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

　　玉萦雪跑了一阵，拐上西洛山山头，在一处山崖处停下脚步。
　　出了苏家村，到洛州，再奔走几天，再到东城，为什么哪里都没有陌哥哥的身影，陌哥哥真的就要彻底走出自己的生活了吗？为什么会这么突然，这么快？她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想到陌哥哥能在她身边安慰她，陪伴她！可是，她却也明白，也许这是再也不可能的事了！
　　她站在高高的山崖上，看着血红的夕阳慢慢坠入对面的山峰去，一时西天的残霞慢慢也跟着散去它们夺目的光芒。苍凉而辽阔的天际，荒凉而萧索的大地，为什么这一年竟像是过了一世一样？也许该像那日日东升西落的太阳，人生就该这样平淡，而不可能希望是什么轰轰烈烈永远灿烂的霞光！——那只注定是短暂的瞬间灿烂而已！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玉萦雪拉掉将被吹落的面纱。站在高高的山崖上，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裙裾也鼓了起来，像是江上的风帆，让她一时只觉得她也许可以乘着这阵风轻松地飞下山去，也许什么烦恼就没有了！
　　“玉萦雪！”
　　玉萦雪一惊回头，却见身后一个少妇正慢慢地从山后转了上来。
　　少妇年约三十上下，身材高大，艳妆丽容。看到玉萦雪回头，一双眼睛立即定定地看着她，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嘴角露出笑意，轻哼一声，道：“果然是倾国倾城之貌啊！”
　　玉萦雪不动声色地回看着她。
　　“怎么，小丫头想不开想自杀吗？”
　　“不是。”即使是闪过这样的念头，但她还是没有那么绝望，她还没最后见陌哥哥一面，怎么可能甘心就死？
　　“看你那样子也的确不是，你不像一个想不开会寻短见的人！但愈是这样倔强的你，愈是会遭受更多的折磨……”
　　玉萦雪听她口气倒似乎是那鬼山一派，不由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我？”少妇微笑道，“我么，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你的心上人南书陌就在这东城附近。你要想见他，这两天可以到洛州白洛江附近去，你一定会看到他的……”
　　玉萦雪听了怦然心动，真的可以见到陌哥哥？可这女人，她怎么会知道？“那你是什么人？你怎么……”又怎么会知道南书陌还在洛州，而师父……唉！师父师娘终究是不愿意她见陌哥哥，所以才瞒着她的啊！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就是很想见一见你那个退婚的未婚夫吗？他现在不是很难找到吗？可我却知道他的去向！”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现在南书陌一直在追踪阴那宫的人，而我却知道阴那宫的人就在洛州附近……”少妇笑吟吟地道。
　　玉萦雪见她如此胸有成竹，真的很想问自己的父亲又在哪里，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正在踌躇，却忽听那少妇大叫道：
　　“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玉萦雪一愣，她到底是武功浅薄，竟没有发现有人跟着她们。
　　那少妇叫声中早已一扭头，手中一物顺手一弹，那火光一般的红色蛇形小箭直飞向一旁的山林里。
　　原拓飞从山林里跳了出来，两指夹了那小箭，顺手丢在地上，道：“你现在才发现，不是太晚了吗？”
　　玉萦雪见原拓飞竟忽然出现，他竟还是一直跟着自己的吗？可是，刚才……
　　“哼！想不到竟是北卉教少主，这么一直跟在玉萦雪身边……”少妇看了他半晌，再回头看看玉萦雪，忽然笑道，“好，好，好！”接连说了三个好字，竟一旋身，飞身离开。
　　玉萦雪见原拓飞一出现，这女人竟就离开，不由困惑地看着原拓飞。
　　原拓飞也略略奇怪，道：“这个女人……”
　　“你认识她？”
　　“我不认识！这女人很怪呀，而且处处透着邪气！”
　　“哼！你自己邪魔外道，还说别人！”
　　原拓飞皱眉，不高兴地道：“我怎么邪魔外道了？你倒说说看！”
　　“我不是叫你别跟着我……”
　　原拓飞长眉一挑，道：“你以为我跟着你？你有点自作多情了吧！我不过是路过这里而已！难道这里就是你能来，我原拓飞就不能来了？”
　　“你！”玉萦雪顿时气得小脸涨红，眼泪立即在眼眶里打转，忙极力压抑，转身就走。
　　原拓飞一笑，伸手拉住她衣袖，道：“好了，萦儿！是我自作多情，我的确是一路跟着你的！别生气了！”
　　玉萦雪一掌推开，冷淡地道，“我才没生气呢！”
　　“是吗？刚才是……”原拓飞想说明明看到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但还是耐住性子不说下去，一笑道，“也是！你当然不会生气，你大人有大量嘛！”
　　玉萦雪觉得好受了些，想到那少妇的话。陌哥哥既在此地，如果能避开师父，偷偷见他一面……面色也渐渐开朗起来。
　　原拓飞知她一时定然会因为能够见到南书陌而这样起来，心里很是怅然，面上却还是装着并不甚在意。
　　天色大亮，玉萦雪赶紧继续往洛州白洛江边赶去。
　　“不许再跟着我！”玉萦雪警告道。
　　原拓飞撇嘴道：“你以为我喜欢看到那南书陌吗，为什么要跟着你！”
　　“你老是说话不算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说话不算话，”原拓飞拍拍自己的腿，“这两只脚总是不听话，要跟着你，我也很烦恼！不过，这次，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着你……”既然是去见南书陌，他也就放心，没必要担心她会受人欺负，会被人觊觎。不过，他又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吧！但见玉萦雪满心欢喜，却并不敢把心里的疑虑告诉她了。
　　玉萦雪横了他一眼，他只有一笑，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呀！”
　　“我……”还回来么？她可没想到自己遇到陌哥哥之后，又会去哪里！也许陌哥哥会带她离开这里，会带她回洛州大荷花巷，或者是他们曾经住过的另外几个地方……可是，这些都是她一时不切实际的奢望罢了！她只想见他一面，见一面就可以，不能奢望太多的！她也想到，也许她根本不会见到陌哥哥！见不到他，又该怎么办呢？她不敢想，不愿去想！不，不会的，陌哥哥怎么可能不来见她呢？她想着就觉得不可能，只要陌哥哥知道自己已经从苏家村出来，在洛州曾出现过，又怎么会不来呢？
　　他一定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只要他知道她想见他……纵然最后他会放弃……也一定会来的！

　　江水比之春水初涨时已掉落一些，江边的一些礁石露出更多，黑黝黝的干枯的大石矗立在江边，波涛一浪浪地轻轻地温柔地一遍一遍不厌烦地抚摸着他们。
　　玉萦雪在江边走了很久，上下张望了很久，却依旧没能看到南书陌的身影。
　　江边几乎没有行人，连同江面上都很少渔船，一切都寂静得如同天地初始。
　　江边的风很大，她摘了面纱，头发也有些乱了。
　　江边的小树林大多落叶萧萧，地面是一层乱糟糟的枯黄的落叶。
　　玉萦雪一时觉得这并非凄清，因为南书陌可能会来的温暖在她心头是那么强烈！然冬季毕竟是这样寒风凛冽的时候，她虽能抵御，但那无处可避的刺骨的风也还是无法不进入她的内心……
　　她痴痴地看着那个她和南书陌曾经偎依过的江中小洲，那里水落下去更多，更宽广了一些，只是她却不能有本事飞跃过去，而南书陌会来带她过去吗？
　　岸边的沙石、贝壳甚至枯鱼的尸体都是那么黯然失色，水边也不再有艳红的蓼花，更没有飘飞的柳絮网过那美好春光，如今只剩下萧索凄凉的冬季江岸。除了茫茫江水，一切都已过去，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玉萦雪有些心慌起来。
　　一阵女子的清脆活泼的笑声忽然传来，玉萦雪只觉得耳熟得很……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也嗡嗡地响了起来，玉萦雪猛然回头，急急向那声音传来处看去。
　　小树林里几棵稀疏的大树间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矮小的身着一身红装，分明是个女子；另一个是男子，身材高大，一身湖青色衣衫。
　　玉萦雪一动不能动了，一眼不眨望着那对男女相依相偎的方向，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两个人并肩走到一棵大树下，男子很小心地将树下的大石块抚了抚，让女子先坐下，自己随后也跟着坐在那女子身边。
　　“很冷呢！”女子娇嗔道，“怎么偏到这里来？”
　　玉萦雪终于听出那是洛州刺史家的小姐耿丽波的声音。她怎么会来此，而且……
　　男子说了一句什么，玉萦雪只觉得两耳轰鸣，根本没能听清楚。但那似曾相识的音色让她一颗心顿时紧缩起来。
　　眼前一片茫然，那本不过是微波荡漾的江水似乎翻腾起滔天的白浪在剧烈地晃动着，玉萦雪只觉得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了！
　　然而时间仍在流逝，她想逃避的心也不能永远停滞，她的耳目也还是不能停滞。
　　“南大哥？”耿丽波的声音更为娇痴清脆了些，透露出她对自己一向感兴趣的人与事的兴奋之情，“我真没想到你会约我到这里来！”
　　“耿姑娘！……”
　　“南大哥，你还叫我耿姑娘？”耿丽波的声音甜美娇柔中而略带些羞涩之意。
　　“丽波！……”男子的声音略为干哑，轻轻地道。一只大手伸出去，小心地揽着耿丽波的纤腰。
　　耿丽波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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