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联邦：下沉之地（下）

　　直到沉入世界法则的池子中，麦德尼斯才发觉，原来自己身上的这点黑暗，跟世界法则本身所带的黑暗、冰冷与无情比，简直不值一提。

　　因为此时麦德尼斯灵魂与意志中的黑暗远在世界法则之下，所以就跟在“真识”里那样，麦德尼斯一跳进池子，便快速地沉了下去——一直沉到世界法则的池底。

　　麦德尼斯在池底待了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大概永远都出不去了。

　　然后被困在黑暗、冰冷、无情的世界法则中，麦德尼斯开始感到寒冷和疲惫了。

　　麦德尼斯干脆用手臂裹紧自己，曲着腿在池底的一处角落坐下，接着她开始变得有些瞌睡了。

　　而就在麦德尼斯意识即将飘进梦乡之际，麦德尼斯感到似乎有什么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但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痛觉，她的身体能感觉到的只有冰冷），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似乎是很遥远的地方飘了过来——是福格。

　　“别睡！你个软蛋！”福格呼唤她道，“快睁眼往上看！”

　　“往池子中心看！”

　　麦德尼斯这才神情迷离地朝上方的池子中心看去。

　　“看见正中央那个黑色的漩涡了吗？”福格对她说，“这是你所在星球世界法则的中心意识，只要你能够到那里，你就能跟世界法则的中心意识对话；然后只要你通过它的考验，你就不会再被沉到池底了。”

　　麦德尼斯眼神迷茫地望向前上方正中央的那个黑色漩涡，她似乎依旧还没能完全清醒过来，于是福格又狠狠地扇了她两巴掌——这次倒是真的把麦德尼斯扇清醒了，她还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结果发现对方的那两巴掌只是一种意识攻击。

　　“我刚刚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福格问她道。

　　麦德尼斯点了点头，说道：“听明白了。”

　　“我也就只能再帮你这么一次了；”福格说道，“这是黑暗夫人授意的，她很看好你，所以愿意多给你一个机会——当然，我应该也算是看好你的。”

　　“你快点想办法上去吧。”福格最后对麦德尼斯说道，“你在池底待的时间越久，你就越难以从这一池子的世界法则中超脱出来、浮上去。”

　　听到这话，麦德尼斯终于有些振作起来了。

　　但，她伸出一只胳膊向上够了够——她感到无比的无措和沮丧，因为在这个池子里她似乎压根儿就没有任何能浮上去的可能。

　　忽然，麦德尼斯注意到自己左侧的不远处正躺着两个姿势像是在彼此拥抱的“人”。

　　麦德尼斯觉得有点儿奇怪，因为她先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并且他们俩的姿势也有点儿诡异。

　　不过麦德尼斯还是站起身，向那两“人”走了过去，结果发现，他们俩似乎早已没了生息——似乎就跟先前在真识池子中黑暗夫人对自己说的那样，那两人已经变成了世界法则池子中的“活标本”——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现在应该是成了这里的“标本”。

　　同时，等麦德尼斯走到这两个“标本”面前后，她在他们更靠左边的那一侧发现了更多的“标本”。

　　麦德尼斯明白了，这些大概就是黄金眼球说的那些“没能从世界法则池子里出来的”人。

　　麦德尼斯不禁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根据这些“标本”附近留下的各种痕迹看，他们应该都是在跳入池子中后，还依旧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真神人选们在经受过真识池水的灵魂洗涤、成为世界意识后，他们的魂体会得到强化，同时他们也会得到一具无比强大的新的神体，他们会再次获得生命——一种全新的、跟先前完全不同的生命）——甚至她还发现，前面她看到的那两个相拥姿势的“人”，他们俩是有共同陪伴过彼此一段时间的。

　　麦德尼斯开始感到有些后悔了：因为确实，站在理智的角度，她是应该听从纳西的建议，应该见好就收、不去过去贪心的，

　　不过如果一切能重来，麦德尼斯有些悲哀地想，她大概还是会做出跟此刻一样的选择。

　　麦德尼斯在池底走了一圈，她计算了一下，池底（除了她），一共还有六个跟她一样因为贪心和愚蠢而跳下来的“人”。

　　就在麦德尼斯垂头丧气之际，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黑暗夫人说，只要她能够到黑色漩涡那儿，跟那里的中心意识对话——就行，她可没说自己必须要通过怎样的方式够到那里。

　　于是，麦德尼斯忙活了起来。

　　她把池底所有的这些已经没有生息、变成了“标本”的前世界意识们都抬到一处，然后她像摆弄人偶和搭积木那样，尝试了很多种不同的怪异姿势，她才把他们都搭了起来，搭成一座加上她、刚好能够到中心意识那儿的“人塔”。

　　看着眼前这座怪异得甚至都有点儿诡异不祥的“人塔”，麦德尼斯的心情却是异常兴奋的。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麦德尼斯现在不再后悔了，她开始觉得自己美好且雄伟壮阔的未来即将触手可及，它们此刻正站在不远的彼岸向自己招手，因为自己找到了通往它们所在的那处彼岸的小船——因为自己无与伦比的运气和聪明才智。

　　然而，麦德尼斯却忘了，无论是在她过去经历过的哪段时期，命运待她，她都从来没有完全地心想事成——或者一帆风顺过。

　　因此，当麦德尼斯终于够到了池子中心的那个黑色漩涡，下一秒，那个漩涡便迎着她的指尖变大，接着以一种极其迅速的方式立刻缠满了她全身——然后，它们开始收紧，开始死命地绞紧缠挤着麦德尼斯的全身，似乎像是受到了入侵、想要把麦德尼斯当场绞死。

　　麦德尼斯被缠得死死的，起初她还想要挣扎，但这些漩涡可不会给她任何挣扎和喘息的机会，它们把麦德尼斯困得死死的，然后再不断地加大力度死命收紧。

　　最后，麦德尼斯的身体已经被缠得完全变了形，而此时，那些黑色漩涡开始再一次地用更大的力度狠狠地收紧了一下，于是，下一秒，麦德尼斯的新身体终于被彻底挤坏了。

　　在这个充满世界法则的池水中，麦德尼斯的身体里先是有一些类似血液的暗色物质流了出来，然后它们越流越多，并且随着黑色漩涡的又一次收紧，麦德尼斯的新身体开始像土块一样分崩离析。

　　麦德尼斯的灵魂和意识再一次从她的身体里飘了出来。

　　她的灵魂飘在世界法则的池水中，这一次，她是真的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了。

　　巨大的快乐尽头是彻底的毁灭。

　　麦德尼斯的嘴唇动了动，她终于又回想起那些自己难以感到开心快乐的过往了。

　　接下来我会变成什么样？麦德尼斯苍白无力地想道：又一次地，我把我的一切给搞砸了。

　　然而，当麦德尼斯终于回归到之前不开心、痛苦、悲伤、低落的状态后——或者说，当她所有一切最糟糕的事情发生后，那么接下来要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反而可能不再糟糕了。

　　不过，麦德尼斯可能不会记得的——至少眼下她记不住这一点，因为关于这些，她的内心依旧还太年轻，年轻得总是只会在位于低谷时低落收敛、在人生开始得意时又开始变得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她就是这样，她就是记不住经验和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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