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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
皇帝祭祖,往年皆在春末,今岁因着皇帝生病的缘故,这才推迟到盛夏。
皇后同行,百官同往,禁卫军在前,浩浩荡荡向北。
两侧树木枝繁叶茂,金黄的日光穿过树叶,斑斑点点铺在石板路上,蝉鸣不绝。
四马同驾的辇车上,深灰的纱帘垂着,遮挡住窥看的目光。
皇后仔细服侍陛下喝药,又劝着用了些点心,缓缓满口苦味,浅笑道:“陛下将将病愈,应当多多休养,何至于这样车马劳顿。”
许是年岁渐长,皇帝愈发嗜甜,连吃三块茶点,并不搭话。
皇后笑意未减,“太子妃有了身孕,太子又沉稳能干,陛下也该少些操心才是。”
左右侍奉的宫女乍听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纷纷躬身垂下脑袋脑袋,缩在角落不敢吭声。
皇帝终抬首,觑她一眼,“总替这些做甚啊。”
皇后保养得当的面容上,眉眼轻皱,眼角细纹一瞬即消,嘴边的笑意平复,迎上皇帝的目光,“莫非,太子妃未有身孕?”
“是或不是,都过去了。”皇帝瞥见她忿忿的神情,语气暂缓,“且老二把人藏着,如今连个影都没有,怎能确定。”
皇后移开目光,落在那碟子荷花酥上,涂了口脂的唇嫣红,张张合合,终是没忍住,平静道:“陛下果真偏心。”
她嫁入后宫二十余年,想过顺其自然,也争过抢过,一路走上这皇后之位,不得几日松快了,又为孩子们操心筹谋。
而贵妃与她截然不同,入宫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年,盛宠久久不衰,未有皇后之位,却有皇后之实。
贵妃膝下只一子一女,皇帝竟强压下前朝反对,立贵妃之子为储。
昔年太子遭暗算,皇帝不分青红皂白,尽数责罚宫中所有皇子三十廷杖,佛寺念佛修心禁闭月余,任其如何解释也无一幸免。
四殿下箫君晖,便是那时起,愈发沉默寡言。
而今太子隐有欺君之罪,几次三番偏袒太子妃,言行哪里像一朝太子。
皇帝竟在这会儿,装聋作哑,恍若未知,只罚跪半日了结,实是偏心。
皇帝默然听她讲着过往,良久才感叹道:“今非昔比啊。”
他如何听不出,皇后的废太子暗示,可今日不同以往,太子势大,他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如何使得。
再者,谁能来接这个担子,也实为难选。
帝后双双沉默,再不提及。
日上三竿,方至皇陵。
皇帝由宫人搀扶着,缓步下车,仰首望天。
湛蓝的天万里无日,明日高悬。
他步伐虚浮,左右皆有宫人搀扶着,走近那高耸的碑林,缓缓抬起手掌,似透过那冰冷的石碑,触摸到兄弟姐妹,父皇母后,略显苍老的面容流露出丝丝怀念遗憾。
今岁他可来祭拜,往后便说不准了。
皇帝掩唇清咳,在宫人的指引下,不紧不慢祭奠叩拜。
太子与四皇子并列其后 ,一个冷冽一个哑然,跟随皇帝的动作,一同祭拜。
文武百官皆是如此。
脑袋低垂,眼帘只瞧见自己的衣袖宽袖,正行跪拜之时,却听宫人尖叫不住,夹杂着有刺客的话语,刺激着众人。
众人抬起头,只见无数个黑衣人,自两侧树影间跃起,手中刀剑直指皇帝。
护卫在皇帝四周的禁卫军,拦着人提剑厮杀。
顷刻间,静寂无声的皇陵碑林区,化为血雨腥风。
混乱在百官中流窜,随行的护卫混战不休,还有些清醒的,一路疾跑拥着帝后,颤声连连安慰。
箫君柏大步上前,挡住父皇皇后,微眯着眼四下打量。
这些死士刺客,下手极狠,招招直逼要害,分散护着队列的禁卫军正往这边靠拢。
皇帝尚且无事,混沌的眼珠扫过太子和这些大臣,几不可闻叹息,后背抵在寒凉的石碑上,并不吭声。
皇后龟缩在石碑后,只冷眼瞧着。
在谁都不曾留意的角落里,四皇子箫君晖,不知去向。
周若嫣仍旧一身黑衫,沾了些许血色,脸庞隐在兜帽下,惊慌失措的眼眸,水灵灵瞧着走近的箫君晖,哽咽着将宫中之事一一道来。
箫君晖见她这模样,心知已然失败,拥着她温声细语安慰几句,轻轻一吻落在额前,握住她的手,叮嘱她跑得远远的,莫要回来。
周若嫣水盈盈抬眸,“那你……”
箫君晖恍若未闻,吩咐身边的仆役,仔细护送人离开。
周若嫣被抬他推着,一步三回头,这才急急忙忙离开。
箫君晖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南走。
此时的皇陵,厮杀已歇,纵这些死士刺客,身手敏捷利落,也挡不住丝毫不差,且众多的禁卫军。
百官纷纷松口气,围在皇帝左右,嘘寒问暖。
箫君晖便是这回,闯进众人眼帘的,手上还提着一个人。
那人鼻青脸肿,灰头土脸,身上灰衫破破烂烂,血痕遍布,双眼麻木无神,任由人拎着,也不挣扎。
箫君晖随手将人扔下,“禀父皇,儿臣见这人鬼鬼祟祟的,特去捉拿。”
那人被扔在地上,痛呼连连,目光顺着诸位大人的官靴上移,触及太子那张冷淡的脸上,抱头惊声尖叫,手脚并用爬起来就跑。
可周围皆是严阵以待的禁卫军,跑又能跑哪去吃。
皇帝颤颤巍巍站直了身,居高临下凝着这人,目光扫过众人,哆嗦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后不知何时,自碑林走出,瞥见那人,冷声质问,“你是什么何人,为何在此?”
怎料那人,恍若未闻,只朝着太子连连磕头,磕得额头红肿,血流如注,痛哭流涕,哭嚎不止,“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小人已按着您的吩咐,调人来这,求殿下高抬贵手,放过小人物妻女罢。”
这人鼻涕一把泪一把,说得言辞凿凿,信誓旦旦。
箫君柏立在皇帝身旁,闻言只略略侧身,拱手行礼,“刺客尚有活口,父皇不若一同审问。”
皇帝揉揉眉心,不置可否。
……
皇陵往南,是几座别苑,昔年皇帝祭祖时,曾在此暂住些时日。
而今,也可暂作歇脚,用些瓜果点心,垫垫肚子。
文武百官,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议论着此回刺杀。
诚然,四皇子箫君柏晖抓回的那人不理,指认了太子,却只有少部分人信了。
太子的品性,为人处事,满朝共睹。
然,不妨碍这些人,看个热闹,坐观皇室内斗,何乐不为。
齐卿禾便是这会儿来的,有宫人引着,往太子屋中去。
箫君柏听着动静,一把拉开门,不等人说话,上下细细瞧过,见她安然无恙,躁动不安的心稍稍平复,拥着人进屋坐下。
茶盏递在嘴边,齐卿禾下意识张嘴,温热的茶水顺四肢流淌,整个人安定些。
虽她还是习惯,夏日喝些凉茶之类。
她将宫中之事娓娓道来,箫君祺身死,周若嫣不知所踪。
言谈兴奋处,衣袖中的书信掉落,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箫君柏先她一步捡起,不必发问已然明了,这是母妃的字迹,展信一阅,紧皱的眉头舒展。
齐卿禾摸摸鼻子,“母妃很挂念殿下,”
箫君柏颔首,“你且在这里好生歇息,莫要乱跑。”
刺杀皇帝之事,一时无法结束。
齐卿禾乖顺点头,捧着茶盏,慢条斯理饮茶。
不多时,宫人来请,见着齐卿禾,怔愣一瞬,方才意识到这是太子妃娘娘,连连告罪,请太子殿下移步。
待脚步远去,屋门一关,齐卿禾长舒一口气,揉揉手腕。
手臂上的伤仍在隐隐泛疼,好在太子一时并未察觉。
操劳半日,咕咕叫的肚子不容她多想,只叫她用些茶点,小睡片刻。
半敞的窗扇外,庭院之中,偶有花香飘过,垂下的枝叶翠绿。
箫君柏踏着一路青翠,进了简易的议事厅。
议事厅中,除去正居中位的皇帝,文武百官只留下几位老臣,并四殿下箫君晖。
跪在地上五花大绑的,赫然是指认太子的人,名唤夏岳,并仅留的两个死士活口。
“太子既到。”皇帝沙哑的嗓音缓缓响起,“开始罢。”
在场的老臣,无一不是在朝为官大半辈子的人精,是真是假,有无作伪,一瞧便知。
夏岳口中的粗布被取下,忍不住哭嚎,“陛下明鉴,小人知道的都说了,小人确实不知太子殿下,要刺杀陛下呀。”
“闭嘴。”旁侧的宫人猛踹一脚,“陛下问什么,你说什么,莫不是要多说。”
夏岳骤然挨了这一脚,连声痛呼,急忙点头称是。
“小人名叫夏岳,通州人士,去岁太子殿下,奔赴通州查案时,小人有幸结识,原以为太子殿下如传闻所言,刚正不阿,哪曾想,殿下竟抓了小人的妻女,逼小人做些不齿于人的勾当。”
“就在通州往东的深山里,太子殿下以山中做工为名,召集了很多青壮年,在那深山里操练,附近还有官兵看守,想跑也跑不掉。”
“太子殿下让小人看管这些人,日后做什么,静待消息。”
夏岳回着皇帝的话,将事情缘由一一道来,来往书信,养人的银两银票,以及大着胆子逃出来的两人,皆可为此作证。
几个老臣对视一眼,本不大相信,无奈这人言辞恳切,瞧不出一丝作伪,证据俱在,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动摇。
面对如此指摘,箫君柏平静的面容上,未有一丝变化,“这些儿臣手里也有,请父皇和诸位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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