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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冰成水，磐石成沙
红蓝色的光闪烁不停，警笛声由远及近。
同样是大雨，同样是警车和救护车，安皓予仿佛回到了去年夏天的车祸现场……
那时的赵尚安在昏迷前最后一个表情是冲着自己笑，那一刻的安皓予慌乱到不知所措，生怕从此天人相隔。
也就是在那时，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的性向，意识到除了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其余那些流言蜚语、世俗伦理根本不值一提。
而现在，赵尚安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说的话是“只要自己没事就好……”
坚冰会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成水，磐石会在水的拍打下变成沙，那人心呢？
人心会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时刻变成什么，是变得柔软还是坚.硬？
赵尚安真的改过自新了吗？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尚安真的能改变吗？
如今的安皓予已经不复当时车祸现场的慌乱。
他是理智的，是从容的，他跟着救护人员上了救护车，握着赵尚安的手凝视着他的脸。
他也是木然的，是苦涩的，他不知道命运的车轮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偏离了自己原本设想的轨迹，他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他也不知道赵尚安这一次的行为究竟是发乎内心的守护还是技巧极高的表演……
他根本看不清……
苦涩从心底升起，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那种感觉让安皓予反胃，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对感情拖泥带水的人，但为什么遇到赵尚安之后就变得如此犹犹豫豫踌躇不前？
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大雨滂沱依旧，救护车呼啸着驶入山城人民医院，救护人员与医院医生一边交代病情，一边将赵尚安推入手术室。
多道贯穿伤、淋雨、泡在水里……多种情况叠加在一起，再加上他现在已经出现体温过高和昏迷的症状，情况只会更加凶险，他有可能面临伤口感染、出血性休克、神经损伤等多重并发症，急需尽快做全身检查、清创缝合。
从昏迷的那一刻起，赵尚安就好像陷入了一个漫长而瑰丽的梦里。
梦里的他有爱自己的父母，有温暖的童年生活，相信人心，相信世界的美好，在爱的滋养下成长为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
大学时他遇见了安皓予，两个人在校园里一起玩轮滑，互生情愫，互表心意，互相爱护，牵着手一起毕业旅行。
毕业后他们向父母出柜，双方父母一开始都强烈反对，但真心能抵岁月漫长，也能让守旧的父母见证两人的坚定，于是不久之后他们就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携手相伴，约定余生不弃。
三十岁的时候两人领养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机敏顽皮，女孩伶俐热辣，他们从一家两口变成了一家四口，经常全家一起出游，走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
五十岁之后男孩和女孩长大成人，各自组建了家庭，他们的日常生活又从一家四口变成了二人世界，但也温馨美满，孩子们会时不时来探望他们。
暮年之时，他与安皓予两鬓斑白，但依旧神采奕奕，因为他们有彼此，因为他们对此生感到满意。
最后两人躺在双人病房里，苍老的手握在一起，唇边是满足的笑容，病床两侧的心率监护仪里，此即彼伏的折线变成一条平整的直线，他们的孩子与孙辈守护在他们床前，看着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眼眶湿润，流下伤心与祝福的泪水……
而病床上的他们魂魄离体，笑着看向对方，相互问道：“这一世，你快乐吗？”
“因为有你，我很快乐。”
“我也是。”
两缕魂魄对视良久，然后笑着挥手：“再见。”
“再见。”
希望下一世，我们还能再见，再见的时候，你可不要再伤我的心了……
赵尚安的魂魄在飘走之前听见了这声呢喃，他回过头，却发现安皓予的魂魄早就飞远了。
手术室里，趴在手术台上的赵尚安眼角沁出两滴泪水，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地……
……
医生和护士在手术室里忙碌，手术室外的安皓予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等待，双眼无神，没有焦点。
医院的室温常年保持在26摄氏度，这是体感最舒适的温度，可安皓予却打了个冷颤——他的衣服还是湿的，但是他不想动地方，他就想在手术室门口守着，直到赵尚安做完手术出来。
上一次车祸，赵尚安没有进手术室，只是做了个检查就住院了，但是这次，当医生把手术前知情同意书拿给他的时候，安皓予才知道自己竟然被赵尚安登记为紧急联系人……
他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后背的墙上，想要好好捋清楚头脑中缠成一团的乱麻，就在这时警察来了。
两名警察把他叫到一个临时借用的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向他了解情况，安皓予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相告，最后他问：“保安和学生怎么样了？”
“保安中了两刀，正在抢救，学生们受得都是轻伤，正在清创缝合，大部分都被吓坏了，警方正在安排人做应激后心理干预。”
安皓予点点头，愣了一瞬之后又问：“那个犯人……”
“被送到警局了，警局里的同事应该在审讯了……你朋友……”一名警员拍拍他的肩膀，“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会没事的，你回家换身衣服吧……”
安皓予低头看了一眼湿答答的衣裤，苦笑着摇摇头：“不了，他爸妈都没在这边，我得等在这，万一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呢……”
警员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了。
安皓予又回到手术室门口坐下，身上渗水的衣服从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到微微有些许潮意，再到最后全部被他的体温蒸干了，然而手术却还在进行。
他坐得屁股都麻了，站起来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踱着步子，忽然电话铃的声音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他拿出手机，发现是姐姐打来的：“聪聪，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你跑哪去了？”
“姐……”安皓予在听见姐姐声音的那一刻，心里隐忍不发的情绪就好像洪水遇到了开闸的泄洪口，唰地一下倾泻而出，眼眶通红，浓而长的睫毛染上泪水扑朔地眨着。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以免哭腔被姐姐察觉：“姐，我没事，学校……学校遇到点事，你在爸妈家吗？”
“在呢，我跟你姐夫都在呢，还想着赶上周末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谁知道等好久你都不来，打电话也接不通……”安皓予姐姐在电话那头抱怨。
安皓予问：“姐，你能……你能拿一身衣服送过来吗？我这边有点事，具体的我们见面了我再告诉你，你就和爸妈说我学校有点事，今天先不回去了……”
电话挂断，安皓予看见通话记录里果然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全是父母和姐姐打来的，他心里有些愧疚，但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担心。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心软，这么些天的接触都快把赵尚安当自己亲儿子了，要不是牵手那一幕被他爸看见，搞不好他们都会惦记着给赵尚安介绍对象。
赵尚安进手术室这种事要是让他们知道，肯定担心得风雨无阻地跑过来，要是再知道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被刺伤的，还不知道会愧疚成什么样子……
所以，等赵尚安从手术室出来再说吧，或者问问姐姐的意见。
他又做回椅子上，凝视着手术室的门……
过了一会，他听见高跟鞋的声音，猜想应该是姐姐和姐夫一起来了，果不其然，他姐姐牵着一位干练美艳的女子来了，一手拿着衣服和他需要的物品。
“聪聪，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姐姐一见到他就直接跑过去问。
安皓予接过衣服，拿在手里：“一会我再和你说吧。”
他冲姐夫点点头，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等他返回手术室门口，看见的就是姐姐和姐夫手牵着手坐在椅子上，依偎在一起的样子。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和赵尚安依偎在一起的话会不会也这么温馨？
姐夫在转头和姐姐说话的时候看见了他，冲他招手：“聪聪，来，坐。”
安皓予走过去坐下，然后他姐姐问：“是不是赵尚安在手术室里？”
安皓予愣了一下，然后点头：“你怎么猜到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爸妈都跟我说了……”安皓予姐姐叹口气，“跟我说说具体怎么回事吧，还有他为什么会在手术室，还有你现在怎么想的。”
安皓予看了看手术室紧闭的门，然后手肘搭在腿上，手托着额头，讲述学校发生的那幕惨剧。
说完之后他想了想，道：“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吧，你们就别操心了，太复杂了，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有什么想不通的说出来我们也可以给你出出主意啊……”安皓予姐姐道。
“姐，真的不用，你让我自己想吧。”安皓予说，“你要是想帮我就和我说说你那段时间为什么魂不守舍吧。”
安皓予姐姐一时哑然，他姐夫面露惭色，拍拍她的手说：“感情的事确实得当事人自己想明白，咱们说多了反而会影响聪聪的判断，还是让他自己想吧。”
安皓予姐姐还要再说什么，手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名手术服上全是血迹的医生走出来，问道：“赵尚安的家属在吗？”
安皓予看着那滩血迹，冲过去，声音发颤道：“家属不在，我是他的紧急联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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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坚冰成水，磐石成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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