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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门致谢
钟不忧轻轻叹气,不能经由钟家人开口,却要找个能让穗穗信服这件事的人挑明。
于是二公主宋殊华自告奋勇。
“大伯母,穗穗的生辰宴,王妃是不是必须出席?”她纠结道。
明懿郡主何尝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抗拒?
缄默一瞬,道:“是的,她必须出席。”
至少在北漠那件事结束之前,钟家都必须礼待这位北漠王妃。
钟不忧紧紧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最后像是认命般颔首,表示自己会事先去提醒妹妹。
明懿郡主将手中的画搁置一旁,侧头看着她眼底那复杂的情绪,也能将她心中的想法猜出七八分。
“是为着二公主的事吧?”
钟不忧愕然抬眸,随后又觉得很合理,“看来大伯母早就听着宫中的动静了。”
明懿郡主唇角勾起极淡的冷笑。
皇帝多疑,性子阴晴不定叫人难以捉摸,但比起那些对他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子们,倒是二公主这位掌上明珠更得他的信任。
自从那件事过后,二公主在朝地位显然水涨船高,皇子不被允许带兵打仗,她却可以。
“可是……”钟不忧嗫嚅道,“这次是殊华自己向圣上提出的。”
连一贯面上恭敬的尊称都顾不得用了。
她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圈红,只得慌忙将头埋得低些,那层骤然涌起的水雾,在眸中流转,又被她强压下去。
她这么一说,倒是把郡主也给说懵了。
“大伯母!”钟不忧哽咽,即便把声音一再压低也盖不住激动的情绪。
郡主明白她的忧虑。
有了四皇子的前车之鉴,此次北漠一事,莫说败了会如何,便是二公主领了军功回来,皇帝也不见得就会高兴。
那人最不喜欢对自己的人失去掌控,尤其是皇嗣们。
旁人看不出,郡主却知,皇帝之所以会生四皇子的气,根本不是什么他没做好自己吩咐的事,而是贸然请缨去查办初家。
二公主是向来得宠,却也不是个恃宠而骄之人。
钟不忧抹去眼角流下的泪水,说:“大伯母,这段时间我能多去穗穗那儿吗?同她说话或者出府游玩。”
明懿郡主点头同意:“当然,你是她在府中唯一的姐姐。”
***
连着几日,钟不忧都在自己院子里待着,也不出门,也不许旁人来打搅她。
就在她次兄以为她要把自己闷死在屋子里时,她终于动身来找初蕴浅。
她还是觉得待在这位盼了多年的妹妹身边,才能暂时不去胡思乱想。
今日的藏玥居主人一改往日的懒散,竟早早就起了床。
初蕴浅正在案牍前发呆,正想着要在给原身的信上撒一个怎样的善意谎言。
“穗穗!”
钟不忧清脆的声音响起,惊得她赶紧把桌上的信纸收好。
“在写些什么,这样神神秘秘的?”钟不忧打趣地笑着在她身边坐下。
初蕴浅眼神一闪,“没什么,就当练字似的随便写着玩,怕阿姊笑我写得不好。”
“跟阿姊还怕羞?”钟不忧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她的额间。
桌上的茶是方才新添的,二人一边饮茶,一边聊着闲天。
钟不忧低声告知初蕴浅,她生辰那日,钟不染也会出席。
初蕴浅对于这事倒是不觉得稀奇。
国公去世都两年了,二叔走得更早,钟不染被召回省亲本就是政治博弈的遮羞布,并非皇帝善心大发。
于公,她是北漠王妃,府中千金生辰宴也没有不请她的道理;于私,她也是钟家三姑娘。
钟不忧想了想,又说:“你尽量避着她些,若她非要来给你找不痛快,阿姊替你出头。”
她刚说完,屋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郡主身边的林嬷嬷走了进来。
“给四姑娘、五姑娘问安,”林嬷嬷行了礼,端上将两本厚厚的洒金册子,“五姑娘,长安各家送的贺礼到了。这是礼单,请您过目。”
初蕴浅瞪大了双眼,双手接过厚实的礼单,忍不住惊叹。
林嬷嬷替她高兴道:“咱们钟家虽不似别家,却也是皇亲,府中自有尊贵体面。姑娘是郡主的心尖肉,外头的人又岂会薄待您?”
初蕴浅讪讪一笑,尽量使自己不去在意礼单的精美,而是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份量。
“方才我来时便听见外头像是在忙着搬运贺礼?”
林嬷嬷答:“正是呢,四姑娘。他们还没搬完,二位姑娘可要出去瞧瞧热闹?”
钟不忧一听便乐了,忙挽起初蕴浅的胳膊。
“好了,咱也别总是待在屋子里,出去走走吧。”
初蕴浅简单梳妆一番,就被她带出了藏玥居,往前院的方向走。
家丁婆子们正忙着,一箱又一箱贺礼正往库房运去。
长安勋贵们讲究体面,会提前几日将东西送来,届时只需人到了便好,省去俗气。
再者,钟家不一般,若宫中有赏赐下来,也能避免冲撞。
初蕴浅清清嗓子,将目光强行从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和箱子上移开,却碰巧注意到刚过去的几大箱子上,似乎有些与其它的不同之处。
她忍不住又翻了翻礼单,只见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用细些的笔记录了一大摞贺礼名,以及缀在一旁的送礼方来头。
怀王府。
初蕴浅神色紧绷,将礼单塞到钟不忧手中,称自己有些想回去了,便转身离开。
***
“姑娘不舒服吗?”青黛打着手语问。
初蕴浅苦笑着摇头,至于自己在想些什么,她羞于启齿,甚至不好意思告诉青黛。
屋中似有妇人呜咽声。
二人对视一眼,抬脚走了进去,才发现是明懿郡主来了。
“阿娘。”初蕴浅福身,规规矩矩地行礼。
心中愈发心虚:回来这么久,除了钟不忧外,她不太好意思和钟家人过多交流。
尤其是郡主。
对方费尽心思寻了十几年,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找回来的却并非自己的女儿。
初蕴浅越想越是心情复杂,所以她没出息地选择一躲就是半月。
“林嬷嬷说,你和四娘相约在府中转转。”
郡主看上去也有些局促,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回来。
屋内陷入一股沉寂,母女俩都不好意思先开口。
最后初蕴浅决定率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将自己这些日躲在屋内抄的金刚经拿出来交给郡主。
“女儿想着为阿娘抄经祈福,却实在字迹拙劣,还请阿娘见谅。”
郡主将一页页经文捧在手中细细瞧着,手在上头轻轻抚摸。
她的穗穗,嘴上说着拙劣,可这些字迹娟秀清雅,一瞧便是费了不少心力。
同自己的母亲还这般小心翼翼的,这些年在外头是吃了多少苦?
初蕴浅见郡主竟被惹得掩面落泪,心中愈发慌张,连忙拿起手帕为她拭泪。
说真的,她不太擅长与“母亲”这类角色相处。
从前在墨梨镇,尚有熟悉原身与初母相处模式的眠月告知她该怎么做,现在在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初蕴浅更加拘谨。
“阿娘没事,就是……太想你了。”郡主抚上她的脸颊,目光不停地在她脸上游走,像是要把每一寸皮肤都拓印在脑海中。
在这样慈爱的神色下,此前对长安贵女要保持端庄形象的所有理智在此刻悄悄裂开一条缝。
心尖毫无征兆地一颤,初蕴浅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仿佛怕自己惊扰了这片刻的温情。
身体倒是很诚实,她双唇轻启,声音也不免放软:“阿娘。”
郡主眼眶中的泪水再次如决堤涌出,将初蕴浅紧紧搂在怀中,放声道:“我的穗穗……我的穗穗……”
初蕴浅也不打断,将双臂搭在她的后背,轻轻拍着,无声地安慰。
像是在告诉她,自己哪儿都不去了,就在她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郡主察觉到失态了,轻轻拉开二人的距离,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女儿归家才半月,不适应长安的生活也是寻常。她原想悄悄地来看一眼,再悄悄走的,没想到穗穗提早回来了。
郡主又双手捧住初蕴浅的脸,贪恋地看着,喃喃道:“说起来,你能平安回家,还少不了怀王相助,否则阿娘连你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这话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如书中那般,宋昀棠回长安后便被封作“怀王”。
“你生辰快到了,也不好继续拖下去。不如这两天寻个时候,阿娘带你登门致谢?”
初蕴浅先前连郡主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也就无意间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现在想想也是,人家的生辰贺礼都送上门了,自己还一直拖着这件事不表态,不妥当,显得国公府不知感恩。
“长安城里多的是流言蜚语,冲着这位刚回朝的圣上手足来的,即便大家面上恭敬,对于他也定有许多看法。若是你觉得不开心,此次登过门后便顺着你自己的想法,若有什么需要应酬的,阿娘和阿兄们替你去。”
初蕴浅略有些懵,随后反应过来,郡主是在试探自己对宋昀棠的态度。
她不太明白为何试探这个,只道:“无论那些人说什么,总归他对咱们家有恩,就算不是世俗眼中的好人,至少也不完全是坏人。”
瞧着她脸上并没有对于这位怀王的厌恶神色,郡主在心中暗暗记下了。
***
钟家的做事风格挺迅速。
下人当日便递了拜帖去怀王府,翌日一早,初蕴浅就跟着郡主坐上了去怀王府的马车。
一会儿拨拨这个,一会儿弄弄那个,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上次偶然重逢也就在四日前。
与坐落于崇仁坊华丽的裕国公府不同,怀王府相较来说有些偏远。
但据说怀王本人喜静,圣上也不强求他与朝中之人来往。
马车缓缓停下,初蕴浅看了一圈府外的环境。
果然与宋昀棠从前低调但奢华的风格不同,周遭看上去十分朴素。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初蕴浅的目光停在那个亲自来门口迎接的人身上,又飞快地撤回。
“阿姊。”宋昀棠朝走近的郡主拱手行礼。
郡主亦笑着回礼,“怀王不必如此客气,何苦还亲自来接?”
初蕴浅在其身后悄悄摸了摸鼻尖。
咳。
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自己岂不是要管他喊舅舅?
此时,郡主也微微侧身,将她带上前来,示意她行礼。
初蕴浅依言照做:“不微给怀……”
她话没说完,便被一双手扶起。
只听头顶传来一道轻笑,“既然郡主都道不必客气了,五姑娘也无需多礼。”
明明隔着一层秋日的衣袖,初蕴浅却觉得腕处皮肤像触碰到滚烫的牛奶般。
该死,又是那讨人厌的熟悉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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