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坠落

　　周婷看着门外这群不停挤眉弄眼地朝办公室里发送讯号的小崽子们，半晌，无奈地让出了一条道，“进来吧…没一个省心的。”

　　安静的办公室里突然多出来六个学生，方才严肃的氛围被一扫而净。

　　江愿问：“你们怎么来了？”他松开牵着傅清源的那只手，改为背在身后。

　　傅清源略有不满，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他“啧”一声，将矛头指向了顾白词，“能别瞎操心吗？”

　　顾白词完全不恼他，大大方方道：“我们担心你俩啊。”

　　陈雨森先前从谭一许那里得知了情况，闻言也道：“对啊对啊。”他面朝向周婷，“周老师，您没惩罚他们俩吧？哎哟我们江愿和小傅可太冤枉了啊！”

　　话还没说完，傅清源蹙眉，“什么小傅…？”

　　周婷故意板着脸，“罚了，当然要罚。”

　　此话一出，沈沫沫把自己皱成了一张苦瓜脸：“不要啊老班。”

　　何简也向前一步，语气没有平日里那样平淡，“这件事情，傅清源和江愿一点错都没有——”

　　“好了。”周婷打断他们的求情，“他们怎么没有错了？”周婷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江愿和傅清源，嘴上确是在和顾白词一行人说，“他们最大的错处就是——没有及时向我汇报，没有好好保护自己！给自己整出来一脸伤。”

　　周婷叹了一口气，简直是老生常谈，“包括你们几个，我平时怎么跟你们说的？有任何困难，自己解决不了的、不方便和家长说的，都要告诉我！江愿他是新来的，不懂也就算了。他傅清源能不懂吗？”

　　说完这些，办公室里静谧了一瞬。陈雨森心虚地低下了头，瞥一眼江愿，像是在说：这回我真帮不了你们了。

　　江愿心里门儿清，周婷其实就是心疼自己学生受欺负了，根本不是真的在责怪他们。

　　果然，周婷接下来的话是：“所以我罚他们从此以后，都要更加好好保护自己！”

　　雷厉之后，她软下声音：“不仅是在七中，等你们毕业以后，不论去了哪里，最重要的事情都是确保自己的安全，别让关心你们的人担心。”

　　傅清源抬眼，正好撞进周婷肃气未消的眼底，下一瞬，那双眼里逐渐洇出柔软。

　　周婷：“听懂了吗？”

　　傅清源条件反射地点了下头，这是他第一次在周婷的面前如此乖巧，连对面的顾白词都看愣了眼。但他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所以，周老师，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是……？”

　　周婷撩了下额边的碎发，淡声道：“田不凡一级处分一次，做休学处理。”

　　“Yes！”陈雨森握拳欢呼。陶晶圈紧了沈沫沫的胳膊，她朝着江愿绽出一个开心的笑，何简的嘴角边也挂上微笑。

　　顾白词直接走到傅清源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辛苦了，兄弟。”

　　傅清源的眼扫过陶晶的笑容，然后停留在顾白词搭在他肩上的手。
　　少见的没有拍开。

　　看见这一幕，沈沫沫默默抬起手捂住自己咧着笑的嘴。

　　“行了。”周婷拍了拍手，催促道：“你们几个，担心的事情也问过了，可以回去了吧？我还有话要和江愿他们单独说。”

　　“可以可以。”
　　“好的老师，我们马上走。”
　　“走走走，快走。”

　　六个人匆匆地跑来，又匆匆地离开，像是什么完成了任务的NPC。傅清源不免扶额，但心里又升起了一些可以称之为喜悦或是感动的情绪。他轻咳一声，忽然就有些不自在了。

　　江愿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他问周婷：“老师，还有什么事情吗？”

　　周婷坐回工位前的椅子，先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和一群小毛孩说了那么多话，实在是不容易。

　　她放下水杯，说道：“江愿，其实…你的哥哥过来找我们，提出的诉求是让田不凡同学直接退学。”

　　江愿对上周婷的视线，点点头，关于这一点他早有预料。

　　周婷叹了一口气，“但你也知道，如果田不凡是那么好劝退的学生，他也不至于在学校里能够公然拉帮结派、做了那么多扰乱学校学习氛围的事情从却几乎没有受到过实质性的处罚。这都要得益于他有一个好爸爸。”

　　傅清源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捏紧，周婷的这些话无一不在说明，在这个世界上，公平、道理全都比不上寥寥二字——权利。

　　周婷：“当然，学校这边也是尽可能的不去包庇犯错的同学，但……这里面有很多弯弯绕绕是我们无法插手干预的。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样了，田不凡同学休学一段时间。然后你俩，毕竟也是参与了校外打架的事件，一人写500字检讨，明天交给我。”

　　说完这一番话，周婷面露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象征性的写写、认认错，明白吧？行了，就这样，你们回教室吧。这节课是自习还是生物？”

　　江愿：“自习吧。”

　　周婷：“行，快去吧。”

　　其实江愿也不知道现在教室里上的是什么课，他只是注意到身边的傅清源情绪不太对，想着赶紧把他带出办公室。

　　两人离开后，江愿反手带上办公室的门。他晃了晃神色黯淡的傅清源的手臂，“怎么了，不高兴了？”
　　他只以为傅清源是对田不凡的处分感到不满意，“其实休学已经算挺狠的了，毕竟现在是临近高考的紧要关头，这个时候让任何一个学生退学肯定都会对学校的名声造成影响，我相信我哥一定是权衡了利弊才同意的。而且…检讨也就是写500字，走个过场而已。”

　　“不是的。”傅清源嗓音低落。

　　江愿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傅清源抬起眼，湿漉漉的眼神对上江愿的，“…我不是不满意。我就是，感觉很对不起你。”

　　江愿还想接着问，但他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回廊拐角，有一个老师抱着一沓书本正朝办公室的方向走来。江愿当机立断拉起傅清源的手腕，两人闪身躲进了离他们最近的教师用卫生间。

　　这会儿是上课时间，厕所里没什么人。江愿也顾不上背景环境了，他回过身看着傅清源，“对不起我？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江愿感到很不可思议。

　　傅清源垂着眼看他，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不仅没有保护好你，还需要你哥哥出面来解决。”说完这些，傅清源直接被自己逊到，他难得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的碎发。
　　“……总之，我真的很没用。”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中心思想。

　　江愿差点被他气笑出声，他故意道：“那怎么办？既然你这么没用，那我们还有必要继续交往吗？”

　　“！”一瞬间，傅清源瞪大了他的双眼，他完全没想到江愿会提出这一茬。

　　江愿看到他受惊的模样，心下发笑，面上却故作深沉。

　　“我说的不对吗？”江愿坏心眼地反问，“既然你这也不好，那也不行，那我为什么要找你这样的人谈恋爱？”江愿清灵的双眼微微睁大，语气无辜得仿佛他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情。

　　“不行！”傅清源想也没想就抓住江愿的一只手，他口罩下的嘴唇微微颤抖，但最终也只能传出一句闷闷的、委屈至极的：“……不行。”

　　江愿见人真的被自己吓着了，终究还是不忍心。他没有挣开自己被傅清源抓着的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向前一步，展开自己的双臂抱住了傅清源。

　　傅清源就像一条缺水干枯的小鱼，江愿的拥抱于他而言就是他最需要的水源。一接触到江愿的怀抱，傅清源立刻将人收紧，加深了这个拥抱的程度。

　　江愿被他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掩藏在傅清源胸前的嘴角却向上翘了一下。

　　这小屁孩，装什么成熟大人呢，明明根本就离不开自己。

　　而想到这里，江愿的嘴角又一秒向下。傅清源这么离不开自己，完成任务以后可怎么办呢。

　　但此时此刻他更想抛去一切思绪，先好好安慰眼前这个受伤的小孩。

　　江愿轻轻抚摸傅清源的背，因为人在傅清源的怀里所以声音也有些闷，“还说不说自己不好的话了？”

　　没有回答。

　　江愿立刻勾手拧了下身前人的腰。

　　傅清源闷哼一声，“……不说了。”

　　于是江愿又抚了抚方才被自己拧住的地方。他将整个人的重量都交付给傅清源，腰上卸了力，傅清源就直挺挺地站着接住江愿。

　　鼻翼端可以闻到江愿身上令他安心的气息，有淡淡的香。耳边是江愿缓缓道来的声音，带了点鼻音，很像在撒娇。

　　“傅清源，你不要总是给自己很高的要求、很大的压力，有些事情总是要交给有能力的人摆平的。你看我，如果没有江清这样的哥哥，对付田不凡这样的人我也没有办法，所以其实本质上来说，我们俩没有任何不同。”

　　傅清源：“……”

　　江愿：“而且，你已经很好地保护了我啊。你看我脸上白白净净的，一点伤都没有，那都是用你受的伤换来的。所以别再说自己做得不好了，从我来这个学校的第一天起，一直到现在，我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圆圆，你已经做得特别特别好了。”

　　江愿从傅清源的怀里抬起头，与傅清源静静地对视了几秒。

　　傅清源看他看得认真。从他的眉尖，到他眼角的小痣，挺翘的鼻头，和此刻微微抿起的唇，昭示着主人公并不非常美丽的心情。

　　正当江愿心里嘀咕这人到底有没有听懂他的话时，傅清源突然冒出了一句：“江愿，我好喜欢你。”

　　这下轮到江愿宕机了。

　　傅清源却找准机会啄吻在江愿半露不露的唇珠上。

　　“谢谢你……小愿。”面上端的是一本正经，耳尖的红还是暴露了傅清源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摸了摸江愿还略显疑惑的小脸，万分怜爱地宣布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在厕所表白，实在是太糗了。

　　而江愿直到被傅清源带回班里、坐回座位上才彻底反应过来。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他将自己泛起红晕的脸颊偷偷藏在了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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