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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火
离开亦鸢住所后,夜已深沉。
夜空中的星群被乌云所吞噬,胡和鲁城中便是一片死寂般的墨色。水音就在这一片墨色中缓步慢行。
方才在房中的一切在她脑中重新过了一遍。
在亦鸢不自觉的往自己所在角落瞟的时候,封烜的目光也随之而至,只不过他只目光一闪,便挪开眼睛看回亦鸢。
水音现在有些不确定,那个封烜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自己。照理说普通人是不可能看破隐身术的,但封烜的那个眼神让水音有种被捕捉到了的感觉。原本想卖阿鸢一个面子给封烜也施个防御咒,但水音隐在暗处偷听到的两人之间的谈话让她改变了主意。
这个封烜,还是先不要靠近的好。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微弱声响,声音朝着水音的所在地靠近。
水音脚步一停,闭上眼睛站在原地轻出一口气,像是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随即睁开双眼冷冰冰的说道:“你们太吵了。”
那原本在人前温柔和气的美眸,在一瞬间被渗人的冰雪所替代。很难想到这样一个柔情款款的美人,在背地里却有着如此逼人的威慑力和杀气。
细碎的声音停住,周围又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水音伫立原地良久,终是抬脚继续走了。
“真烦。”水音冷冷道。
她很看不上这些个雪域的刺客,整日里埋伏在见不得人的角落里,像暗巷里的狗,眼里总闪着贪婪的光,躲在暗处探头探脑,形容十分猥琐。
偏偏这群刺客名气很大,中原人对刺客组织的忌惮又捧得他们自视甚高。殊不知在卧虎藏龙的胡和鲁城里,他们只是一群让人不待见的阴沟小老鼠罢了。
水音不惧他们,就算是现在蛰伏在黑暗中的一起上,她也不见得会输。只是收拾他们也像收拾阴沟里的老鼠,颇为麻烦。若是下手重了,少不得要惊动背后的组织头目。
水音只想悄无声息的隐在城里,并不想找麻烦。
看着水音就这么走远,趴在房顶暗处的夜莺咬牙道:“我就说这贱人柔弱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你们还不信!”夜莺的额头被草草包扎了一番,脸上的污渍与血渍也已擦干净
旁边的人没有反应,夜莺扭过脸才发现身边的同伴一直盯着水音离去的背影。
夜莺怒气更胜:“白狗!你看什么!”
被唤作白狗的男子,肤色异常的白,于此黑夜之中白的十分惹眼。他张开嘴吐出舌头夸张的哈了几口气,嘿嘿笑道:“看美人啊。”
夜莺看见他这副色迷心窍的模样就恶心,剜了他一眼便嫌恶的别开脸,末了还是忍不住讥讽几句。
“光看有什么用,有本事现在去睡了她啊。”
“现在不行。”白狗眼里迸射出邪恶又兴奋的光,“老大让咱们盯着那些从南邑来的。”
“呵,你居然还记得老大的吩咐,我以为你早忘脑后了。”
白狗咂咂嘴,道:“夜莺,刚才可是你拉着我追出来的。”
“你!”夜莺自知理亏,只能忍了,又觉得这样被人堵住嘴实在太憋屈,作势道:“咱们为何不趁着月黑风高宰了那些人,守着他们作甚!”
“宰了?说得容易。”水音消失在黑暗中,白狗才恋恋不舍的收回黏在她身上的目光,神色间仍旧很兴奋,“你今天下午没出来,不知道情况。南轲跟那侍卫对上了,输得好惨。”
“什么?南轲居然输了!”
白狗吐出舌头,兴奋地着气:“他手下的那批心腹基本死光,还有个摔残废了,估计也没几天活头,最可笑的是他还丢了自己的刀。”白狗一阵桀桀怪笑,幸灾乐祸“看他平时心高气傲谁都瞧不上的鸟样,这下可栽跟头了。呸,活该!”
听白狗这么一说,夜莺瞬间沉默。
虽然平时她也看不上南轲那个眼高于顶的狗模样,但他的实力夜莺还是清楚的。像南轲这样兼具幻术与刀法的人在组织里是数一数二的拔尖人物,他带着人一通围剿都搞不定一个侍卫,更何况她和白狗两人。况且这些人现在已经聚集在了一起,院子内高手众多一呼百应,再想下手只怕还没摸到那个靖华君的衣角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白狗后腿一蹬,配合手臂用力,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跃到旁边的屋顶上。然后用同样的动作,连续在各个石屋顶上穿梭。
真像狗,连施展个轻功都像条窜来窜去的狗。夜莺嫌恶的不行,她的这些同僚基本都是怪胎,要么长相怪异,要么行为怪异,要么两者都很怪异。组织里基本上没一个人能入她眼的人,除了……
夜莺的目光柔和了一瞬又暗淡了下去。他好久没露面了,听其他人说他从北山堡回来后一直在屋里养伤。
是真的在养伤,还是被老大关禁闭了?
她太清楚组织了。组织里从来没有温馨的戏码,完不成任务的人等待他们的只有严厉的处罚。同僚也不会真的关心你,他们之间只存在竞争。毕竟雪域的生存资源这么稀少,少一个人竞争就多一个人受益。顶尖的刺客过得是人上人的日子,普通小刺客只有当死士的命。
夜莺曾经也因担心而控制不住地在他住所周围徘徊。她想去看看他,但又不敢走进。谁知道落入情爱之中,等待她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足尖一点,夜莺施展轻功,沿着白狗走过的路径回石院附近继续监视去了。
炉子里柴火燃烧正旺,温暖的火光照亮了这间小小的石室。
雨芙坐在炉子边的小凳上,却仍止不住的打冷颤。她被冻了半夜,身子发僵不说,方才还摔了一跤。幸好遇到了一个好心人把她一路背了回来,不然她真不知道今晚该怎么过。
面前的柴火烧的确实够旺,但后背仍止不住的窜凉气。雨芙扭了扭身子,想转过去让背部也烤烤火。
刚背过身,一个粗制的陶碗就出现在她眼前,端着陶碗的手穿戴着造型奇特的护腕。这个护腕从手腕一路裹到了指关节,只漏出手指的前面两节指骨。
雨芙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看见了把她背回来的好心青年。
方才慌乱之中她只顾得上哭,泪水糊住了眼睛根本没看清眼前的青年长得什么样。现在抹干净了眼泪才发现这个青年长得十分好看,与自家公子充满君子风度的英俊不同,他的眉眼间带着点风流俊俏的味道。
青年微微一笑,对着呆愣愣的雨芙蹲下身子,将手中的陶碗向前一递,说道:“姑娘喝些热水吧。”
雨芙接过碗,心里想到: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热水入喉,五脏六腑被热水熨帖得非常舒服。
“再给你倒一碗。”青年伸手拿过雨芙手中的空碗,手指无意间相触,“你的手怎么还这么凉。”说罢放下陶碗,从一旁的石床上抱过被子抖开,给雨芙裹住。
“被子会弄脏的。”雨芙连忙要起身,被青年按下。
“别乱动,你受了半夜凉,再不保暖会生病。”
雨芙坐下后,心里又暗搓搓的想:还挺会体贴人。
青年人忙前忙后,又给雨芙端来一晚热水,雨芙接在手里有些不好意思:“你也休息会儿,我已经好很多了。”
青年人也没推辞,搬过一个小凳坐在雨芙身边,拿起烧火棍播动木炭,又添了些新炭进去。
雨芙手里捧着陶碗,余光偷偷打量身旁的青年,在明亮的火光映衬下,青年的侧脸更显俊美。雨芙忍不住一下又一下的偷看,越看越觉得好看。
青年突然看过来。猝不及防,雨芙偷窥的目光被逮了个正着,正有些尴尬,青年却好似浑然不觉,笑道:“今晚你暂时住在我这里,我住在外间。天亮了我送你回去。”
“好好好”雨芙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赶紧喝了口水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好像听见了这个青年闷闷的笑声。
炉中炭火燃烧正旺,雨芙如坐针毡。想起自己刚才偷看别人被发现的丢人样,决定主动出击扳回一局,扭转这个让人尴尬的氛围。
“这是你家嘛?”
“是,比较简陋。”
“怎么会呢,非常暖和。”
“那就好。”
青年男子和雨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其间时不时看着雨芙,眼眸中笑意盈盈。雨芙实在摸不准他这笑是个什么意思,越聊越心虚,怎么看怎么都像他在说:小姑娘,我知道你是觉得刚才偷看我正巧被撞见很尴尬,你放心,我绝对帮你圆回面子。
不聊了!雨芙悲愤的想。
她不想聊了,可青年却好似没察觉到:“雨芙姑娘,你是怎么走丢的?”
提到这个雨芙就有些发憷:“我也不知道呀,愣了个神就掉队了。这石堡也真怪,我从下午迷路到晚上,连一个过路的人都没有。石堡不是城主的住处么?这么大的石堡,难道城主手下就没几个仆人打理?”
“雨芙姑娘你有所不知,雪域和中原区别很大。中原地区富足殷实,但凡一城之主大都仓满禀实家仆众多。我们雪域气候恶劣资源稀少,人口就更少了,只有实在干不动的或先天有缺的人才会选择做仆人,也只有像城主这样家底比别人厚实的,才养得起仆人,但也不会养太多。”
雨芙想起了刚进石堡大门时那两个蔫了吧唧的门卫,又说道:”那你为什么半夜会在石堡里?你是城主的仆人嘛?“
“我并非仆人,我只是临时来石堡内跑个腿。“
“跑腿的……”长得这么好看的跑腿呀。
雨芙又偷偷打量起青年。青年长得眉清目秀,体型还有些清瘦,与一路走来看见的粗犷雪域汉子相差很大。薄薄的单眼皮显得眼睛有些狭长,笑起来的时候眉目皆有情,这份情将那一缕风流浓墨重彩的渲染了一番,更显动人。
雨芙虽识字但没什么高深的文学素养。她只觉得眼前的青年好看,好看到什么程度呢?像一只成了精的狐狸!对!成精的公狐狸!
这样一个漂亮的人,放在封家,肯定能……唔……能做什么呢?雨芙阅历有限,活动范围仅限于封家和为数不多的一两次远门,她想不出来能给青年安排个什么职业,门房?小厮?侍卫?好像都不太合适。这样好看的人应该不是做粗重活儿的。
鬼使神差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面首”两个字。
雨芙本来盯着青年想入非非,在脑内蹦出那两个有伤风化的字后,自己尚未来得及悚然,又撞见青年如猎户捕捉猎物般捕捉到自己窥视的目光。
大脑一片空白,一股莫名的热力顺着脖子轰然一下涌上双颊。雨芙仿佛被烫了一下,果断扭脸看向炭火堆,周围的空气开始莫名地发烫。余光中看见青年向自己伸出一只手来。
雨芙虽不明所以,但因自己此时思想不甚纯洁,于是连带着所有的念头都往着少儿不宜的方向一路狂奔。她用陶碗当护身符,紧捂在胸口往后缩,碎碎念道:“你,你做什么!你别乱来啊,别乱来,别乱来。”
慌乱之中雨芙好像听见青年笑了,并且整个人离开石凳朝她这边挪过来。
雨芙大惊,双手扣得陶碗愈发紧。
青年人的气息近得就在耳边,雨芙脑中一团乱麻。自以为会发生的可怕事情并未发生,青年从她手里抠出陶碗,起身给又给她倒了一碗热水塞回她手里。
身边传来青年人闷闷的笑声:“雨芙姑娘,热水喝完了我再给你添一碗。你受凉半日,须得多喝热水暖暖心肺。”
好家伙,原来是自己以“流氓”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雨芙羞愧的再不能抬起头来,只端着陶碗咕咚咕咚又灌下去一碗热水。
身边的青年也没有再继续坐着烤火,他起身去了外间,听声响是在整理被褥。
雨芙喝了这些热水觉得差不多了,再喝晚上就得起夜。想把陶碗还给青年,突然惊觉聊了半天却不知道人家的名讳。于是强按下自己心中的别扭,脸一抹,厚颜蹭到外间门口小声哼哼道:“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青年铺好石床上的被褥,回过身子。黑暗的外间看不清他的面孔表情,只能听到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我叫南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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