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拍档

　　又是那个白色的梦。
　　各式各样洁白礼服的人们，像雕塑一般被摆放在别墅各处。
　　李可站的位置和上次醒来时一模一样，她的正前方是梁汝和金小敏，右前方则是站在0号房间前，一头长发的宁方莹的背影。
　　宁方莹……吗？
　　李可自顾自地得出答案，又自顾自的提出了质疑。
　　话说起来，她好像过于注重地关注别人口中的主角，因而忽略了背景板中的人。
　　如今，这头长发让她想起的并不是宁方莹，而是那两个老城区的虚构回忆中，互相笑骂的两个女孩。
　　她会是舍香，还是郭晚玉吗？

　　明明眼前的不过是雕像，李可靠近时却感到了巨大的心慌。
　　一步、又一步，距离已经不过咫尺，只要再走一步，她就能看见巨大沙滩帽下真实的脸。
　　“咚！”
　　不合时宜，却又莫名解放了李可的声音从白色的楼上传来。
　　就像是宣告下课的铃声一般，李可得到了不需要再面对某些东西的赦令，可以选择立即逃离。
　　当然她的确也这么做了。
　　梦中的她轻盈得异常，只轻轻一跃就跳上了二楼。

　　只是，二楼的情况一切如常。
　　姜姗雪依旧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另一边，黎春、黎夏和黎秋围着范惠。
　　动作没变、人物也没变，也就是说，不是这里吗？
　　李可又抬起头往对面的三楼看去，范家宝那张即便是孩童，也依旧讨人厌的脸映入眼帘。
　　真是，不想再看第二眼。
　　李可摇了摇头，跃上三楼，她记得范家宝的对面，应该是正在起舞的钟管家和翟雨归才对。
　　她们的动作不仅优美，还是仅有的双人互动，因此李可对她们印象很深刻。

　　“咦？”
　　然而，变化在此产生了。
　　钟管家的雕塑伸着手，却并没有与任何一只手相叠。
　　她的舞伴呢？翟雨归呢？
　　李可立刻搜寻起对方的踪影，很快，她的视线便落在了楼层一角。
　　白色的裙摆绣着小巧精致的浅色兰花亚麻，无助的少女靠墙坐在地上，头深埋进大腿。
　　是李可记忆中的翟雨归没错了。
　　“那个……”
　　无重力之中的李可一跳便跃到了翟雨归面前，慌乱的翟雨归赶紧抬起头，对上李可的眼睛。
　　果然没错，看到她的一瞬间李可确定。
　　原本的雕塑活了过来，也有了属于活人的颜色。

　　“李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话说这里到底是哪里！”
　　翟雨归赶紧抓住她的衣袖——也是直到这时候，李可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一身高中校服，和身着礼服的其她人格格不入。
　　“我还想问呢，这不是个梦吗？为什么会出现别人？”
　　“梦？”翟雨归睁大眼睛盯了李可好一会，最后才不敢置信地点点头，“那应该是梦了，你看着比现实小很多……啊！那既然是梦的话，你知道醒过来的方法吗？我刚刚看到了，马上、马上就要发生很恐怖的事情！”

　　翟雨归表情惊恐，抓得李可袖口都变了形，可李可对此也万般无奈。
　　“冷静一点！现在只是个梦，不管见到什么都是假的。对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李可解释完又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面前的翟雨归只是她梦里的人物吧，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费心费力地解释这些东西？
　　然而这番话说完，翟雨归脸上的惧色非但分毫未褪，甚至整个人都发抖起来。
　　“不，我看到的东西一定会发生，那不是梦。就在今晚，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海啸卷走！”

　　“海啸？”
　　李可看了看外面湛蓝的天空，光是看着，就感觉热量已经在灼烧她的皮肤。
　　“你必须相信我，海啸一定会来，我们现在必须醒过来带大家逃走！”
　　李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翟雨归抓狂，她不再抓着对方的袖子，而是绝望地抓住自己尚未染蓝的头发：“没有时间了，我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我必须要去找她们、要去找她。”
　　然而翟雨归的身体却并不能做到像李可一样轻盈，甚至正相反，突然缩小一圈之后，她感觉整个人连走路都不自在，骨头每处都隐隐作痛。
　　面对李可难以理解的表情，身心都烦躁不堪的她，开始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在白色牢笼里东奔西跑。
　　她打开每一扇能打开的门、试图移动钟管家和她几位姐姐的雕塑，甚至尝试扇自己巴掌让自己苏醒。
　　最后，她自顾自地自暴自弃，瘫坐在二楼黎春、黎夏和黎秋围起来的圈内，破罐破摔地哭泣。

　　李可久违地感受到了带小孩的烦躁感。
　　如果放在大学时，她兴许会学着舍友们的样子，故作关心地上前慰问，再说两句“抱抱、不哭不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话语。”
　　可到了现在，她只想省略掉一切废话，最快速地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所以……你是在搞抽象艺术吗？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紧急的话，那现状根本不允许你像小孩一样撒泼打滚，你必须像个大人，把话说清楚。”
　　“你得学会忍耐。”

　　翟雨归愣愣地看着她，无名火莫名烧了起来。她能感觉到这样不对，可她的情绪就像突然回到了青春期一样，像把干柴似的一点就着完全无法控制。
　　“不是，你又懂我什么？我们才认识两天不到，你凭什么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我也是在努力找方法啊！你不试过，怎么会知道这些方法没有用，万一我真的醒了呢？！”
　　“行吧，也有道理。反正也不是那么急，那你加油”，李可揉了揉太阳穴，向后撤了一步准备远离，她还有些好奇的事情想去调查。
　　李可自认为她是个和善、好说话的人，但事实证明，每每遇到熊孩子，她的忍耐力总是会变得很低。

　　李可向后退了一步，跳下一楼离开了。
　　翟雨归摸着自己有些发疼的脸，又抬头看向姐姐们的脸，莫名地……
　　有些心虚。
　　小时候每当她崩溃哭泣，总会有人冲上来抱着她。这一点，即时到了成人之后也没有变化。
　　以前是妈妈，后来是继母、继姐，再后来是女朋友。
　　也许她们只是害怕她情绪再次崩溃拿生命开玩笑，也或许只是都看穿了这是伎俩……但总之，从来没有人拆穿过这件事，大家总是看破不说破。无论是她高考失利，还是真的生病，还是痊愈之后又迎来了毕业，可自己不想考研也不想工作时。
　　她是个幸运的孩子，一直都是，毕竟她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因为自己的能力获益。

　　翟雨归看着自己的手，这份与生俱来的——能够窥探未来的能力。
　　哪怕触发的时机未知，可她仍然凭借着这份能力，帮助继母低买高出、帮助继姐远离祸端。
　　只要触碰就好、只要触碰就有可能知道……
　　这样的翟雨归，又回忆起刚刚自己睁开眼时，右手顺势搭上钟管家雕塑时浮现脑海的场景。
　　滨南别墅会被海啸吞没，所有人都会被卷走。
　　想到这里她又是一阵恶寒。

　　如果姐姐们、钟管家都不在了，又有谁会继续包容自己的任性呢？那个李可，她明明不懂现状到底有多着急，却还在质疑自己！
　　她真的是——咦？
　　翟雨归突然愣住了。
　　情况这么着急，自己却还在自言自语着咒骂别人、浪费时间，这样的话，情况真的很着急吗？
　　她早该知道的，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躲在别人身后的小孩了，她应该成为一个能够兼顾责任的大人。
　　翟雨归终于明白了什么，她扯下了身上碍事的裙撑、脱掉厚底鞋，光着脚就往一楼跑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急，我不想大家死！”
　　“帮帮我！”
　　手已经碰到“宁方莹”肩膀的李可回过头，看见脱下了保护壳的象牙塔少女向她跑来。

　　珍藏的秘密被结结巴巴地说出口，翟雨归抬眼偷看李可的表情，并未发现惊讶或者羡慕，她只是点点头，将自己第二次造访这个白色梦境、以及上一次是乔枝叫醒她的事说了出来。
　　“说起来，上次梦快醒之前，我也梦到了涨潮这件事！当时我的直觉告诉我，要逃进天花板上的门！”
　　李可立即仰头看向天花板，那扇精致的雕花木门依然存在，仿佛只要李可愿意上去，它便会为她永久敞开。
　　“但是当时乔枝让我别去，所以我也不确定这条路是对是错。”

　　“等不了了，试试吧！我们没有时间在梦里耽搁了，早一秒也好，我们必须尽快带所有人离开。”
　　翟雨归的眼神急切，李可叹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
　　这次的梦已经比上次还要长许多，可乔枝一直没有来找她，也许是出了什么事也不一定。
　　她必须要靠自己，来找出路了。
　　“那你抓住我，我要努力跳了。”
　　李可朝翟雨归伸出手，对方稍微有些顾虑地握了上来，不过这次似乎并未触发未来预警，因此李可看到她悄悄松了口气。

　　那么，出发了。
　　李可深蹲下来蓄力，紧接着猛地一蹬腿！
　　即使抓着一个人，身体仍然非常轻盈，李可的手指非常顺利便触碰到了天花板上的门。
　　“铃。”
　　那一瞬间，李可感觉户外的海水涌进了白色的梦境，不合场景的、像是来自天国的钟声也响了起来。
　　李可的周边变得一片雪白，同时眼前的光绚烂得她难以睁开眼。
　　可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听到了无数振翅的声音。
　　李可拼命将眼睁开一条缝，那是数不清的白鸽，它们逆着她们的方向，向她们来时的地方飞去。

　　“啊！”
　　然后，久违的重力回归，李可和翟雨归两人摔作一团。
　　等她们吃痛地睁开眼时，天花板上昏暗的灯光、杂七杂八的谈论声，以及熟悉的少女身影与一声“啧”，吸引了她们全部的注意力。
　　舍香挤开所有围观者，不耐烦地弯腰瞪着她们。
　　“这里可没人欢迎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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