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末世，群雌并起

　　袁媛没想到，甲字八号的户主是位熟人。

　　之前在城门口见过的张苞小将军早早站在自家大门前，皱着眉从怀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钱币，不卑不亢地放进僵尸掌心。

　　暗道一句好险，张苞无比庆幸僵尸是按门牌号顺序来敲门的。

　　张苞是守城将，按照零陵税法，军户以役代税，不需缴纳任何税款。但僵尸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行为逻辑并不能完全以常理推测。

　　诸葛亮不会舞刀弄枪，可他自赤壁之战后就被刘备任命为军师中郎将，督令零陵、长沙、贵阳三郡，名义上也有军职。刚才僵尸登门，诸葛亮二话不说就上交了一个普通平民男子该交的税额，给张苞打了样，他只需依样画葫芦即可。

　　张苞很有自知之明。

　　他非常清楚，倘若没有诸葛亮以及他对面那户人家的示范，他就是绞尽脑汁，也绝对猜不出来僵尸都变成了跳出五行外的行尸走肉，竟然还干起了收税的勾当。

　　只不过从天上掉下来几块石头，这世道就变得比戏文里还要离奇！

　　眼看僵尸收了钱币，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张苞深嘘一口气，心中充满了对诸葛亮的敬佩。

　　军师对他恩重如山，感谢军师救他狗命！

　　最近的世界实在变得太诡异了。

　　张苞文化程度不高，《浩劫启示录》连翻都没翻过，只在酒肆茶馆消遣时听说书先生讲过几章故事。他从小就不爱看书，现下恶补已经来不及，只能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抱住军师大腿，绝不能胡乱自作主张，以防莫名其妙就送了命。

　　没看过《浩劫启示录》的张苞懊悔吃了读书少的亏，被他奉为再生父母的诸葛军师却知道，《浩劫启示录》篇幅有限，其中出现的大部分僵尸都是没异能的蠢物，有智商和异能的少之又少，根本就没有介绍过像眼前这样执着于收税的僵尸。

　　僵尸以人类血肉为食，钱财对它们而言毫无用处。收齐了税款后的僵尸也并没有把钱据为己有，而是将所有银钱随意地扔在了乙字八号的太守府门口，头也不回地进府去了。

　　不多时，横门街的良民们便听到了太守府方向传来的打更声，非常清晰的三快一慢、共计四下梆子敲击，昭示着戌时的到来。

　　“宵禁了。”诸葛亮将羽扇停在胸前，温和地念出一句更夫常用口号，提醒众人，“紧闭门窗，平安无声。”

　　“是，是！”接收到指示的张苞点头如捣蒜，听话地关紧大门，再次感叹有军师真好。

　　他认不全几位邻居的来历，但只从僵尸收税一事的应对上，就能看出诸位都不是没脑子的蠢货，只他一人智商堪忧。聪明人之间说话向来不用费劲，军师之所以多嘴挑明了打更代表宵禁，主要还是为了照顾他。

　　张苞自己就是守城将，宵禁的规矩熟得不能再熟。除了小心火烛、防火防盗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禁止出门、不得喧哗，否则就会被夜巡的士兵抓去关起来。

　　考虑到百姓以往不交税款只是被抓走坐牢，到了僵尸这儿却变成了斩立决，张苞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破坏宵禁会有什么惩罚。

　　街道重新恢复了平静。

　　曹冲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被丧尸撞坏的门勉强扶正。虽然仍旧摇摇欲坠，但在曹冲用麻绳绑住了门板后，总算不会迎风摇晃了。

　　两人进屋，避到月光照不到的屋檐底下，袁媛方才吐出心中疑惑：“住在甲字七号的大叔是谁？”

　　“玄德公，刘备。”最近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曹冲还需仰仗袁媛的信息，所以并不卖关子，大方与她分享消息，“建安元年，刘备投奔我阿父，彼时我阿父非常欣赏他的才干，将他表为镇东将军，还给了他兵马和粮草，让他做豫州牧，与他‘出则同舆，坐则同席’。幼时我在阿父处玩耍，时常能遇见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官渡之战前，阿父邀请刘备煮酒论英雄，曾经感叹，‘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

　　这则典故太有名，袁媛哪怕没有亲身经历，也对过程烂熟于心。

　　当时曹操十分看重刘备，但他手下的程昱、郭嘉等谋士都认为刘备有雄才，建议曹操趁早消除隐患，可是曹操没有采纳。

　　刘备表面服从曹操，心中却对曹操有所防备，经常在后院务农种菜，韬光养晦。听到曹操将他奉为天下唯二的英雄，大吃一惊，不禁失手掉落筷子和勺子。幸好当时雷声大作，才给了他‘一震之威，乃至于此’的借口，将失误险险掩饰了过去。

　　之后不久，曹操命刘备截击袁术。刘备漏夜出发，程昱和郭嘉再次劝说曹操杀掉刘备，曹操派人去追，但为时已晚，刘备逃往青州投靠袁谭和袁绍，袁绍亲自出邺城两百里迎他入城。

　　这么说来，刘备十有八/九在邺城见过穿越前的袁媛。当时袁术称帝后众叛亲离，想将帝号让给袁绍，在前往青州投奔袁谭的途中病死。袁绍尚未经历官渡之败，号称“坐拥四州之地，带甲数十万”，其真实实力虽有水分，却也是当之无愧的北方一霸。谁知短短几年，便兵败如山倒，落得个吐血病亡的下场。

　　反观刘备，昔日依附袁绍才得以发展政治势力，如今旧主早已入土，他却成功跃上了群雄逐鹿的棋局，成为了三国博弈的执棋者。

　　二人人生际遇的风云变化，实在令人感慨。

　　作为被刘备依附过的另一位旧主之子，曹冲对刘备殊无好感，他更关心丧尸的身份：“乙字八号乃太守府，零陵如今的太守是刘度，僵尸会是刘度吗？”

　　“不知也。”

　　三国英雄辈出，刘度只是个小人物，历史上连生卒年都没有记载。袁媛只记得他在刘备入主零陵前就是零陵太守，其子刘贤被刘备生擒后，刘度望风而降，被刘备留在郡中继续当他的太守。直到刘备入蜀后，任命郝普取代刘度的官职，史书上再无刘度相关的记录。

　　曹冲沉吟：“这里是刘备的地盘。僵尸不仅能自由出入太守府，还身着郡中守将军服，必然是刘备手下。但观其行，似乎并不认识刘备。难道它生前官衔太低，没资格面见刘备，以至于连主公的面容都不识吗？”

　　“不一定。”袁媛以常识推测，“僵尸智力低下，尤其在末世初期，即使是智慧型僵尸也只能保留部分生前记忆，即使它以前认识刘备，变成僵尸后也很有可能忘记了昔日主公的样貌。零陵守军将近八千，我们一个人也不认得，与其瞎猜，不如明早问问刘备，说不定他早就排查出了僵尸的身份。”

　　末世第一晚，袁媛的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感都达到了极限，她只想回房好好睡一觉。

　　她睡得格外沉。

　　梦中，她仿佛回到了穿越前的家，妈妈治好了病，做了满满一桌丰盛的晚餐，她欢快地跑过去扑进妈妈的怀里，房间里飘荡着母女俩的欢声笑语。

　　然而，幸福的团圆终究只是臆想出来的虚幻，如同海面上的泡沫，被初升的阳光一照，就消失了踪迹。

　　很快，她就被响亮的惊锣吵醒。

　　穿透灵魂深处的锣声令她像只受惊的野猫，弓着背从床上跳起来，浑身上下写满了防备与警惕。

　　曹冲已经在大门口张望。

　　艳阳高悬，昨日冷冷清清的街道突然人潮涌动。形形色色的商贩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将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到了店门口。

　　一个身穿褐色长衫的壮年男子熟练地从乙字四号扛出一个麻袋，轻轻一甩，稳稳落在地上。他从袖间掏出小刀，动作利落地割开麻袋封口，金黄饱满的麦粒就跃入了顾客们的眼帘。

　　“甄记粮铺，童叟无欺。”他将印着店名的木板支在乙字四号的门牌号下，扯开嗓子吆喝了几句，与街上熙熙攘攘的客流、七嘴八舌的讨价还价、摊贩们的叫卖交织在一起，荒诞诡异又令人毛骨悚然。

　　袁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凝固了。

　　“怎么了？”曹冲发现她脸色发白，皱着眉头拉近她，被她手指的冰凉吓了一大跳，“有什么不对吗？乙字四号昨天死了一对母子，这个男子也许是孩子的阿父，昨日僵尸来时躲了起来，逃过一劫。”

　　“不。”袁媛心里很清楚，山涛的父亲名叫山曜，绝不可能姓甑。

　　“甑老二，今日生意兴隆呀！”从昨天开始就毫无动静的甲字五号走出一个穿着鲜亮长袍的圆脸布商，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木尺，娴熟地把花纹精美的布匹放在摊子的显眼位置，有瑕疵的布匹则掩在角落里，一双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王兄，早安！”甑老二一边忙着将大小相似的麦粒拢到一处，一边向布商点头问好，视线遛过邻居们关得整整齐齐的大门，闲话道，“今儿倒是奇怪，开市锣都敲过了，隔壁这几家怎的都不出来做生意？一会儿二将军来了，看到该不高兴了。”

　　二将军？

　　袁媛心头一跳，就见诸葛亮率先推开了门，用两张破旧的小木桌拼接成一个简易的摊子，铺上一块深蓝色的桌布，有条不紊地摆上脉枕、银针、纸笔，向着瞪大眼看他的袁媛微微一笑，挂起一面上书“悬壶济世”四字的招牌。字迹飘逸隽秀，却与摊上简陋的陈设格格不入。

　　这是个，诊铺？

　　袁媛深表震惊。

　　诸葛亮是史书认证的全才，不仅武能领军，文能治国，还会机关术和医术，曾经发明了以他名字命名的诸葛行军散，帮助蜀国士兵应对南方潮湿闷热的自然环境，方剂直到现代仍被使用。

　　但诸葛亮更出名的，不该是算命吗？

　　电视剧里的诸葛亮不都是给人算卦的吗？诸葛神算久负盛名，他为什么要放弃主营业务，选择给人看病糊口？

　　诸葛神算，你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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