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野禾

　　这厢房的窗户正对着东方修住的小院，这会儿宋书禾正百无聊赖的看着小院，华弦斟茶，说“主子，这楼下聚了太多人，客栈就在这中间，甚是不安全。”

　　宋书禾指尖轻点着台面，说“你怎知这不是来保护我的呢？”

　　华弦说“东方大人已经二日没回院子了。”

　　宋书禾说“两日前的话，那便是消息一到，我们东方大人便不见了。”

　　华弦说“算着时辰还是主子与将军回了边辽之后。”

　　宋书禾说“东方大人是自己走的还是叫人强行带离的？”

　　大喜在这时候进来说“应当是自己走的。”

　　宋书禾抿了一口茶，说“那便等等这位邀走了东方大人的贵客有何需要我们办的了。”宋书禾愣了一下，说“这茶是客栈的么？”

　　大喜一脸骄傲，翘着脑袋说“这是将军备的，知道宋大人是个臭讲究。”

　　华弦踢了大喜一脚，宋书禾说“那便谢过大喜了。”

　　大喜浑然不觉，说“宋大人不必言谢，外头那两箱子都是，我们将军就是看着糙，心思细着呢。比如宋大人说我们将军长得黑，将军就…”

　　宋书禾打断大喜的话，说“大喜，将军有你，将军的福气。”

　　大喜这会儿更得意了，说“我与将军十年不止，将军常与我说'大喜，我真的鸿运齐天才能碰上你这般的人才'！”

　　宋书禾笑着道“是，是。”

　　大喜还想答话，被华弦一把子拉了出去。

　　宋书禾手指轻轻点着台面，看见沈红棉上了一架马车，宋书禾猜测她后面还有人，果真，一披挂着黑衣黑袍分辨不出男女的人影也上了马车。

　　会是三皇子申屠烈吗？

　　宋书禾觉得不打紧，只要先皇贵女还在军营，就算他陆牧英再想阻拦，也按不住一朝老臣对从前的“仁政爱民”，“厚待文官”，“分裂兵权”等三项国务的奉若真理。

　　隶朝的办点事有多费劲，没有人能比宋书禾更明白，陆牧英上来就想把隶朝整个棋盘都推倒，除非他把隶朝这些老东西都给杀了。

　　宋书禾托着腮还坐在窗前，华弦突然将宋书禾的椅子往后一拉，一支小箭射在屋里，宋书禾抬眼去看，那人隔着三屋之外，翻身下墙。

　　宋书禾斜着一瞥，说“写的什么？”

　　华弦去拿小箭，打开小条，说“信上写的：既想通商，何必择棉。”

　　宋书禾说“啊，看起来我们二皇子也对此事感兴趣，但是说实话，我更愿意信任我们沈将军的为人，二皇子，到底还是心思太深了些。请走了我的东方大人，必然是他。”

　　华弦说“主子，现下怎么做？”

　　宋书禾拿起纸笔，华弦还以为是要回信，凑过去看，见宋书禾画了两只鸭子，又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说“送去给将军。”

　　华弦又问“东方大人的事怎么办？”

　　宋书禾说“给宫里呈奏折，隶朝想与几位皇子吃顿便饭。”

　　华弦说“呈去宫里？”

　　宋书禾折起鸭子的信件，笑着说“嗯，就送宫里，照着我瞧，这辽宗，巴不得这几个儿子打起来才好呢。谁打赢了，管他如何赢，辽宗自个儿不也这么踏着血亲的尸骨走出来的么？辽宗不能来参合。”

　　华弦接过信，说“知道了，主子。”

　　***

　　祈在野在城外扎着营，就得三头跑，白日里回军帐，夜里就守在城外，路上途径的这个破烂的城池，就是祈在野当年要求封赏的荒城，自从宋书禾挑明了要在这里做通商贸，祈在野已然开始忙活起来。

　　照着宋书禾之前与东方修细细考据过的，从农田到布衣，从书籍到珠玉，按宋书禾所说，隶朝对于这些过了府衙的商税都为十之三四，而宋书禾与祈在野商量的是若靠边辽，商税减半。

　　祈在野这几天得细细为这荒城铺面整合，区域分割，禁榷区与非禁榷区，例如良马、兵器、弓矢、金器、铜器等都需禁榷，税钱涨高但不高于朝廷从前官商，大布草席、凉伞绢扇、漆器瓶壶、纸张笔墨等日常用品则大低于从前商税。

　　祈在野在这立秋时节还在细细翻瓦，有快马驰来，祈在野慌忙过去，看了一眼，笑意盎然，将信件塞进袍内，等晚间在潦草搭建的寝帐内翻来覆去的看那两只鸭子。

　　“鸳鸯。”祈在野心想，翻过来还有字儿，宋书禾左手写的字，看起来歪歪扭扭，写的“寂寂东亭枣，”

　　祈在野将字迹抚了又抚，轻轻念道“颗颗浸相思。”

　　祈在野躺在这砖块与木板支起的烂床，祈在野一向不计较这个，常常都要换地儿扎营到处跑，这会儿趁着羸弱的灯光举高看了又看。

　　这是宋书禾第一次说想他了，虽然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但是祈在野还是开心，宋书禾之前还总是在祈在野面前表现得刻意去迁就，刻意遮着自己那些习惯。

　　但是现下不这样了，他要祈在野给他擦干净手，他要祈在野吃饭前擦好几次桌面，他要拿烫水过碗筷，他要什么衣裳都笔挺的挂起来，他要睡觉盖的被褥都叠的齐整，他要进帐一双鞋出帐一双鞋。

　　他开始变得不客气，开始要求许多，开始小人得志，开始暴露自己。

　　祈在野没觉得麻烦，他觉得宋书禾就得这样，就得白裘罗绮的养着，就得一尘不染的伺候着，祈在野看着宋书禾掸着指尖都高洁的，都是凌霄的，是娇狂与乖戾于一身但又于媚俗之外，是端方和孤勇的合鸣却又与大义曲曲相酬。

　　祈在野看宋书禾是不可攀折却又忍不住的，他不觉得自己的高门有多金贵，也不觉得自个儿吃的苦有多难捱，他只觉得此刻能与宋书禾殊途同归的原因，或许，祈在野觉得，定然是自己个儿相貌生的不错，别的好似也没什么能钓到宋书禾这种极品的鱼了。

　　***

　　辽国宫内家宴，没有一干大臣，只有宋书禾和两位皇子的座位，与宋书禾所料不差。

　　宋书禾缓着步子在大喜与华弦的看顾下进了宫内，今日并不是一桌一食，而是在花坊后头的小亭子里设了宴席。

　　宋书禾一身白衣，外头套了件薄薄黯红色的披风，是祈在野的，大了许多。

　　宋书禾先行到了，后头立着大喜与华弦两位壮汉，这桌上的吃食既有辽边特色的羊汤羊腿这些，也有隶朝的鸡鱼元葱泼兔，宋书禾瞧了一眼，说“辽宗听来应当是为狂浪不羁的宗王，怎看着好似心思细腻的很呢？”

　　大喜跟着祈在野在这辽边三四年，自然也能听到一些关于辽宗的传闻，刚要开口，二皇子先到了。

　　宋书禾起来见礼，手行动不太便宜，浅浅示意，二皇子申屠煦往前说“宋大人何须这么客气，手既伤了，稳坐便是。”

　　宋书禾笑着说“东方大人去贵府做客，可给二皇子添了麻烦？”

　　二皇子打着一把小扇道“哪有的话，不麻烦，我与东方大人甚是投缘，日日与我讲隶朝趣事，听的我呀，可心心念念想去隶朝游玩一番。”

　　宋书禾笑着点头说“是，隶朝人文杂耍确实多有意思，等二皇子得了空闲，与书禾同去隶朝，让礼部的大人们陪着二皇子好好赏玩一番。”

　　二皇子说“哎呀，我倒是想啊，这事儿可得趁早了去，别回头隶朝自己个儿里头打起仗来，到时候自伤残杀，将这般鼎盛繁华的隶朝生生给颓了，就看不上了。”二皇子打着眼看着宋书禾，一脸玩味。

　　宋书禾笑着点头道“二皇子说笑了，倒是想打起来，这不是兵还在我们祈将军手上，权还是在老臣手上，经年的夺嫡仇怨，搁寻常人家里头也有的，不是什么稀奇事，就比如二皇子家里头仨皇子都是些风流人物，手腕越硬，家里事儿闹得越大。”

　　宋书禾笑着饮茶，二皇子又给添茶，说“宋大人说的倒也是有道理的，谁家里头兄弟多了不闹呢？既宋大人都说了，隶朝那位不过是在家里头耍脾气，兵与权若还能为宋大人所用，宋大人何不将家里那位直接断了后路呢？”二皇子放下了杯盏，说“我嘛，与谁通商都是一样的，你与陆牧英，对我来说，宋大人现在是更好的人选。”

　　宋书禾又为二皇子斟茶，说“高看在下了，在下就是个办差的，经二皇子一说好似能当了皇子似的，要反了咱当今陛下似的，多僭越呢。”

　　二皇子手面遮了杯，烫水一下子浇在二皇子手面，宋书禾讶异停手，连连道歉。

　　“不必如此的，宋大人。”

　　“二皇子，若您真有心与在下合作，让宋某走原先那条商路，敢问，二皇子让几成利给在下？”

　　宋书禾的眼睛紧紧盯着二皇子，一闪而过盯着亭外却被捕捉，申屠煦说“三皇子可能要迟到了。宋大人今天不如与我把此事就定下来。”

　　“二哥，宋大人，久等了久等了，家里头有些小事，差点耽误了今日的家宴，我先自罚三杯，哈哈哈。”申屠烈就在这时候进了这亭，衣袍还沾了些血，丝毫不以为意，上来就自己个儿斟酒，轻轻与二位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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