲核心地界,眼见沈洛那张平日里锐气逼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意识也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越飘越远……迪克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起沉入了谷底。
于是他心一横,干脆“死马当成活马医”。他带着一种破釜沉舟与听天由命的悲怆,再次动用了沈洛的最高权限,向那个仅仅在联盟新闻简报中见过的、象征着权力金字塔顶端的通讯ID,发送了一条孤注一掷的求救信号。
那一刻,迪克脑子里盘旋的只有一个简单粗暴到极致的念头:赌!就是赌!
赌赢了,老大或许能挣回一线生机;赌输了……大不了就收拾收拾铺盖卷,驾驶着那艘破旧的老式星舰,亡命天涯,逃往那些连星图都懒得标注的边缘星域嘛。
本以为日理万机的首长根本不会搭理他这种小虾米,毕竟信号石沉大海才符合迪克对顶层权力运作的想象。
谁能想到,现实往往比最离奇的戏剧更具颠覆性。
求救信号发出后,终端屏幕沉寂了不到三分钟,便骤然亮起了一道幽蓝色的提示光,差点闪瞎迪克的钛合金狗眼。
更让他差点把一对眼珠子生生瞪出眼眶的是,回复者并非预想中的助理,赫然是本人——那位日理万机的谢祈首长——不仅言简意赅地表示“知晓,我会尽快返回”,甚至还附加了一条足以让迪克瞳孔发生八级地震、三观为之颤栗的附加指令:“直接送回我们家。”
于是……便有了眼下这幕足以写入他人生荒谬史册的场景。
迪克盯着门廊下晃动的铜铃,恍惚间觉得自己并非身处生死一线的求救现场,倒更像是某个旧纪元话本里,诚惶诚恐、前来履行某种古老仪式的送亲队伍领头人。
迪克偏头,瞅着靠在自己肩上、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还在不受控制轻微痉挛的老大,心里更是忍不住啧啧两声:平心而论,老大这皮相确实是无可挑剔,哪怕现在一副快要嗝屁的尊容,凌厉的眉骨依旧带着三分桀骜。
可唏嘘也是真唏嘘,他那英明且偶尔神武的老大,这眼看就是要“交代”在这儿了啊——字面意义和某种不可言说的意义上,双重“交代”。
思维的闸门一旦被这种荒诞的念头冲开,就如同挣脱了缰绳、又被注射了兴奋剂的野马,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一路狂奔,拉都拉不回来。
迪克机械地撑着沈洛,脑子里的弹幕已经疯狂刷屏:首长大人要财有财,要颜有颜,位高权重,气场凛冽……
这样一位人物,怎么看都该是稳坐钓鱼台、执棋落子的终极棋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屈居人下、会被……的那个……吧?
那他老大——沈洛,一个远离权力中心、守着南北洲那片广袤但相对“偏僻”星域的总督,难道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玩一出石破天惊的“以下犯上”?
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电光石火间,迪克那在绝境中总能另辟蹊径的脑回路,用了大约零点零一秒,完成了一次极其丝滑的逻辑自洽与立场惊天大转换——识时务者为俊杰!审时度势是生存第一法则!
这哪里是危机?
这分明是天降鸿运,是拿南北洲广袤的疆域和资源,给他老大做了一次完美的“嫁妆”……啊呸!是寻求南北洲与中央洲强强联合、实现战略共赢的最佳契机!这波怎么看都是血赚不亏!
迪克甚至已经在心里循环播放“今天是个好日子”的BGM,准备欢天喜地、载歌载舞地把他家这位看起来快要不行了的总督,给彻彻底底地“打包出售”了。
就在他脑补到“陪嫁清单要不要把最新款星舰也列进去”时,身后突然传来清冽的嗓音:“……迪克?”
这一声呼唤一下子就戳破了他五彩斑斓的幻想气泡。
“……嗯……嗯?!”
迪克猛地回过头,颈椎骨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下一秒,他当场石化。
谢祈不知何时已经静立在几步之外。他似乎是接到了消息后便以最快速度匆忙赶回,呼吸间还带着一丝未能完全平复的急促。
常服外套被他随意地搭在臂弯,身上只余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衬衫,领口最上的两颗扣子解开了,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段线条优美而清晰的锁骨,以及一小片紧实细腻的肌肤。
几缕发丝被夜风吹得有些散乱,不经意地垂落在光洁的额前,恰到好处地减弱了几分他平日示于人前的疏离感,反而更凸显出眉如墨画的清俊。
最要命的,是那双正望向他的眼睛——在门廊特意调至暖色调的灯光映照下,眼眸澄澈剔透,眼尾处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薄红,平白添了三分难以言喻的缱绻意味。
迪克的视线,在谢祈那略显清瘦单薄的肩线、腰身,与自家老大即便昏迷依旧难掩贲张力量的宽阔胸膛、结实臂膀之间,进行了一番高速苛刻的来回扫射比对。
脑子里“哐当”一声巨响,仿佛某个至关重要的齿轮被强行扳正,完成了一次彻底颠覆先前结论的逻辑重构。
他猛地攥紧沈洛的胳膊,内心发出土拨鼠尖叫:这模样,这身段……
这这这哪里是什么狗屁雪山之巅?!这分明是古籍记载中,足以倾覆星系、祸乱众生的绝世祸水临世!
他家老大就是要以下犯上啊!
“首长!”迪克一个激灵,差点条件反射地把沈洛给撂下去。
谢祈微微颔首,目光很快落在他搀扶着的沈洛身上,眉头蹙了一下:“是我。”
迪克赶紧手忙脚乱地重新架好沈洛,试图在首长面前展现出自己作为下属最后一丝的可靠与专业:“首长,那个……我老大他,吨位实在是有点实在,还是让我来——”
“不用。”谢祈上前一步,动作利落地伸手,以一种看似并不强硬、却异常稳定的力道,接过了沈洛大部分的身体重量,手臂巧妙地穿过对方腋下,稳稳托住,“怎么回事?”
迪克张了张嘴,感觉词汇在喉咙里打了一场混乱的架,好不容易筛选出最核心的信息,憋出了一句:“……可能是,被人下了药。”
“去哪了?见谁了?”
“……军方特级医疗中心。索恩博士。”迪克回答得干巴巴的,心里祈祷首长别再追问细节,因为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谢祈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迪克就眼睁睁地看着身形相比之下显得清瘦单薄的首长,仿佛毫不费力般地——至少表面看来如此——撑着他家绝对不算轻、肌肉密度超标的老大,步履从容地走向院内,只留下一句浅淡的交代:“辛苦你了。剩下的我来处理。”
迪克僵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目送着那道背影,半扶半抱着那个高大的男人,一步步融入门廊投下的阴影之中,直至完全消失。
这近乎违和却又莫名和谐的架势,这悬殊的体型差,那惊鸿一瞥间捕捉到的、眼波流转处的风情……
迪克对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空气,表情严肃地沉思了足足两秒钟。
然后,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无比接近真相的结论:明天就去把南北洲打包成红包!
这分明是彩礼啊!
谢祈稍微有些吃力地搀扶着沈洛进了门,招呼小洛把人送进房间。
“……送到房间里,我等会过来,你记得调出医疗舱。”谢祈活动了下酸软的肩颈,见小洛欲言又止,疑惑道,“怎么了?”
小洛的显示屏上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首长?这是要送到你房间吗?根据《家庭安全守则》第7章第3条,外来人员应安置在客房医疗单元……”
“……”谢祈望着沙发上眉头紧蹙的沈洛,心情有些微妙。他沉默了两秒,摆摆手,“就去我房间。”
小洛的中央处理器飞快运转了一下,最终默默扛着人上楼。
数十公里外,通往军方特级医疗中心的专属高速悬浮车道上,一艘涂装隐于夜色的军用星舰正平稳疾驰。
池声独自坐镇驾驶舱,指节分明的手稳稳搭在操控杆上,骨相凌厉的侧脸被导航灯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锐利的目光扫过前方被流光点亮的通道。
他莫名觉得很烦躁。
近来,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如影随形着他。
那是种附骨之疽般的不安,悄无声息攀附在神经末梢,稍有动静便轻轻刺痛一下。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池声何等敏锐,早已察觉这段时日里,总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潜伏在暗处,沉默地“观察”着他。
对,是观察。
这个词远比“跟踪”更精准,因为它不带明显的恶意,更像是蛰伏已久的猎人,比较具有目的性。
十五分钟前,池声的私人加密通讯频道里传来了谢祈的声音。
谢祈说话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但池声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紧绷感。
谢祈言简意赅,说沈洛似乎是中了“幻影花”毒素——那是一种只在黑市与隐秘实验室流转的罕见毒物——目前的情况比较危急,拜托他立刻赶往军方特级医疗中心,找索恩博士取一支解毒针剂。
池声本人对沈洛是死是活,还是处于某种半死不活的尴尬状态,自然是没有半分多余的兴趣与关切。
但拦不住拜托他的人是谢祈。于是池声沉默了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星舰依照预设程序,缓缓驶入军方特级医疗中心的泊舰坪,液压门开启的嘶鸣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池声利落地翻身跃下,作战靴踩在金属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就在他抬步的瞬间,后颈的汗毛猛地倒竖——
又是那种感觉。
像是有一道无形的视线,穿透了夜色,正牢牢地黏在他的背上。
池声脚步一顿,多年战场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让他的身体肌肉瞬间调整至最佳的防御与爆发状态。
他利用余光左右看了看,周围人迹罕至,空荡的泊舰坪只有指示灯在规律闪烁,监控探头安静地悬浮在角落。夜风穿过合金廊柱,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一切看起来都很符合最高安全的标准区域常态,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异常。
池声抬手揉了揉眉心,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大概是当年战场留下的后遗症,让他总习惯在平静表象下寻找致命危机,活成了风声鹤唳、疑神疑鬼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翻涌的不安强行压下,摇了摇头,大步朝着医院入口走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