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ating Star【浮星】

　　“叮铃叮铃——”
　　“星星，我们先走啦！跨年快乐——明年见喽！”

　　下课铃响起，伴随着趁虚而入的冷风，欢笑和脚步声一起消失在走廊里。好友的声音在走廊久久回荡着，刚刚还人满为患的教室，瞬间变得空无一人。

　　应许星拿着黑色垃圾袋，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今天是跨年夜。很不巧，刚好轮到他们宿舍做值日。

　　因为早就和顾默约好，所以应许星已经和其余三人说过，不参与他们的活动。而那时，为了堵住他们八卦的嘴，应许星迫不得已，只得选择把今天的值日全包。
　　……至少今天的约会时间是消停的。

　　灯被熄灭，吱呀作响的门带走了屋里的最后一丝光明。应许星攥着装满垃圾的黑色塑料袋，在寒风中艰难地拽了拽围巾，用它围住了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的脸颊。

　　今天天气还挺冷的。
　　对了。应许星猛然想起，顾默好像和他说过，今天会来他们教室找他——

　　“星星。”
　　令人安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让应许星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他转过身，往前两步，很自觉地挪到了顾默的跟前：“……你还知道来。”

　　“知道你还不想公开，”顾默很自然地拉起他的手，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就晚了一点过来。但还好，接到你了。”

　　……
　　倒还……挺会为他考虑的。

　　“……下次你别说这种话了，”应许星跟着他一起下楼，边下边在嘴里嘟嘟囔囔，“说得像是接幼儿园小朋友放学一样。”

　　顾默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附和着“嗯”了一声。

　　时间尚早，加上他们比较急着去跨年的地方，应许星跟着顾默随便在附近搓了顿过时的下午茶，就急急忙忙地跟着人一起坐上了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公交车。

　　“今天的活动时间好像是八点，”顾默把应许星牵到靠窗的角落坐下，又给他递上晕车贴和薄荷糖，“近几年管得严，零点跨年的地方太少，我就找了个看着还不错的地。”

　　应许星没什么异议。他把薄荷糖塞进嘴里，叽里咕噜地讲话：“……我自己也带了晕车药。”

　　“那就拿着备用，”顾默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蹭了一下他的脖颈，“我这里还有。要是哪天你忘了，也不至于晕着难受。”

　　“对了，那里好像还挺远的。要睡么？你可以靠着我。”

　　心里暖意很快化为难以下降的滚烫，不自觉地顺着顾默触碰到的那一块皮肤开始往上爬。他撇了下嘴，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不睡，你别弄我。”
　　顾默笑着收手：“好。”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位于商场前方的广场——不过，与其说是广场，倒不如说是空地更贴切。因为时间尚早的缘故，如今，这里还只有寥寥几人。

　　这里没有椅子可以坐。没办法，应许星只得拉着顾默去找了旁边的健身器材，和对方占了一个双人秋千的位置坐下。

　　“这里人好少，”应许星蹙眉，挨着顾默碎碎念，“真的是跨年的地方吗？”
　　甚至连椅子都没有。

　　“嗯，我很早就做了攻略，就是这里，”顾默给他拉了拉衣摆，帮他把衣服整理整齐，“附近还有烧烤，一会儿结束了带你一起去吃点夜宵再回。”

　　应许星本就是随口问。听着对方这么认真地回答自己的问题，他点点头，心里又莫名安定了不少。

　　顾默总有一种魔力。
　　能让他安心下来的魔力。

　　跨年晚会还没开始，天却已因昼短夜长黑了下来。无数星星挂上高空，连同着云朵和月亮一起出现，那么一瞬间，竟与梵高的《星空》有那么一丝相似。

　　要跨年了。
　　应许星往自己手里哈了口热气，又开始神游起来。
　　而且，是和顾默……一起跨年。

　　这种场景其实在他的梦里并不少出现，在后来的很多时间，顾默都断断续续地霸占了他大部分的梦。不过其中有很多碎片印象并不深刻，迄今为止最深刻的，就是顾默吻着他的耳垂，说要和他一起看星空。

　　……今天，真的实现了。

　　“星星。”
　　顾默的手又不老实地抚过来，左耳廓被温柔地抚摸揉捏，最终停留在他的耳坠上：“跨年了，给你买个新耳坠当礼物吧？”

　　应许星转过头，很轻地怔了一下。
　　“……”他蹙眉，“我没打耳洞。”

　　好吧。其实如果顾默今天不提，应许星自己也忘得差不多了。

　　自己耳朵上，还有一个没有实感、却真实存在着的耳坠。

　　“这个东西叫捕梦瓶，最开始我是和我发小在街上捡的，”应许星有些困难地回忆着，“它上面写着，可以将持有者传送进他人的梦境……我本来是不想要的，可是当时我发小塞给我了，我就顺手带回家了。”

　　“然后那天晚上，我梦到了你…而自从那天之后，它就一直在我的耳朵上了。”

　　说着，应许星抬起手，轻轻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左耳垂。
　　的确有东西在小心翼翼碰着他的手指。

　　“话说，这种东西，你不是也有一个嘛，”他说道，“开学的时候，我还看见你钥匙上挂了个星星挂坠呢。”

　　顾默略微一顿。随即，他把手伸进口袋，将钥匙串掏了出来。

　　“你说这个？”
　　他的掌心里，是一串一颗连着一颗的星星钥匙扣。

　　应许星抿着唇，轻轻点点头。
　　“这是我父母从国外带给我的，不过拿到的那天起，我就被困在梦境出不来了。所以有段时间，我一直想把它扔掉，”顾默笑了笑，“现在看来……还好没丢。”

　　“要是丢了，我可能就没办法和星星认识了呢。”

　　鼻尖忽然被吻了一下。应许星眨了下眼，飞快地反应过来，忙慌乱地后退，却忘记了这是在秋千上，险些一个脚滑摔下去——
　　不过好在，顾默从后面搂住了他，并将他捞回了怀里。

　　……双人秋千还是太挤了。

　　挤到应许星只能靠在顾默的怀里，被他搂着，听他坚韧有力的心跳声，闻他温和冷冽的茉莉香。
　　到处都是他的味道。

　　“……”
　　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靠得有点久，应许星面红耳赤地弹起来，伸手就把人往旁边推：“…不要你抱！”

　　被推开的顾默却不恼。他弯弯眼睛，笑着附和：“嗯，不抱。”
　　“那么，星星，你想要什么跨年礼物呢？”

　　时针渐渐走向数字八，广场上的人多起来，慢慢把他们给淹没在了人群中。应许星被人抓着暖手，听着对方再一次抛出的问题，人有一瞬间恍惚。

　　跨年礼物。
　　对哦。他今天……还给顾默带了跨年礼物。

　　那只狐狸被他揣在挎包里，原先没多少重量的它，却因为顾默的话变得沉重起来。而与它一起变得沉重的，则是应许星的心脏。

　　“咚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响，越来越快。

　　跨年礼物……
　　什么时候给对方好呢？

　　那只被握着的手被人轻轻按了一下指节。顾默声音再次响起，温柔又耐心：“星星，你又在发呆了。”
　　“……”应许星抿了下唇，“没发呆。”

　　“那你在想什么？”

　　对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些许炽热，像是要看穿应许星的心脏。他咬了下唇，不再犹豫，而是直接拉开了挎包拉链，抓住那只大尾巴，将它拉了出来。

　　下一秒，那只橙色的狐狸布偶，就出现在了顾默的手里。
　　玩偶很新，也填满了棉花，捏着软乎乎，像是手里攥了一团棉花。狐狸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正盯着自己的新主人看，像是在熟悉顾默身上的气味。

　　“这个玩偶……我自己做的，”不多时，顾默听见应许星别扭地开口，“你不许说它不好看，也不许不喜欢。”

　　顾默看了一眼对方。随即，他笑着轻轻捏了一下玩偶的尾巴，装作不相信般地问道：“你做的？”
　　“……”应许星抬头瞪他，“你不信我？”

　　“没有，信你，”顾默凑上前，又压着声音哄他，“做得很漂亮……和你一样，宝宝。”

　　一声“宝宝”，落在应许星的耳畔，瞬间像按到了什么开关，惹得他一瞬间面红耳赤：“…你别叫这个。”

　　“那叫什么？”顾默和他咬耳朵，“小应？星星？”
　　“还是说，你喜欢被叫‘乖孩子’？”

　　应许星被叫得受不了。他上手抓住对方双肩，将对方拉远了些，咬牙切齿地喊了全名：“顾默。”

　　顾默微微垂下眼尾：“嗯。”
　　“你再乱叫…”他凶巴巴地道，“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对方看着他，沉寂了几秒。半分钟后，应许星看着他又笑起来，并抬起手，轻而易举地抓了他的手腕，再度弯腰压了过来。

　　“学会威胁学长了啊，”顾默有意又喊他，“宝宝。”

　　应许星抿着唇，看着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不由分说地贴近，以一个吻抵消了自己难得的无理取闹。

　　八点的钟声终于敲响。钟声响起的瞬间，无数的烟花升上高空，炸响了寂静的夜。人们闹哄哄地聚在一起，交谈着，笑着，眼里满是对新一年的渴望。

　　应许星被顾默牵着手，安静地靠在人身旁看烟花。看着看着，他忽然又喊了声对方：“学长。”

　　“我在。”
　　“……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这是一个突发奇想的、很矫情的问题。
　　应许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忽然问这个。但是这个问题就是这么突如其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已经脱口而出。

　　很显然，这个问题也难倒了对方。约莫半分钟后，应许星才听到身旁人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星星。或许我得先告诉你，情感这种东西，是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
　　“毕竟在很多时候，说永远太假，说一辈子又太短。”

　　嘴里吐出的热气变成一团团白雾，氤氲着，糊了应许星的眼，像是在为他这个飘渺的问题而抗议。而应许星却只是沉默着，保持原先的那个姿势，静静等待着对方最终的答案。

　　“这个问题，我并不能给你准确的回答。但如果你想知道，那么我会很认真地、很肯定地告诉你——”
　　“看见你的每一秒钟，我都会心动成千上万次。”

　　话音刚落，应许星便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好像被谁扣住了。
　　“我现在……”顾默与他对视，嗓音微哑着道，“就在为你心动。”

　　咚咚。
　　咚咚。
　　应许星抓着他的衣领，眯着眼，被他轻轻吻了额头。

　　与此同时，最大的一朵烟花绽放开来——
　　欢呼声分明此起彼伏。

　　但此刻，应许星却只能听见心跳声。
　　——他们的心跳，同频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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