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1号下午两点左右，元宵曾经在微信询问肖炎李琦钰是否在莫以文家，肖炎否认。
　　1月2号下午三点半，莫以文睡了，肖炎接到了元宵的电话。
　　接通后，元宵说的第一句话是：
　　“李琦钰出事了。”
　　……
　　31号晚上李琦钰一整晚没有回家。
　　温言和李琛找了整整一夜，学校，宿舍，她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连人的影子都没有发现。
　　1号早上李琛陪着温言去公安局寻求帮助，但警察和他们说失踪时间未满24小时，不予理睬。
　　所有人都在找，她的手机关机，电话打不通，微信不回复，他们也曾经怀疑过是李琦钰是否在莫以文家，可是很快就被元宵否认。
　　“那天晚上李琦钰和我说要去卸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殷乐乐说。
　　温言一整天没吃东西，一直到晚上十点，两人以及元宵再一次去了公安局。
　　这一次失踪时间满24小时，警局派出民警调查，负责这个案子的是一个中年警察，名叫贾斯正。
　　……
　　1月2号中午两点，警方在旧城区边缘的一个破旧屋子里找到了李琦钰。
　　现场极度混乱，空气中木头腐烂的味道和烟味混合在一起，熏的人脑袋发昏。
　　墙角，一个女孩蜷缩在那里，身上昂贵的演出服被撕成破烂，此刻她双眼紧闭，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
　　民警将手指伸到她鼻孔下方时，几乎感觉不到呼吸。
　　现场所有人都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只有贾斯正一个人清楚。
　　四肢冰凉，气若游丝。
　　她快死了。
　　“快！送医院！”
　　……
　　地面乱作一团，触目惊心，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暗红色高洁的纯粹，乳白色肮脏的彻底。
　　……
　　李琛和温言接到了警方的电话，两点半赶到了医院，一起到的还有元宵。
　　“钰儿呢？她人怎么样？”
　　李琛和温言跑着来到抢救室门口，隔了好远李琛便开口问。
　　贾斯正看了看抢救室的房门，又看了李琛一眼，表情复杂。
　　温言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突然向前一步，几乎要贴着贾斯正的脸，她声音颤抖的问：
　　“我女儿她怎么了？”
　　警方讲述事实，那些文字好像尖锐的长针，一根一根刺入父母的心脏，字字诛心。
　　……
　　元宵后退一步，捂住了嘴，眼泪就要喷涌而出。
　　温言眼前一黑，险些跌倒，李琛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大，但是温言没有感觉到疼。
　　有高山一样的东西在两人面前轰然倒塌了，空旷的医院里两个人的身影像纸片一样，单薄，无助，吹口气就能倒下一样。
　　好长一段时间，温言和李琛都忘记了呼吸。
　　李琛紧握双拳，语气低沉，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不失态。
　　“我明白了，警察同志。谢谢。”
　　天知道他说出这几个字时，心里承受了多少痛楚。
　　李琛的另一只手紧紧握拳，指甲嵌入皮肤，他感觉不到痛。
　　……
　　“嘀”的一声，抢救室的门打开，有医生从里边走出来，众人迎上去。
　　没等李琛开口，医生先说：“病人身体很虚弱，主要是腹部，受钝物挫击严重。”
　　说到这儿医生意味深长的看了李琛和温言一眼，继续开口：“现在已经醒了，脱离危险，不过病人精神状态十分不佳，你们进去时小心些。”
　　李琛微微颔首，说：“知道了，谢谢。”
　　李琛转头示意，意思是他和温言先进去。
　　抢救室里简单的一张床，李琦钰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坐在病床上，半个身子裹在被子里，浑身上下最大程度蜷缩，脑袋埋在膝盖，头发散作一片黑色的海。
　　她应该是在抽泣，温言看到她身体一直发抖。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李琦钰抬头，红肿的眼睛看到爸妈的那一瞬间，身体猛的抽搐了一下。
　　她一点一点后退，退到床沿，双手几乎要抓破床单，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出口的声音却小到似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别过来……”
　　李琛和温言愣在原地，有什么地方猛的痛了一下，像经历死亡般。
　　他们听见女儿的声音，哭腔里是绝望：“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让我醒过来……死了多好……”
　　这话像一把刀子，一点一点剜开父母的心脏，疼痛令人清醒，令人窒息。
　　他们的心在滴血。
　　……
　　病人完全脱离危险，病人各项指数正常，晚上八点，李琦钰出院。
　　在车上她一言不发，眼睛看着窗外，雕塑似的定在那里，一直到家，等车停下了，她才微微动了一下。
　　站在单元楼门口，李琦钰似乎想起些什么，她回头，身后那栋楼某一单元七楼的窗户亮着灯，李琦钰眼睛看过去时稍稍有些愣神，眼底闪过一些担忧。
　　回过神来，楼道黑漆漆，爸妈跟在身后，她知道她回家了。
　　六层楼，但这是她这辈子走过的最长的路。
　　爸妈开门，进门，开锁声被放到最大。李琦钰一时间有些恍惚，站在门口，她看着家里灯光亮起，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东西变了。
　　可是有什么东西变了……
　　难过突然不可遏制的充满浑身，她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看着敞开的家门，却不敢迈进去，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脑海中闪过一个字：脏。
　　……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冲进浴室，李琦钰“砰”的将门关紧，脱下衣服，她站在镜子面前，审视自己。
　　镜子里的女孩儿长得非常漂亮，身材极好，可镜子前的李琦钰第一次觉得，那个女孩是如此肮脏下流。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里传出流水的声音。
　　李琦钰坐进浴缸，水将她的身体淹没，那一刻起脑海中突然浮现那天晚上的种种，控制不住的去想，去憎恨，去唾弃自己。
　　她拿起搓澡巾拼命在自己身上搓洗，用尽力气，直到淤红，破皮，渗出血来。血液融入浴缸里的水，瞬间就消失不见。
　　李琦钰停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突然哭了。
　　她一把又一把的抹着眼泪，手臂的血沾在脸上，融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门外，温言靠着浴室的墙壁，听着女儿抽泣的声音，她无声的哭。
　　窗外的一切都是如此模糊。
　　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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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件升级，公安机关负责这个案子的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捕捉犯罪嫌疑人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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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2号下午，肖炎在接通元宵的电话后，表情变得凝重，他走到卧室门口，看着床上正熟睡的莫以文，不觉间双手已经握成拳头，若不是害怕吵醒莫以文估计他会一拳砸在一旁的墙上。
　　1月2号下午四点，肖炎拨通了张启的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颤抖，带着明显的愤怒。
　　“张启，帮我个事。”
　　……
　　元旦放假三天，肖炎就在莫以文家住了三天。
　　莫以文恢复很大，虽然还是整天悲伤忧郁，但起码不再心痛的喘不上气。肖炎的存在让这个家里不再冷清，可能也是这个原因，莫以文心底的压抑减弱了许多。
　　三号开学，上早自习，那天早上六点不到肖炎便起床，看了看旁边呼吸平缓的莫以文，决定不叫醒他。
　　一直到早上九点莫以文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透过窗帘的光后心里“咯噔”一下，猛的坐起了身。
　　卧室门开了，肖炎走了进来。
　　“给小元子请过假了，还可以再睡一会儿。”肖炎说道。
　　莫以文摇摇头，准备起床。
　　“感觉怎么样？”肖炎接着问。
　　莫以文穿着睡衣下床，说：“好多了。”
　　末了又顿了一下，开口：“谢谢。”
　　站在门口的肖炎嘴角勾起一抹笑，缓缓说：“那就好，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我不挑。”莫以文说着拉开窗帘。
　　肖炎闻言点头，掩上门。阳光照进窗户，刺的莫以文用手挡在了眼睛前面。
　　好久才适应过来，莫以文看着窗下，小城依旧是雪白，阳光照了几天了，却是连一层雪都没有消融。
　　莫以文叹口气，目光落在窗台的叶子上，三叶草枯黄了一大片，叶子向下垂着，她直不起腰。
　　莫以文皱皱眉，拿过书桌上的水杯，将里边残留的水浇了进去。
　　“好好活着啊。”他摸了摸叶片，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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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路踏雪，路上没说几句话，莫以文始终低着头看雪，有时肖炎搓个雪球砸在他身上，他也只是抬起头对着他笑笑。
　　后来肖炎不再闹，安安静静的跟在莫以文身旁，听踏雪的声音。
　　到校已经是十点多，早操已经跑完，第三节课上了估计有十分钟。
　　肖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喊了声“报告”，历史老师稍微愣了愣神，对着他点点头，之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教室。
　　众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后便将脑袋重新埋到历史练习册中。
　　莫以文坐回座位，和其他人一样拿出历史练习册，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他却连一道笔画都没有划下。
　　肖炎拍拍他的肩膀，莫以文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一刻好像有风抚在脸上，轻轻的痒痒的，可以驱散所有的疲惫和不安，那一刻莫以文卸下满身的悲伤，他突然发觉，此前自己身处黑暗的深渊，一直到肖炎敲开他家房门，他才看见了太阳。
　　莫以文愣神，他听见他说：“你说过，星河灿烂，我们要努力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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