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悲欢

　　她的男人，露着胸肌和腹肌，被别的女人观摩。
　　想想就吃不下饭，睡不稳觉。
　　爱不是占有，可岑.霸总.滢现在就是受不了。

　　去年她还教育自己，要像个男人一样去恋爱，把爱情当做锦上添花。
　　以为自己已经想得通，悟得透。
　　当爱情大潮来袭，她才发现自己的游泳技能还是不够好，水一深就心慌，浪一大就呛水。

　　以前是个敢爱不敢放的傻瓜。
　　好了，现在不敢爱，也不敢放。

　　庞焱的新剧开播，网上铺天盖地的宣传和绯闻。庞焱提前告诉过她，吻戏是借位和替身，CP炒作是剧方为收视做的营销。
　　她无法不在意。

　　那些视频、图片、字眼，看在眼里，听进心里，慢慢变成刺。越来越多的刺。亮晃晃的刺芒，直想扎他。

　　他们的关系似乎正在背离她的初衷，变成一种折磨。
　　不知不觉间，岑滢有一种快倾家荡产的感觉。

　　她已经不是二十几岁那个爱把不安全感说出来寻求爱人安慰的小姑娘。
　　搁在心里，只会堆积成疯。

　　她甚至怀疑，她以为的爱情，真的是爱情吗？
　　如果她不是别人口中的“岑编剧”，只是从前那个无名小卒，庞焱还会和她在一起吗？

　　她干脆不关注他的消息，强迫自己把精力投入搬家和剧本里。

　　一个月后，庞焱忽然回来了。
　　进门就问：“最近怎么对我爱答不理的，信息也不回，怎么了？”
　　“是亲戚来了吗？”

　　岑滢本来打算装聋继续对着电脑怼她的剧本，奈何这个人态度太诚恳，眼神又无辜，还给她从王海珠的酒楼打包了一堆吃的，装不下去了。

　　庞焱是第一次来到他们的新家，拉着岑滢饶有兴致地把各个房间乃至旮旮旯旯都巡视了一遍，也把每个平方的功能展望了一遍，主题主要围绕增加人口不浪费一平米。

　　“辛苦你了！”庞焱俯下身来抱住她：“想我吗？”

　　岑滢克制想念，不给他打电话，不主动联系，却每时每刻想着他回家。
　　回来在她身边。
　　就像现在这样。

　　这一刻，她觉得安心。
　　安心得连那些有过的猜疑、悲观，甚至分开的念头，都跑溜得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提前赶了一天的进度回来看你，不开心吗？”庞焱看着她。
　　岑滢无法解释，含糊答：“就是，压力有点大……”

　　庞焱以为她指的是工作，深有同感地说：“我也是，我明早还得飞。”

　　岑滢的安心立刻掉得只剩一层血皮。
　　这回来手都还没拉热，人家又要走了。

　　“最近感觉睡眠越来越差。”庞焱不知是为了进一步和岑滢共情还是怎么，又感慨道。
　　“以前穷的时候，每天也很累，熬到晚上不管几点，倒下就能睡，哪怕就睡三四个小时，每天早上醒过来就跟新生了一样。现在明明很累却睡不着，睡一晚上就跟打了个盹一样。”

　　岑滢想起以前老是失眠的那些日子，发现自己整个人的状态其实比以前好了不止一点，便想给他推荐她助眠的充电法。

　　就听庞焱低声在她耳边总结：“可能是想你想的。”
　　岑滢想给他一拳。

　　心里自然是受用的。
　　为了表示她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甜言蜜语冲昏头的人，岑滢一本正经说：“你潜意识里要把床当充电器，再不行，催眠自己就是个手机，需要充电，不睡觉就充不上电，明天就开不了机。”

　　“我一天都不想开机怎么办？”庞焱说。

　　两个人清清白白睡了一夜，一个比一个睡着得快。
　　第二天凌晨不知什么时候，庞焱没叫醒她，悄悄走了。

　　早晨醒来，岑滢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了半个小时天花板，中邪似地想一个问题。
　　她击退过樊梵、凌铃一众假情敌。
　　如果来一个真情敌，她该怎么办……

　　假情敌嘛，吃瓜心态，心态好必然超常发挥，最后还能升华到助人为乐加功积德。
　　真情敌可就是亲自上擂台，亲自挨拳脚了。

　　忽然反应过来，就算有情敌，也找不到她门上，因为就像当年和韩渣男一样，她就是个隐形人。

　　也就是说，他们爱情的金钟罩其实只是庞焱一个人。

　　说不清为什么突然焦躁，岑滢就感觉自己心态有点崩了。

　　上知乎找点鸡血，正好看到有人问“和明星谈恋爱是种什么体验”。
　　岑滢脑子一抽，匿名在下面答：“跟男一线牦牛先生正好半年，体验就是，他在喧嚣中属于全世界，你在寂静里数时差，我们的爱情就像永夜里的极光，只有在黑暗里才寻得到它的存在。”

　　过了几秒，发觉不合适，连忙删除，就看见她的留言已经多了一条回复。
　　“你昨晚偷拍我睡觉睫毛在颤。”

　　岑滢霎时惊愣了，觉得是自己眼睛花了吧，不信地刷新页面。
　　那条回复竟然，真的，消失了......

　　百思不解中，手机打了个喷嚏，是庞焱。
　　“下回直接发给我，我们不是永夜的极光。”

　　岑滢后倒吸气。
　　妈耶，他是在她身上装了脑机接口吗？

　　她默默回复：“嗯”，叹了口气。

　　心想，他要了她的爱，如果还要她自己扫荡情敌，这爱情也不是什么好爱情。

　　想通了这一点，岑滢便觉得轻松了不少。
　　*
　　第二天晚上，岑滢刷剧找灵感，看到网站首页有庞焱和剧组做客宣传新剧的新物料，如往常一样点了进去。

　　“听说男女主角合作很默契，民间也传出二位不少绯闻，不知二位是否如网友所愿，私交甚好呢？”女主持人说笑着，把话筒递向庞焱，镜头也跟着怼了过去。

　　占据整个画面的那张俊脸，微笑着“嗯——”了好一阵。
　　岑滢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魂穿了现场观众，紧张等待他的回答。

　　“要不，萱萱先说？”主持人可能是手举酸了，话筒挪了一个位。

　　女主角朝旁边歪了一下身，娇笑掩口，扭捏推辞了几下，说：“那个，其实我和焱哥，拍完戏之后就没有联系过。因为他……从来没跟我要过电话，我也没有他的号码......”

　　台下几乎都是女观众，举着应援的牌子，尖叫起哄。

　　主持人马上转向观众：“你们的意思，是不是现场互留一个？”
　　台下有人答“是”，有人答“不要”。

　　“有人说‘不要’诶......”主持人的表情管理失控得能把专业课教授逼出来。
　　“庞焱的意思呢？”

　　镜头又特写到庞焱脸上。
　　被拍的人抿着唇，垂眼带笑。

　　岑滢觉得今晚的睡眠可能不会来了。

　　“对不起，我记不住自己的号码，平时手机都是助理管。”庞焱略抱歉地解释。
　　谁都明白这种话是暗戳戳的推辞。
　　台下失望之声混着笑声。

　　岑滢轻轻松气，才发现手心有点湿。

　　“那还是让他们的助理互留号码好了。”主持人建议。
　　笑声四起。

　　“我们也看得出来啊，今天来的观众，大部分都是看庞焱的。”
　　台下齐声答“是”。

　　主持人笑吟吟：“那接下来要问的问题，你们一定非常关心——庞焱对女朋友的标准是什么？”
　　台下一时嘤嘤低呼。

　　镜头又推过去。
　　“标准——”庞焱“嘶”了一声，面露浅笑，仿佛忽然沉浸在了什么之中。
　　“可能我会喜欢，嗯，眼睛漂亮，长两三岁，身材娇小，皮肤白皙……会画点儿漫画那种……”

　　心倏然软软落下来。
　　岑滢抬手遮了一下眼睛，感觉心不偏不倚掉进一团丝棉窠里，柔软，亲肤，透气。

　　视频里还在继续，台下一片“哇”声。

　　“最后一个标准还真是特别诶！”主持人说，“现场的粉丝有会漫画的吗？”

　　“庞焱，我会画漫画！”
　　“简笔画行不行！”
　　“庞焱，我画漫画养你！”
　　......
　　庞焱头歪在一边像是笑，没有回应。

　　“‘粉丝的爱是限定款樱花，一期一会才珍贵。’”主持人煽情重复庞焱在娱圈广为流传的金句。

　　岑滢当然知道这句话。
　　这是半年多以前，每天三遍问吃的庞大厨师，求她帮忙想的“私生饭”跟拍事件的含蓄规劝文案。

　　屏幕里，庞焱抿着嘴笑了一下。

　　“你们的偶像笑得好宠溺哦！我的心脏啊！做‘艳阳天’真是幸福啊！大家抓紧时间去学漫画吧！现在还来得及吧？”主持人看向庞焱。

　　岑滢明白主持人在下套。
　　如果庞焱说来不及，那说明他有地下恋情。
　　如果说来得及，这个话题还有更多爆点可挖。

　　“漫画不是容易学会的。”庞焱劝道。
　　“为什么会喜欢画漫画的女孩？”主持人又问。

　　“因为我不会。”
　　引得粉丝一片笑声。

　　“你官微的头像是哪个女孩为你画的吗？”

　　后面的屏幕上放出庞焱官微的头像。
　　台下台上顿时“哇”声交相辉映。

　　那是岑滢看到他某部剧里的某个镜头，随手给他画的一脸正气表情包，和本尊只有六七分像。
　　本来是促狭故意发给他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去当头像的。
　　“那是照片加了效果滤镜。”庞焱说。

　　岑滢合上电脑，从沙发上跳起来，舒展四肢，伸懒腰。
　　她到浴室放好热水，加了橙皮，敷上面膜，边吮着吸管杯里的橙汁，慢慢泡进热水里。
　　*
　　月底，庞焱回来了。
　　岑滢听到开门，跑下楼帮他拿东西。

　　庞焱把人揽到身前，捏着下巴好好端详了一番，装纳闷地问:“最近工作压力不大了？”
　　岑滢鼻子“嗯”了一声，略敷衍地答：“剧本有突破。”

　　说完忽然就有一点说不清的情绪带着湿意冲上来。
　　越忍越忍不住，扯着领口把人拉下来，在庞焱颈窝旁边咬了下去。

　　她生气了，气完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为什么焦虑。

　　她知道韩渣男有一句话说得对。
　　他们的人生并不同步。
　　因为性别。
　　因为年龄。

　　她还等得起多久……

　　如果没有未来……
　　岑滢松开口，有什么潮潮的跑出了眼眶。
　　更要把在一起的每分钟，过成最好的回忆，留给彼此。

　　庞焱“嘶”着在她腰下拍了拍：“心急吃不了唐僧肉，让贫僧先洗洗。”

　　岑滢没好气地把人一推：“你才心急呢！我生理期，激素变化大，情绪不稳定。”
　　人立马又被搂了回去：“生理期激素这么刺激的吗？”庞焱眼中似意犹未尽，“我这次可以在家呆十天。”

　　岑滢立刻情绪稳如泰山，仰起头，不再遮掩望着他。
　　原来，真的爱会把人变成小孩——勇敢的小孩。
　　而不是懂事的大人。

　　庞焱一脸严肃盯着她带泪痕的眼睛，没问“为什么”，一晚上都小心翼翼，没再开半句玩笑。

　　十天明天才起算，假期没到最后一天，看起来都长得好像没边，完全不需要争朝夕。
　　熄灯睡下的时候，一切都还正常。
　　然后，庞焱要求了一个晚安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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