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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
石沙堆砌的房间,洁白的窗纱在晚风中起伏,昏黄的灯火也在跳跃,忽明忽暗。远处房间里,咳嗽、喘鸣和女子抽泣声交织在一起,直往人的脑子里钻。
黄默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只是不自觉的被声音吸引,想要进到房间里询问情况。
“您怎么了?”
屋子最里面有一张遮着纱帘的四柱床,有一身着米白色绸缎华服的女子,头上发髻半挽,夹着银丝的长发散落一肩,正坐在边上梨花带雨般哭泣,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好奇心驱使着黄默继续向屋内走去,直到女子身边。
“您需要帮助吗?”
“救救他。”
“救谁?”
“救救他。”
那女子仍是低着头,只是嘴里不断的重复这三个字。
黄默定睛一看,才发现床上还躺着其他人。白衣女子紧紧的握着那只露在帘外的手。床上那人的情况似乎很不好,不知是何原因,他的手还有小臂都被黄棕色的麻布裹了起来,皮肤似乎还在往外渗透液体,染红了布料,看上去十分可怖。
黄默在女子的低语中走上去为那人诊脉,却大惊失色。
“这…这是…他…”
“你是医家,你救救他…”
“我…我…”
“救救他啊!”
“这种病需要…啊!!!”
那女子的声音变得有些高亢,黄默想要先回头安抚病人家属,却在回头的一瞬因惊吓坐到了地上。
那女子竟和自己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容颜!
她也顾不得什么切脉治疗,只是手脚并用的朝外狂奔,可那女子却如影随形堵在她的去路上,声音也在她的耳边回响。
“救救他…救救他…你是医家,你为什么不救他!”
“啊!!!别过来!”
黄默捂着脑袋蹲在地上高声尖叫。
“默默…默默!你醒醒!你怎么了!”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一片黑影闪过。黄默再次睁开眼时,黑咕隆咚的,就见穿着一身粉色hello kitty睡衣的姬湘湘正坐在床上摇晃自己。
“湘湘…”
睡眼惺忪的姬湘湘抓了抓自己有些乱蓬蓬的头发,打了个哈欠,半抱着从床上弹起来的黄默,轻抚她的背。
“我出来喝个水,就听见你在屋子里鬼哭狼嚎的。怎么又做噩梦了?”
“我不是和你说过,之前总梦到一座摆满黄金十字架的宫殿。后来咱们俩去附近逛街…”
黄默将头深深埋进两膝之间,思绪混乱,声音也都闷闷的。
“嗯嗯,路过东堂教堂的时候,有个神父突然拦着咱们说什么,如果你反复梦到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那就是上帝召唤你去的旨意。”
“所以我去了法国。”
“啊?我还以为你只是去玩的。”
姬湘湘宕机的大脑突然就清醒了。她没想到黄默真的会听信神父的话,真的去寻找这个地方了。
“那宫殿里的人一直在说法语,所以我才去的。可是我在那里根本没有找到…”
“说法语也不一定是在法国,法国曾经也是有殖民地的。”
“嗯…对了,之前的梦我只是站在原地听别人说,但这次我可以四处行走了,透过那宫殿窗户可以看到一个圆形金顶,像是…像是…”
“清真寺??主殿圆顶。”
“对!湘湘,你说哪有建筑风格是基督徒和□□混合的…”
“听着,默默,人们总说神鬼虚无。但我妈说过,之前我自闭的时候,看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也是做梦梦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说让我回老家上学就能好,她才顶着压力送我回去。这不后来遇见你,果然就好了。回头我可以去找我导师旁敲侧击问一下。别看老头子现在就研究个西欧关系,以前可是研究全球史的大拿。”????
姬湘湘眉毛一挑,面色十分认真。小时候她总觉得黄默像行走江湖的侠女,时间久了才知道哪有什么侠女,只有父母双亡的孤女。两个人各有各的难处,尽管性格迥异,处成了铁杆。得知黄默考到北平上学,姬湘湘第一时间就是力邀她同住。反正她爸妈天天忙着做生意,只会扔给她卡,没空管她,不如搬出来和好闺蜜一起。
“可这些梦境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如果梦里的建筑真的存在,去看看就知道了,就当是新的旅游行程好了。反正你大论文也交了,现在这个小课题你不是一直说没什么意义嘛。”
姬湘湘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熟练的撩开被子钻了进去。
“再说会儿吧,一会天亮还得去医院呢。”
可是满脑子白发女人求救声的黄默哪里还睡的着,只是闭着眼思考到天亮,然后顶着两只熊猫眼去医院。
“听说了吗?咱们医院又来了几个交流生,听说是法国来的。还分给咱们皮肤科一个呢!”
萎靡不振的她推开更衣室大门的那一刻立马就被热闹的讨论声淹没。
“啊?又来留学生了,咋滴,老外最近咋都学中医啊。”
“哎呦~咱们皮肤科也是院里面的佼佼者。据说这个交流生还是个什么贵族,啧啧啧,长的也挺帅!”
“快换衣服!咱们一块去瞧瞧!默默,你咋滴愣神儿捏,快换衣服啊。”
“好!你们先去!”
黄默有气无力的随口附和,却明显落后众人一步。就睡了四五个小时的她,一点也不想凑热闹。再说,老外学中医这件事实在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只不过她换好衣服时,办公室张主任还在慷慨激昂的做着介绍。
“博杜安.克莱蒙特,巴黎大学医学院传染病学的高材生,院里面分到咱们这儿做学术交流的。”
站在人堆儿最外层的她暗自吐槽,博杜安.克莱蒙特…这名字配这姓氏,不知道的还以为从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
“院里呢,委派了李教授做你的交流导师,不过他今天不在,暂时就让他学生先领着你熟悉一下。”
这位张主任虽然也已经上了岁数,但是一头黑发,满脸的和蔼可亲,喊话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
“小黄来了吗?小黄!黄默!”
“主任我在这!”
听到声音从最后面传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转向后面。看到举手的黄默,大家默契的让出来一条道路。
“黄默是李教授的学生,也是研究生里的佼佼者,还会几门外语,正好你们方便交流。”
黄默半低着头,内心有些无语。李教授已经是退休年龄了,自己都是最后一届学生了,除了出门诊根本就见不到导师,平常都是跟着科里的小导师学习。哎!来了交流生还要分给他。
“Bonjour. (你好,没想到回再次见面。)”
“C'est toi!(是你!)”
待黄默看清楚眼前人的面容,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连脑子都清醒了三分。这不就是飞机上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嘛!
“Je ne m'attendais pas à te revoir.(没想到还能再次见面。)”
是真没想到啊,赶飞机都能遇到本科室的交流生,早知道下了飞机买张彩票好了。
“咳咳~”
见俩人好像相谈甚欢,一旁的张主任咳嗽了两声。这个黄默怎么忘了这屋子里其他人听不懂法语。
博杜安率先反应过来,伸出了右手。
“麻烦你了,黄默。”
黄默愣了一瞬,又恢复了笑容,握上了那只白皙的手。
“不必客气,博…杜安”
嗯?为什么有股熟悉又安全的暖意从手指尖滑到心尖又钻进了脑子里,就好像她曾日日夜夜都握着这只手。
“行了,查房了。那个,小黄啊,有什么听不懂的,你记得给他翻译。”
张主任大手一挥带着所有人朝着病房进发。
好好好,黄默回头看了一眼博杜安,又成翻译了。她默默掏出手机向好闺蜜湘湘开启了无底线吐槽。
调药量,开处方,针灸敷药,这一上午,黄默身边挂着一个博杜安,在医院里行走的回头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一百二,要一边诊疗自己手里的病人,还要讲解一些中医知识。和西医比起来中医们看上去气定神闲,实际上也走了有一会儿了。
“巴黎大学传染病学很有名的,不过你学临床的,怎么来中医交流了?”
黄默趁着准备施针的空,随意的用法语和博杜安闲聊两句。
“…我是研究的方向和耐药性有关。之前在医学学术会议上,听到了中国传统里对耐药性的理解,我觉得很有意思。”
博杜安很娴熟的将艾柱点燃,帮黄默将它挂到针上。
“你之前没学过中医?”
“没有。”
黄默眯着眼打量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没有学过中医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做挂针灸的。
“…其实我来中国,更重要的是想找一位故人,她似乎也学过中医…”
“哦~不远万里,看来她在你心中分量很重啊!不过和中医有关的专业除了中医学还有中西医、中药、针推等等,你要是没个具体名字的话,很困难。”
是八卦的味道,黄默耸了耸肩,一副她了然的样子,根本没注意到她提到心中的分量时,博杜安看着她的神情有片刻的失神。那想要解释什么的薄唇轻启却又无任何声音发出来,最后只流露出一点苦笑。
“我说大夫,您能别拽外国话了吗?我不就一皮炎吗?您这又拉着老外来,又是外国话交流的,我害怕…”
好吧,中医生活似乎就是这样,枯燥的行医里还带着一点小乐趣。
后来补充好睡眠的黄默后知后觉的发现,博杜安的中文似乎不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个人的配合竟有了惊人的默契,就连科室里的其他人也都开始调侃起这两个人。
只不过说多了,黄默也会随口插科打诨回应两句,倒是博杜安从来不反驳,反而会在无人处悄悄多看两眼她,眼睛里还挂着一点莫名的忧郁。
我孤寂的灵魂,追寻着爱人的身影。我奔腾的血液,诉说着故事的永恒。而你的眼睛却凝视着春夏秋冬。
很快又到了周六,正巧是圣诞节前一天,北平的商铺打着噱头,四处张灯结彩。
下午黄默拉着姬湘湘也出来游逛,经过东堂教堂时,两人身后突然传来打招呼的声音。
黄默回头撞进了那双自带深情的眼眸,碧蓝色的宝石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下午好,黄默。”
“博杜安?下午好,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这是我闺蜜姬湘湘。”
“今晚这里有子夜弥撒。”
博杜安解释着自己在这里的缘由,又侧过脸向一旁姬湘湘打招呼。
“你好,我是博杜安.克莱蒙特,黄默的…朋友”
“你好。”
……
寒暄之后,姬湘湘就插不上话,但是不用细问也知道,这位外国…朋友肯定就是自己闺蜜的限时同门。她那双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然后幽幽的举起自己的左手打断了畅聊的二人。
“那个…两位…这里说话是不是有点冷。”
博杜安和黄默的身体一僵,对视的瞬间又快速看向两边,嘴角却都抑制不住的勾起。
“如果不算冒昧,我想邀请两位女士喝杯下午茶如何?MOB咖啡厅的瑰夏还不错。”
“好啊!”
姬湘湘拉了拉黄默的袖子,一口答应下来,又在博杜安转身带路的时候低声询问。
“默默,你这个便宜同门怎么知道你喜欢有花香的咖啡豆?不会…”
“碰巧而已。”
“啧啧啧,我感觉自己有点亮??啊。”
黄默表示无语,并默默的给了姬湘湘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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