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福消受

作者:向桢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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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味相投


      差不多的审讯房间,杜片笺连打量都懒得打量,困倦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审讯和在刑侦大队没有区别,杜片笺的态度亦没有分别。
      再一次,杜片笺闭眼假寐,对对方的问话充耳不闻。
      门被打开,一个人Alpha走进来,审讯员立刻起身问好:“局长。“
      Alpha名叫付一劻,是迟恒勋的上司,五十多岁,高大威严,不苟言笑,左脸颧骨上有细小的疤痕,俯视杜片笺的眼聚焦成一个锐利的点。
      他抬手,审讯员立刻离场。
      低沉、缓慢的声音没有感情也像警告:“对于造成一个优秀军官的死亡,你毫无愧意。”
      “优秀是你们的评价,并非我的。在我看来,他是个烂人。”
      他身体前倾,双手缓慢地按在桌面上,影子将杜片笺完全笼罩:“他屡立战功,用身体与意志保护民众安全,诸般荣誉加身,对联盟始终忠诚,在你嘴里是‘烂人’?”
      又来了。
      杜片笺眼皮抬起一条缝,相同的话术无数次在他眼前重演。怎么一个人只要取得一些成就,就成了无可指摘的人,而别人就得因为那些对他本人来说毫无意义的成就去忍受糟糕的对待。
      沉默被当做软弱地无话可说,付一劻乘胜追击:“你现在能安然坐在这里,呼吸着联盟提供的空气,享受着他用生命捍卫的和平,然后否定他对你对联盟的贡献?”
      “所以能抵消他在其他方面的罪吗?”杜片笺缓缓睁眼,看向付一劻,“所以可以凭借这些东西肆意妄为吗?”
      “他的每个行为都合法合规。”
      “监视,跟踪,限制人身自由,开枪打伤平民,哪项合规,哪项合法?”
      “证据。”
      “四年前2月份,市局出警记录,出警人贺惭,桑平秋。”
      “你怎么知道?”
      “迟恒勋亲口说的,他但凡做过一分一毫与我有关的事情,都恨不得十遍百遍地在我耳边重复。”杜片笺戏谑的眼神似乎穿透了付一劻被规整的制服包裹下的身体,在这样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腐烂起来,“你不奇怪,看来也知道。”
      付一劻嘴唇紧抿,脸颊肌肉抖动。
      “臭味相投。”杜片笺不屑,“如果你们有别的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就不用一直强调贡献。”
      “你果然精神失常。”付一劻站直身体,对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理解且不承认,“即便如此,你也要为你犯下的错,余生在监狱中忏悔。”
      付一劻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也一样。”
      音量不大,却让付一劻开门的动作顿住,他扭头看向杜片笺,他又是之前的那副样子,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像是准备睡觉了。
      把手在付一劻手里咔咔作响,上面的余热久久不散。

      门应声而开,又闷又热的空气裹着疲惫不堪的众人。
      平头小警察眼尖地跑过来,一叠声诉苦:“新哥!我们真的尽力了,奈何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三级。
      “知道了。”
      贺惭腿下生风,直接拐向局长办公室所在的楼道。桑平秋拉着小警察往另一边走。到了地方,贺惭敲了两下门,脚步和“请进”一起出现在局长室里。
      “丰局!您怎么能同意杜片笺移交呢?”
      宽大的木质办公桌后,女人脊背挺直如松,眉梢眼角的细纹盖不住沉静严谨的目光,丰吹衡将笔帽扣回钢笔上,十指交握放在桌上,声音不高,但充满威严:“案情涉及防爆局,对方要求转交,情有可原。而且我属于当事人近亲属,法律上理应回避。”
      贺惭一瞬间僵硬,沉默一两秒后,开口:“是,局长,我明白。可现在我怀疑杜片笺涉嫌另一起刑事案件,我要求把杜片笺移回。”
      “什么案件?”
      “防爆局难道也能过问我们在办的其他案件吗?”
      “不能,除非涉及双方。”
      “所以丰局您就不能按照我刚才的说法直接把人要回来吗?”
      “你先说什么案件?”丰吹衡指指对面的椅子。
      贺惭坐下来,说:“在杜片笺家中,我们发现一间存有各种武器的密室并在其中解救出一名被绑的人质。这人是一年前因游艇失事死亡的杜片笺配偶——俞奏。
      根据证人供述,他于十一天前被杜片笺于棱湾中发现,之后迷晕关在密室中,中途并无目击迟恒勋被杀过程。”
      “仅凭这个,不能作为另一案件要求将嫌疑人带回。”
      “但是!证人供述他手中持有参与瘾素制作走私的证据,是为其老师潜伏在敌方组织中获得,两人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一年前的游艇爆炸事件中。为了印证他的说法,我要求调回杜片笺审问细节来判断证人证词的可靠性!”
      丰吹衡周身空气立时凝滞,目利如鹰:“证据在哪?”
      贺惭将根据俞奏提供的地址拿到的证据自手环中调出展开。
      丰吹衡一目十行,脸色越发铁青。她拿起电话,按下三键,不出三秒,对方接听后,她率先张口:“你好,我是刑侦丰吹衡,长话短说,先前转移给你方的杜片笺现怀疑他与另一起重大走私案件有关,我们需要他开口,从案件性质和专业角度,移交给我们并案侦查更合适。这不合规定!……明白了。感谢你的合作。”
      “局长?”
      丰吹衡食指一竖,随即又拨打电话,差不多的对话持续了一分钟。贺惭盯着她的动作,丰吹衡脸色越发沉下来,挂断电话后说:“防爆局申请了精神鉴定,结果确认杜片笺有精神异常,已经提交法庭,罪名故意伤害罪。目前被关押至精神病专门的监狱。”
      话音一落,贺惭沉默,流程快的不正常。不正常代表事件中存在猫腻,可也就是印证了俞奏的证词——警察中有叛徒。
      这比知道多穷凶极恶的犯罪都让人寒心。
      丰吹衡敲敲桌子,唤醒贺惭:“贺惭,我会成立专案组,你先带领同事就证人提供的线索进行摸排。案件不是靠几个证人证词就完全定性的,靠得是我们自己。”
      贺惭定心,领命起身,出了办公室。

      押解车在路上平稳的行驶,车厢前后正中各有一个二十厘米长宽的方形栅栏窗户,看守员的枪与头沿对角线对称。
      杜片笺独自坐在车厢一侧,腕间手铐的连接处在他的动作下合上又展开。
      监狱在首枢郊区,车子路过一段隧道,黑暗中的十几秒,细小的声响。原本只有一人的车厢对面突然多了一个人。
      衣着一般,长相相同,连唇角的痣都精准无比。只是眼神灰暗无光,呆坐在杜片笺对面,如同木偶一般。
      杜片笺上下打量他一个来回,问:“你又叫罗什么?”
      细若蚊呐的回答,在引擎声中被碾碎:“我不姓罗。”
      “你是谁?”
      “我是杜片笺,Omega,今年28岁,有过一段婚姻但丈夫已死,因为不满迟恒勋对我的纠缠,所以在情绪激动中捅了他一刀……”
      “停!”
      对方立刻噤若寒蝉,只是引得杜片笺更加不悦,“你到底是谁?”
      “哥哥叫我小符。”
      杜片笺等了一会儿,意识到他是一段快用尽的牙膏,挤一段说一段,于是问:“谁告诉你的这些?”
      “哥哥。”
      “他还告诉你什么?”
      “老实待着。”
      “然后你可以得到?”
      小符茫然地抬头,似乎不明白这个问题。
      “不然你为什么来给我顶罪?”杜片笺眼神下滑,小符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落在了自己手腕间的手铐上。
      他喃喃道:“因为哥哥让我来。”
      “你知道我即将被判什么罪吗?”
      小符摇摇头。
      “死罪。”
      杜片笺看着小符,他没有震惊,没有害怕,依旧漠然,只是漠然中带着迷茫,难道连死罪这个词都不理解吗?
      车子又驶进隧道,车内又陷入黑暗。
      再出隧道时,车中只剩下一个麻木的人,攥拳的手放在双膝上,还没进监狱的大门,已经像个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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