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凰倒凤

　　箫声终于在河面上的涟漪中袅袅散去，掌声从前方传来。她缓缓地睁开眼，视线落在中对面官舫那道俊挺的身影上，清艳的眼睛闪过一道亮光。
　　红尘执箫躬身施礼：“红尘一时兴致，惊扰王爷。”
　　“红尘姑娘雅兴，本王有幸再次聆听这天籁之音。”赵少御抚掌笑道，“不知道本王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红尘姑娘同游淮河，共赏这煦阳初升的清晨美景。”
　　红尘嘴角微勾，低首掩饰眼里一闪而过的亮光，“王爷相邀，这是红尘的荣幸，请王爷稍候片刻，红尘梳洗整妆，稍后即到。”她盈施一礼，在赵少御欣赏的目光中娉娉婷婷而去。
　　大约一刻钟工夫，整妆完毕的她再次出现在赵少御眼前。换过一身艳色曳地长裙，半尺宽的丝质腰带在纤腰侧边打了一个大大的花结，大方却不失优雅，只能用风情万种来形容。先前散落的青丝已经挽起优美的飞仙髻，珠钗步摇，在举手投足间，摇曳生辉。清艳美丽的玉容薄施胭脂，更显风华绝代，艳光四射。
　　两舫之间已经搭起木板，红尘在碧落飞雪的护送下踏上木板，上了官舫。
　　赵少御惊艳地叹道：“红尘姑娘真乃仙子下凡。”
　　面对他的称赞，红尘不骄不躁，只是淡淡地说：“王爷谬赞了。京中美女如云，红尘这份微薄姿色，哪入得王爷法眼。”
　　赵少御仰头大笑，这倒没说错。他出身权贵，太后的亲侄儿，自幼受太后宠受，得以随意出入皇宫。皇宫美女云集，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这时下人已经在甲板上的圆桌上摆上美食，两人一同入座。
　　赵少御指着桌上美食，戏谑道：“女人的美，分三种，就如这桌美食。”
　　红尘看着桌上的香茗糕点和美酒小菜，颇感有趣地说：“红尘只听过别人用花啊、水啊来比喻女子，用美食形容，却是第一次。愿闻高见。”
　　赵少御拿起桌上的香茶，“有些女人美在表相，初见时觉得惊艳，但是没多久，就会觉得平凡泛味。就像香茶，无论多么名贵的香茶，泡多几次水，就会淡然无味。”
　　红尘点头，有道理。
　　在琳琅满目的各类精致糕点中，他再次拈起一块黄色的糕点：“有些女人，就像这块糕点……”
　　红尘也拿起同样的糕点，仔细瞧着，感觉这糕点在桌上众多精致的糕点中，应该是最普通的一种。在他的示意下，她轻咬一口，甜甜的，松松的，软软的，香浓的鸡蛋香味充盈满口。她有些意外瞠大眼赞道：“挺好吃的。”
　　赵少御笑着点头，继续说下去：“对！就是这样。有些女人就像这块糕点，初时不觉得美，慢慢相处之后，方知美在何处。这种女人，美在内涵。”
　　“王爷高见，还有一种呢。”红尘真的被勾起好奇心。
　　“还有一种女人，看一眼，不觉得漂亮，细看时才觉得漂亮，而且越看越美。这种女人属于耐看型，她的美在韵味，就像……”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下来，“都说红尘姑娘冰雪聪明，不如你来猜，这种女人像桌上的哪种食物。”
　　红尘看着桌面上的美食，淡淡一笑：“我猜是酒吧，很多人刚开始喝酒时不觉得酒好喝，但是学会喝酒之后就越喝就越想喝。”
　　掌声响起，他鼓掌大笑：“红尘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即中。”
　　红尘轻摇螓首：“王爷提示得这么明白，红尘想猜不出来都难。”偏头转眸，带着好奇地望着他：“不知在王爷心中，红尘属于哪一类？”
　　赵少御举起酒杯，轻啜一口，俊美的脸上带着慵懒的笑意，故作神秘地说：“红尘姑娘这么聪明，就请姑娘再猜上一猜。”
　　红尘微一挑眉，一手拿起香茶，另一手轻抚俏脸：“红尘自觉这张皮相还算不错，我猜应该是茶吧。”她的美已经是公认，她并不想矫情说自己不美。
　　赵少御摇摇头，笑而不答。
　　她不禁抚脸自嘲道：“倒是红尘自信过头了，王爷阅美无数，红尘这分薄姿在王爷眼里自然不觉得美。”眼光在糕点和酒上游移着，手无意识地抚上腰间玉箫，倏地恍然道：“我知道了，一定是糕点。”
　　他挑眉望着她，“为何？”
　　红尘自谦地说：“红尘别无所长，唯一会的就是吹箫。这箫技虽不敢自称精湛，但也算略有小成。这勉强与内涵挨得上边吧。”
　　赵少御笑道：“红尘姑娘太过自谦了，如果你的箫技算不起精湛，这天下间就没有几人的箫技能出来见人了。”
　　“这么说，红尘算是猜对了。”
　　他笑着摇头。
　　红尘愕然望着剩下的选择，柳眉微掀，有些意外：“酒？”想起他先前所说，越看越美，心里不禁微乱。
　　赵少御大笑道：“都对，也都不对。”看着她流露出的错愕表情，他收起笑意，专注的眼光在她脸上停驻，“你不是三者的任何一种，因为这三者你都有，你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冷艳气质，媚而不俗，艳而不妖，高贵而优雅。你的美就像你的箫音一样迷人，让人无法不沉溺其中。”深邃黑亮的眸心深处燃起两簇炙人的火焰。
　　在他炙人的眼光下，她不禁有些惶然地低下头，双手无措地抚弄玉箫，强自镇定地说：“王爷盛赞，实在令红尘感到惭愧。红尘焉有王爷说的那般美好……”
　　那种迫人的压逼感再次袭上心头，红尘表面镇定，心里却一直亮起危险的警报。面对赵少御这种类似表白的赞美，她真的有些招架不住。
　　看出红尘的不自在，赵少御眸光微闪，旋又恢复常态。拿起筷子笑道：“顾着聊天，这些小菜都快凉了。姑娘尝尝我王府厨子的手艺如何？”
　　红尘心里松了口气，也拿起香茶啜了一口，顿感口齿留香，不禁赞道：“好茶！”掀开杯盖，但见朵朵茶芽袅袅浮在茶汤中，好比出水芙蓉，俏嫩可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西湖龙井茶。”
　　赵少御颇为诧异地问：“何以见得？”
　　红尘轻晃白玉杯中碧绿的茶汤，侃侃而谈：“西湖龙井茶，茶叶外形扁平挺秀，色泽绿翠，茶汤碧绿，香气清高，滋味甘醇，素以‘色翠、香郁、味甘、形美’四绝著称，实乃茶之极品。”
　　赵少御拍掌赞道：“想不到红尘姑娘不但箫技过人，品茶也是一绝。”招手道：“来人，再沏两杯好茶。”
　　红尘放下茶杯，挑眉道：“王爷不是有意要考红尘的品茶的功夫吧？”
　　“本王正有此意。”
　　这时，丫环送上沏好的茶，她欣然接过，先掀开杯盖，一阵清香袭人，细看杯中，却见茶叶犹如雪片纷飞，赏心悦目。勿需品尝，她已经脱口而出：“苏州碧螺春。”
　　她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面露陶醉地说，“螺春的特点是：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满身披毫、银白隐翠、清香淡雅、鲜醇甘厚、回味绵长，茶汤色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有‘一嫩三鲜’之称。茶农对碧螺春描述为：‘铜丝条，螺旋形，浑身毛，花香果味，鲜爽生津’。”
　　两种极品好茶让她心情大悦，紧绷的心神渐渐松懈下来，就连身上长年戒备形成的冰气也不自觉消散少许。
　　红尘对名茶的精准品鉴以及对其特性的熟知，令一旁随侍的丫环仆人大为叹服，赵少御却大感惊喜。
　　“本王生平最爱好茶好酒，今天难得遇到一知己，实在是高兴。”赵少御笑道，“我府里珍藏好茶无数，不知道姑娘是否有兴趣移驾到府里品茶。”
　　她微微一愣，缓缓抬头对上赵少御黑亮的眸子，心里反射性地紧了紧，眼敛低垂，掩饰眼里的波动，修长的玉指轻抚玉杯。
　　红尘的犹豫，赵少御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失望，不过依然很有风度地说：“如果姑娘不方便的话，那就……”
　　红尘一震，有些情急地打断他，“不……”面对赵少御诧异的眼光，她这才惊觉地缓了缓，以平常的语调道：“王爷珍藏的好茶，定是稀世之珍，红尘有幸得尝珍品，正是求之不得。”
　　赵少御大喜，传令即刻靠岸，打道回府。
　　官舫与一艘船舫迎面擦身而过，船舫上一扇打开的窗户，传出一声轻微的惊咦之声，赵少御锐利的眸光警觉地疾射声音来源。
　　那人一身白衣，披散飞扬的长发下是一张英俊无匹却玩世不恭的俊脸，瞥见赵少御凌利如剑的眼光，那人回他一个只有两人才懂的手势。
　　赵少御眼光微闪，俊容当即一沉。
　　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红尘随着他的眼光，望向已然远去的船舫，“怎么啦？”眸光落在船上那面绣着银龙的金边蓝色旗帜。
　　赵少御扯了扯唇角，淡然地说：“没什么？只是看到一个不想见的人而已。”
　　红尘识相地不再追问，技巧地转移话题，心里暗自思量，那艘船插着水天寨的旗帜，赵少御口中那个不想见的人会不会是水二少？
　　想起水傲狂，红尘不禁微微皱起眉头，水家二少，天下闻名的败家仔，二世祖，恶少……她之前对他也是这种印象。但是上次他在半路拦截她，带她到灵隐寺这件事，当时没有时间细想，后来想想，却觉得那时的他给她另一种感觉。
　　也许，这个水二少，不是人们传说中那么简单……
　　红尘没有猜错，那人正是水傲狂，此刻的他一改刚才赵少御看到时的玩世不恭，脸上一片肃然。
　　他倚窗沉思着，刚才好像看到那个红尘，居然跟姓赵那小子在一起。这女人又想玩什么花样？
　　上次挑唆广灵帮她偷大还丹，害得广灵被打得半死。虽然后来她良心大发又把丹药送回去，但是却抹煞不了她的恶行。
　　水傲狂双眼微眯，这女人分明居心叵测。卓然说得对，一定要好好提妨她。
　　这回她把主意打到姓赵这小子头上了。呵，姓赵的可不是省油的灯，想要算计他，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俊美的脸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起身步出舱外，来到甲板上，清晨的阳光格外美好，心里不禁想起那个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小人儿。
　　师伯他们已经离开七天了，现在应该已经回到白云寺了，不知道那小子的伤好点没？以他对他的了解，那小子肯定不会安份地躺在床上养伤的。
　　叹息，真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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