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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佳节
第二日元宵节,宫中因淑贵妃薨逝,并未大操大办,蔺珩进宫见到的便是颇为冷清的过节氛围。
因瘟疫一事,不少年龄大的朝臣已多日未能上朝,甚至有两三个已因此离世。秦廷茂患上瘟疫后,便让蔺珩和其余几个门生一起代他处理日常事务。今日虽属节假,他们几人仍需入宫办理未完成的政务。
昨日下午秦廷茂让蔺珩将几封奏折拿去请示皇帝,蔺珩便去明正殿等候面圣。
一盏茶的功夫,却见盛意柔走进来,“好久不见,蔺大人。”
“公主。”蔺珩欠身行礼。
盛意柔看了眼他手中的一沓奏疏,道:“父皇今日不会来了,淑贵妃薨逝,父皇正值伤心难过之际,无暇顾及其他。”
“贵妃也是因瘟疫?”
“因难产。”盛意柔挑眉纠正。
蔺珩目光微微一凝,有太医宫女精心照料的贵妃也会因难产而离世?他原以为难产的女子都是因为没有被照顾好,没有及时请大夫。
盛意柔见怪不怪地看着他道:“意外么?宫里每年都要死几个嫔御。”
“皆因难产?”
“倒也不是,有的是生子后身体虚弱,无药可医。有的是一边不停生育,一边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夭折,身心俱伤,郁郁而终。”
见他神色凝重,盛意柔忽然察觉到他是在担忧什么,噗嗤一声笑了,“蔺大人,你说秦婉会是哪一种?”
蔺珩当即面色不悦,锐利目光直刺盛意柔:“我的夫人余生定会平安顺遂,公主也是女子,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
说完,连礼都不施,阔步出门而去。
盛意柔沉下脸来,她原本是想提前来告知他即将升官的好消息的,没想到一提到那个病秧子秦婉,就跟踩了他尾巴似的,反应这么大。
她鼻腔里哼了一声,也对,若那个病秧子死了,他岳父可就不一定助他飞黄腾达了。
从宫里出来后,蔺珩与几位师兄聚餐,期间有人提到某位大臣续娶第四任妻子。
“他刚过而立之年就娶第四任?”蔺珩有几分讶异。
一位师兄摆首笑道:“看来师弟还有所不知啊,我卫国朝臣大多都有‘三妻四妾’,这‘三妻’从何而来?不就是一个接一个续娶而来的嘛!”
蔺珩面上淡淡地,直到饭局结束,都未有再多言什么。
酒楼外,一刑部小吏早已等候多时,见蔺珩出来,犹豫再三还是上前问道:“今日上午给大人送的公文,卑职是明日到府上取还是?”
“可是下午有其他安排?”蔺珩如往常一般和颜悦色。
小吏却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悦,忙道:“不敢不敢。”
“说来听听。”
尽管小吏后悔开这个口,还是犹豫着说:“陪贱内……赏花灯。”
蔺珩听罢,微微一笑,很爽快地答了“自当应允”四字。
小吏正一脸欣喜,忽见蔺珩掀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卑职名叫祝平。”他面色惶恐,不知是祸是福。
与宫内的冷清不同,宫外的京城依旧热闹非凡,哪怕是瘟疫都不能阻挡百姓对元宵佳节到来的喜悦。
蔺珩自然也是要带秦婉去街市上观灯游玩的,到家后,秦婉一边牵着他的手往院内走,一边仰头一直看天上滚圆的月亮。
他扫了一眼四周的房屋,道:“栀栀想不想去房顶上看月亮?”
秦婉被他这提议惊到,以为他在说着玩,蔺珩又道:“我找人搬梯子来,我们去房顶看好不好?”
意识到他是认真的,秦婉眉间却有些担忧:“可是我怕不小心摔下来。”
“上的时候栀栀先上,下来的时候我先下,就算摔下来我也能把你接住。”
秦婉打量了一下他,“你接得住吗?”
蔺珩左手提着她刚买的花灯,走近一步,看着她笑道:“试一试吧。”说着,单用右手便把她轻松抱起。
二人坐到房顶上,秦婉看到对面邻居家里几个小孩提着花灯,嬉笑着追逐打闹,不知不觉也唇角上扬,蔺珩见状笑着问道:“可爱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婉在听到这句话后,并不回答,神情也冷淡了下来。
蔺珩见状,知道她又多想了,忙转移话题。他看了一眼月亮,又把视线落在她身上,含笑着低语道:“月出皎兮。”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秦婉装作听不懂这句隐晦的情话,也不去看蔺珩看向她的眼神。
半晌,蔺珩终于回过头去,垂下眼帘,她没有看到他眼里的爱意,就像没有发生一样。他目光怅然,默默等待心里的失落散去。
两人下来后,正要进房间,秦婉便转身对蔺珩道:“蔺大人今日不必在我这里留宿了,回大人自己房间休息吧。”
方才在房顶上他就知道她又会闹情绪,故并未过多惊讶,仍是克制着平心静气地问:“为何?”
秦婉进入房间,不愿面对他,只冷冷道:“没有那么多为何。”
芸妈妈一看这是又要吵架的架势,忙让其他人出去,只留他们两人在房内。
“是因为孩子吧?”蔺珩抬眼看着她道。
秦婉站在原地,一语不发。
关于孩子的不同态度就像他们感情中的一根刺,这几日他们的确表现得亲密和睦,但这只是因为他们共同有意不去触碰这根刺,并不代表这根刺不存在。
他走近扶着她的肩,静静注视她良久,然后说:“栀栀,我想好了,我们不要孩子。”
秦婉眸色中的震惊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不信任,蔺珩可不是盛子凌那样耽于女色,头脑简单的人。
九月上旬他还能和她在草原上甜甜蜜蜜,九月下旬他就翻脸不认人,一心只有魏小姐,而到了十月,陛下早上赐婚,他晚上就能到秦府来看望她,笑着说要娶她。
没有人比她更能感受到他的三心二意,捉摸不定。
秦婉也知道自己没出息,对他没抵抗,只要他表现得在意她一些,她就能不计前嫌地跟他亲密。
可现在他跟自己说不要孩子,她怎么可能相信?怕不是他的暗渡陈仓之计,表面说不要孩子,等她怀上了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好啊,那我们更要分房睡了。”她直视他的眼睛说道,接着便推开了他,转身刻意忽略他失落的目光。
蔺珩沉默着,做了一次深呼吸,两肩往下一沉,离开了她的房间。
次日,蔺珩去秦府。秦廷茂的病已经好多了,看到蔺珩又是一个人来,搁下药碗道:“我看我也是养了个白眼狼,我病这数日,那个孽障竟没一次来看我。”
旁边的两位姨娘对视一眼,皆心里叹道:你们父女俩见面就吵,何必叫她来呢?她不来你好得还要快一些。
蔺珩微微颔首:“栀栀近来身体也不适,我怕她担心便没有告知她岳父有恙。想来我代她尽孝也是一样的,她心软却嘴硬,一言不合再惹恼了岳父,反倒是不利岳父休养。”
“她又生了什么毛病?”秦廷茂蹙眉追问道。
“……风寒。”蔺珩只得编出一个病症来。
秦廷茂道:“那你早些回去吧,这几日没什么事就不用来了,省得她又给你多寻出些麻烦。”
“是。”
蔺珩回家以后,秦婉已经在吃晚饭了,并没有等他一起吃,更没有让他留宿的意思,他也便早早地回到自己房间沐浴就寝。
至夜半时分,蔺珩睡梦间忽而因几声敲门声而醒,可当他仔细听时,却再没任何动静。他起身来到门边,开口道:“是栀栀吗?”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
他只当是自己听错了,又转身回到床上躺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起身,点亮灯盏,还是决定去看看她。
怎料刚打开门就见她坐在他门外的廊下,抱着双膝,蜷缩着身子背对着他,未绾起的长发垂地。他手里的灯盏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她本人却只有小小一团。
元宵刚过,一月的春寒冷冽,她只穿着薄薄的寝衣,竟还光着足。蔺珩立刻伸手拉她,语气也有些急:“栀栀不知道冷吗?快些起来。”
秦婉仍是一动不动,不愿意起来。
“怎么了?栀栀。”他半跪下去柔声询问,又摸她的脸颊,却只摸到一手的泪水。
蔺珩不由得一颤,放下手中的灯盏,把她抱进房间,放到自己床上,也不管她踩脏了脚,坐脏了屁股,只是用被子将她裹紧。
他坐在床边,用衣袖给她拭泪,温言道:“我去叫人给栀栀煮碗姜汤好不好?”
她垂目摇着头,刚擦干的眼泪又一滴一滴掉下来,把被子浸湿。
蔺珩见她哪怕是裹在被子里依旧瑟瑟发抖,愈发懊悔自己为何不早点出去。他停顿片刻后,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都怪我。”
秦婉仍是摇头,只是这次抬起了一双泪眼看他。
那神情看得他心下难受,他见过很多次她哭泣的脸,这是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他喉结滚动,轻轻抚上她的面颊,再次询问道:“栀栀为什么哭呢?”
秦婉终于哽咽着回答:“我又做噩梦了。”
“梦到什么了?”他语气愈发温柔。
“我梦到有人追杀我和我哥哥。”
蔺珩搂紧她,吻她的额角,安慰道:“没事了,栀栀,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秦婉哭着摇头,“我每天都做这样的噩梦,有时是在树林里,有时是在家里,有时是在大街上,都会有人要来杀我们,无论我们躲在哪里,都会被他们找到,他们当着我的面杀他。”
她大哭起来:“也有几次我梦见我们幸运地逃脱了,可是梦醒了,梦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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