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病原体

　　回学校的路上，沈檀没有再理周敬之一下，周敬之也很自觉没有再说什么和祝澄认真说着勘察的事情，坐在沈檀旁边的林晓心里揣着资助的事，心里美美的，脸上的笑容也是甜的。
　　沈檀看着窗外更郁闷，刚刚她抬头的时候看见了，说句实话她有将林晓推开的冲动，也就是那么一刹那她发现自己的邪恶因子在蠢蠢欲动，这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让她觉得自己可怕。
　　“小檀，一起回去吗？”周敬之问她，孩子们外出一天都很疲劳，再学习也不现实，所以都提前放学，孩子不在，老师在学校也没什么事，所以自愿是否回学校。
　　沈檀推他的肩让他离自己远了点：“我要回学校备课。”
　　“我去学校陪你好不好？”周敬之刚刚和祝澄交流之后发现今天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完成的事情，之前是忙得没空，难得忙里偷闲自然要和重要的人在一起。
　　“不用。”沈檀连忙把人赶下车，然后跟着摆渡车就回学校。
　　祝澄刚刚自觉给小两口留着空间没有靠近，现在他又偷偷闪现在周敬之面前：“周哥，你不跟着檀姐回去？”
　　“不知道怎么了？她好像突然不想和我多说一句话。”周敬之确实不能理解，明明出发前还是好好的，只要不触碰感情的事，正常交流还是可以的，甚至刚刚他问她要不要等回去一起看看雪球，她也没有拒绝只是说再说。
　　祝澄结合他看过的情节给了周敬之一个自认为有经验且靠谱的答案：“檀姐一定是想和你和好，但是又不想自己开口，你一直不说所以她生气了。”
　　周敬之抬手弹了他的脑门：“多想想你的报告，不然何教授不让你作业通过可和我没有关系。”
　　“我是有文献依据的。”祝澄捂着脑袋，肯定已经红了。
　　周敬之在他的耳边说道：“你枕头下面的那本小说不适用，我和沈檀可没有强制爱的情节。”
　　“不是那本……不是，是我没看……等等你怎么知道的！”祝澄反应过来抬头的时候，周敬之已经走了很远，“你等等我。”
　　周敬之回去就习惯性地洗澡，然后就呆在桌子旁打开电脑处理五天后才是截止日期的文件，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他伸了下懒腰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沈檀差不多要回来了。
　　不出他的所料，五分钟之后，一辆大巴拐进大院，下来的都是支教的老师，他将钥匙穿进兜里，下去接她，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可是当他下去的时候人已经走完了。
　　他正准备问司机师傅的时候，他碰到和沈檀一起支教同事，因为同一楼层他也打过几次招呼，关系并不陌生：“王老师，小檀没回来吗？”
　　“她没有回学校，不在招待所吗？”王老师回答道。
　　周敬之有种不好的感觉，外面的风向已经不对，外面乌云密布是下雨的前兆，山里的雨弄不好是会出事的。
　　他的手止不住哆嗦，等着的结果是电话里面播报着机械语音。
　　王老师赶紧上三楼联系这次带队的人，准备讨论是否要让当地的警力搜山。
　　还没有等出讨论结果，坐在原地的周敬之已经消失了。
　　大风在呼啸，山里的信号很弱，入了山里再想对外求救就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情。
　　周敬之想起自己和沈檀捆绑的手机定位，自从分开自己忍着就没有打开过，刚刚一急把这件事情忘了，现在也只能碰碰运气。
　　他重复了几次动作，得到的结果都是对方不在服务区内。
　　周敬之感觉眩晕眼前一黑，沈檀若是出事，他该怎么向自己交代，这个坎他一辈子也跨不过去。
　　突然手机在手里一点一点地震动，周敬之不抱任何希望地抬起手，发现是沈檀的来电。
　　“檀宝，你在哪里？”周敬之将手机赶紧接起，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与颤抖。
　　“敬之，我不小心踩空，不小心滑下去脚扭到了。”沈檀的声音很低，感觉已经没有力气，“我运气不错这里有个山洞，等风小一些，雨停了你就带人来接我好不好？”
　　周敬之沉默了几秒：“檀宝，你在哪里？”
　　沈檀笑了笑：“等风过去，雨停了，我再和你说。”
　　“你让我怎么等？”周敬之抿着嘴，牙齿已经咬破了下嘴唇，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我再问你一遍，你在哪里？如果你不说，我立刻就进山里找。”
　　“你别进山，你找不到我的。我滑下旁边的山崖了。”沈檀的声音很平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她仰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大概在回来时桥的下面，我现在躲在桥洞里，如果你敢过来我就直接跳下去。”
　　周敬之没了说话，什么几分钟之后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沈檀，如果你敢跳，我们两就一起死。”
　　丢下这句话周敬之挂断了电话，他回招待所询问前台有没有应急用的攀登绳索，等服务员去给他拿的时候，他拨打王老师的电话，告诉她沈檀的大概位置。
　　“小周，刚刚我们联系当地派出所，他们说来的路上发生了塌方，现在正在清理路障，说我们这里暂时安全，让我们等一等。”王老师很担心年轻人会冲动，“小周，你别冲动，一定来得及的。”
　　周敬之接过服务员提供的绳索，将应急背包挎在肩上：“王老师，等他们到了记得带他们过去，我会在附近留下记号。”
　　周敬之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
　　时间在流逝，手机在不停的闪烁，有沈檀的也有其他人的。他一个人都没有接最后选择关机，他不能保证自己的手机能不能熬到有人过来，这是自己唯一的通讯工具，在自己和沈檀得到救援之前，他一定要保证有电。
　　周敬之走到桥头附近，往下看了看，这里距离桥下没有很高，大约五米，但是是一个近似垂直的角度很难徒步上去。
　　他首先将包里的绳索扣在桥头的石墩上，又将一截用作标记的红绸绑在石栏杆上，他看了一眼来时的路，背起背包抓紧绳索就往下滑。
　　耳边有风吹过，手上带着粗布手套也能感觉到手与绳索的摩擦产生的烧灼感。
　　等他到了第一个平台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洞口，他卸了绳索拿出应急照明灯往里面走，还没有走到最深处就有东西扑到自己怀里，他猛得一愣，感受到对方的温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好不好？让我看看你的脚？”周敬之一只手拎着手电筒，一只手抱住沈檀的腰，他稍微用点力气让她受伤的脚能少受点力。
　　沈檀的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不肯出来，外面雨水能打进来，他将手电含在嘴里，一个弯腰将人抱起，沈檀搂着他脖子的手更紧了些。
　　沈檀只是出来散心，她看见林晓和周敬之在说话，两人有说有笑的氛围很好，就像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她就像一个局外人觉得两人般配。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他们已经结束，他以后的婚丧嫁娶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自己讨厌自己嫉妒的模样，更讨厌的是自己口是心非。
　　她为什么每次都要让他卷进自己的情绪漩涡，自己受伤是活该，可是为什么还有他？
　　起初的小雨，她没有在乎。可是雨越下越大，她脚下一滑以为自己会直接滑到底没想到下面还有一个这样的小平层，她站起来的时候感觉脚扭到了，她试着与外界联系可是都没有成功，这里离河面虽然有距离但也有可能会发生泥石流或河道涨水，不管哪一个自己都会有生命危险，她看着自己的手机出了神。
　　那会儿她没有想家人，她只想再听一听周敬之的声音，她不想自己留着遗憾就试着拨通了他的电话。
　　听到他的声音之后，沈檀感觉恍然隔世，着急的口吻将她拉回现实。
　　她心里竟然想着，如果自己发生了意外，好像也没有关系。
　　现在人就在自己面前，心里五味杂全。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她拿什么还？她怎么还？
　　“我让你不要过来，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你为什么要过来，我是你什么人？”
　　“你如果出了事，你让你姐怎么办？让小桀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你就是一个混蛋！你让我欠你那么多，你让我怎么还！”
　　“檀宝，别生气好吗？”周敬之单膝跪在地上将沈檀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应急包里的东西简单处理一下，然后抬手轻轻抹掉她的眼泪，“檀宝，经历那么多你还没有明白吗？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不可能义无反顾地走过去。如果这些我都畏惧不前，我用什么证明自己喜欢你。之前我和阿肆说，验证不了才是爱，我错了，因为一个人无所畏惧这才是爱。”
　　“感情不是买卖，你不用觉得你欠我的，我也不需要你还。”
　　“如果你还没明白，我再和你解释，现在我们最多的就是时间，是死是活我们都选择不了。”
　　沈檀怔怔地看着他，从小到大，只有自己表现好才会得到父母的表扬，再到后来，只有遵循并完美完成父母的要求，自己才不会被批评。
　　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感需求，她只有不断去追求所谓的必须，她只有不断地付出，才能得到那么一点点，感情逐渐溢价，高不可攀。
　　她担心他和自己一样，到最后体无完肤，带着麻木与失望黯然离场。
　　飞蛾扑火的结局不就是玉石俱焚，救不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这是自己要的吗？不是，她只要他好好的。
　　周敬之和她一起坐在石头上，他闭上眼睛感受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气息觉得很安心。
　　“檀宝，飞蛾愿意扑火，是因为它向往光，你就是能够温暖我的光，唯一的光。”
　　“飞蛾是因为它是先天性趋光行为，它无法超越本能，它没得选择，你不一样，你没有我……你一样可以很好。”
　　“不。能让我克服恐惧的只有你，生病的痛苦、耳光的疼痛、车祸的伤痛，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与你无法相提并论，如果说恐惧是本能，那么你对我而言是超越本能的存在，如果你还不明白，我再说得详细一些，你是我唯一的信仰。”
　　信仰，多么神圣的词，但又是百分百的苛刻，这一辈子都要与之不死不休。
　　这不是简单的等价交换，而是不论结果地无限付出。
　　“不可以，真的不行。”沈檀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止不住得往外流，她是怎么舍得把他推开，又是怎么能轻而易举答应和他在一起的，“你说的话都是骗我的，什么叫我随时可以喊停，你根本做不到。”
　　“说谎的人不止我一个，你也是。”周敬之笑了笑，“如果你能放下，就不会买那么多我的作品，也不会被我抓住你在意我的证据。”
　　沈檀紧紧握住他的手：“现在的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继续爱你，我真的不知道，我害怕哪天产生错觉真的会让你受伤，我知道你不会怪我，但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理由，那么我给你。”周敬之看着她的眼睛，“就当做是你欠我的，我不要你用一生去还，我只要你陪我再去旅游一次好不好，就当做弥补上次没有完美的ending，如果你还是无法接受，我自动退出，我保证说道做到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又是同样的方法，以自己作为诱饵，她也一样，一样的笨，选择纵身而下。
　　“好。”沈檀答应了下来。
　　天色渐暗，周敬之将包里为数不多的火柴拿了出来，这里没有可以点燃的东西，他将山洞外的绳索砍下来，又将包里有用的东西放到一边，火花落进的一瞬，烟花冉冉上起，像当初的篝火。
　　“檀宝，这个罐头你吃吧，我不饿。”周敬之将午餐肉罐头我拆开递了过去，沈檀根本不相信他的谎言，自己一口，再喂他一口。
　　东西虽然不好吃，但是相互依偎的两个人感觉十分温暖。
　　满汉全席也不如这小小的一罐。
　　“檀宝，你赶紧睡吧，今晚我来守夜。”周敬之感觉火烧得不够旺又丢了一卷纱布进去。
　　经历那么多事，沈檀有些体力不支，她没有反对，而是做好半夜睡醒之间换周敬之的准备。
　　沈檀的脑袋枕在周敬之腿上，她慢慢合上眼睛，视线一点一点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模模糊糊地醒来，映入眼帘的不是山洞而是雪白的墙，床头有一个人，看衣服应该是护士。
　　“请问和我一起来的男的呢？”因为嗓子干哑，她的声音并没有平时清脆，“他姓周，他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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