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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
冷静。
事到临头,越是要冷静。
整场晚宴,阮峥吃着饭,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女主角出场是个好兆头,但不一定真意味着什么。按道理来说,陈雪妆应该在男主角后头亮相,今夜赴宴,只是听从母亲安排,来宫里见见世面。如果不是阮峥一时兴起问她叫什么,她埋没在人群中,也许根本没有机会露脸。
一切看起来更像巧合。
是巧合的话,就没必要太紧张。
主线剧情应该顺其自然,任何扰动都有风险。
阮峥决定保守行事。
晚宴结束将近四更天,她头脑异常清醒,跟宫侍们打了声招呼,代皇后名义,赐下封赏,让大家回去过年。赏赐不论身份高低,都是绫罗绸缎钗环首饰玉如意,为的是小姐们同沾太子妃的喜气,来年觅得佳婿。贵女们拜谢娘娘恩典。陈雪妆跪在最后一排,头伏得低,看不清什么表情。陈夫人倒是欢天喜地的样子,头磕得比旁人响。
大功告成,万事太平。
本以为不着痕迹帮了女主,到了宫门口,阮峥才发现自己好心办坏事。这赏赐发下去,陈家母女竟然回不去了。
她们家穷,买不起阔绰马车,省钱雇了辆老破小,停在一干华贵香车之间格格不入。加上老仆一共三个人,坐上去已是拥挤不堪,把赏赐搬上去,人彻底没地方坐了。她们自知身份低下,来时没抱有期望,并不知道娘娘的赏赐会落到每个人头上。眼下陷入两难,家住的偏僻,跟众人都不顺路,也不好开口求援。
母女俩便决定徒步走回去。
公主府马车路过,阮峥刚好看见她们两个走在宫道边,吃了一惊。这天寒地冻的,走到家天都快亮了,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她让人停下马车,对陈夫人笑道:“我这车宽敞,也挺暖和,夫人若不嫌弃,我送夫人小姐一程。”
陈夫人以为是哪户贵人的车辆,正准备退到路边避让,见是公主殿下,受宠若惊:“这如何使得。”
阮峥:“无妨,顺路而已。”
她们家位于民巷深处,如何能与天潢贵胄的公主府顺路。
陈夫人面色尴尬:“殿下说笑了。”
“真顺路,我到那边有事。”
“这……”公主这般抬举,陈夫人不敢不接受。雪夜天寒,走回去脚要冻僵。她一把年纪吃惯苦头也就罢了,就是心疼闺女遭这种罪。她是个多心的人,思及家中简陋,公主马车去了都没地方停,无法请贵客入内招待茶水。又思及公主在坊间传闻众多,如此示好不知是何用意。百般犹疑拿不定主意。
陈雪妆见母亲为难,开口应了一句:“多谢殿下。”她倒是比母亲果断。
阮峥笑了起来:“上来吧。”
两人行完谢礼,坐进马车,挨在一侧,尽量不占用她的空间。
“暖暖手。”阮峥递了两个汤婆子递给陈雪妆。
“殿下自己用吧。”陈雪妆只接了一个,交由母亲。
“别客气。”
“我不冷的。”她摇了摇头。
“殿下有所不知,我这女孩儿体热,从小不怕冷的,”陈夫人见公主没一点架子,待她们温和有礼,紧张情绪消退些许,试着搭腔:“雪儿生在冬月,又是早产,不曾感染伤寒,襁褓里便是个小火炉,邻居们都喜欢抱她在怀中玩,说性热能暖人心,这孩子长大了必然是个有福之人。”
阮峥看她跟书里抠出来一样气质模样,心中倍感亲切:“我知道。”
陈雪妆:“殿下如何知道?”
阮峥:“……”
“我,”阮峥咳了咳:“我听说的。”
“是听孙侯夫人说的吗?”陈夫人问。
“算是吧。”
阮峥含糊其辞,扶开轿帘往外瞧,马车正好转了个方向,与公主府背道而驰。她不知道孙侯夫人是谁,跟齐天大圣有什么联系。陈雪妆声名不显,没人会传播她的幼年事迹。幸好陈夫人没有刨根问底,问阮峥是何时何地听来的。虽然看起来她有这个打算,想开口,被女儿握住手,暗中拦下了。
不得不说,女主角就是女主角,察言观色也是一把好手。
陈家住的确实偏,马车七拐八绕,过了许多条街,才抵达民巷。两母女觉得耽误公主休息过意不去,表示最后一段路自己能走回去。阮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直接让车夫驶进去,没让停车。
车拐过弯,走了几步路,停了。
“这么快到了?”
“殿下,前面堵住了。”随从在外头出声。
“有什么事?”阮峥捞起帘子。
小小一个巷子,堵着两辆马车,四五匹高大骏马,十几个人。乌泱泱挤在一堆不知道在干什么。挺吵,远远能听见叫骂声。大晚上家家关门闭户,三两只灯笼摇得跟鬼火似的乱晃。这帮人凶神恶煞的,吓得院子里传出小儿啼哭,只嚷了一声,便被爹娘惊惶捂住。随从前去打探,回禀情况:“像是有人醉酒闹事。”
太子大婚,全城戒严巡逻,谁敢闹事?
阮峥:“看清楚什么人了吗?”
“里头光景瞧不出清楚,不过看号衣,像是……”随从话说一半,音量渐渐没了。
“像是什么?”
“像是梁府的人。”
“你没看错?”怎么可能,梁三姑娘大婚,梁府的差役在外边闹事?
“没看错,那些差役带着刀,是军卒出身,号衣也是新的,大概是跟着梁二公子从西边回来的那批。”随从判断道,“这些人在军营野惯了,自成一派,不服管束,今夜吃醉了酒在闹事。”
梁家如今炙手可热,风头无两。
军卒狗仗人势在外头撒泼也有可能。
但阮峥咂摸了一下,观察地形环境,觉得很不合理。
这地方是民巷,又不是花街柳巷,跟梁府隔了十万八千里。夜里黑咕隆咚,喝酒走错路也不可能错这么远。何况闹事打群架,一拥而上,闹哄哄的乱成一锅粥。这些军卒提着刀围在外头没进去,吊儿郎当的,有醉态但不糊涂,明显是个拦路的阵仗。
他们在为人把守通道。
“是咱们绕开还是让他们散了?”
“当然是让他们散了,大晚上号丧呢。”阮峥瞟了一眼车内。陈夫人被带着刀三个字吓住了,抱着自己女儿,噤若寒蝉。她们家就住在附近,没听说过有人闹事,今晚不知道发生什么。陈雪妆也蹙起眉,怕倒是不怕,只是心自己爹爹一个人在家有闪失。
随从领命前去交涉。那些军卒狂妄放肆,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以为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是来捣乱的,也不听他是谁,推搡着就开始撵人,说赶紧滚蛋。阮峥准备下车,被陈雪妆叫住:“夜已深,殿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我与母亲绕路回去便是。”
她不希望自己给阮峥添麻烦,微笑道:“今晚多谢殿下相送,雪妆感激不尽。”
“没事。。”阮峥让她安心坐着。
“殿下……”
“你们好好待在车里,外头冷,别出来。”
轿帘一晃,阮峥下了马车。几个随从紧跟其后,一行人走到那些军卒面前,形成不小的威慑。佩刀哗啦划开,比出锋芒,刀尖直指迎面走来的阮峥。军卒看不清她拥在狐裘里的脸,厉声骂道:“眼睛瞎了,说了不让走还往里闯,找死吗?”
阮峥没看他的刀,视线穿过层层人群,捕捉道一抹眼熟的身影。
“梁孤鸿在里面?”她看出那是谁。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我家二少爷的名讳!”
“放肆!”随从见他们敢对殿下出言不逊,也拔出剑,“你们又算什么东西,敢对殿下无礼。”
“殿下?哪来的殿下?”军卒们对视一眼,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东宫那位正在咱们家三姑娘被窝里呢,什么时候跑这来了?”
“有眼无珠的混账,看清楚这是谁。”
“狗娘养的敢骂你爷爷?”军卒嘿了一声,火气上来。
“永宁公主在此,还不跪下!”
“跪你大爷,什么狗屁公主不公主,老子只认识我家二少爷和丞相……”这军卒胆大包天,见随从如此盛气凌人,心中窝火,只想着一刀砍死他,口不择言连公主都骂进去。边上握短刀的一人目光惊变,被这话吓得酒醒了,许是听说过永宁公主威名,心有忌惮:“别胡说八道!”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军卒啐了口唾沫,嫌晦气似的,冷笑道:“一个小娘们,以为自己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又学了点功夫,参军杀人做官养男宠,就了不起了?”
握短刀的人脸色煞白,怕他祸从口出,连累二少爷:“要死,还不闭嘴,忘记大公子怎么吩咐的。”
“大公子是说要谨言慎行,但老子就是听不得永宁公主四个字,一听老子就想砍人。女人就该安分守己,要么守妇德,要么出来卖。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让人见了她三跪九叩敬戴有加,简直做梦。老子听她名号就想吐,这几个没长眼的还搬出来装腔作势,真恶心透顶了。”
“妈的,你要死自己去死,”握短刀的人听他越说越过火,一脚踹他身上,“别连累兄弟几个一起下地狱!”
“哎我操。”
这人被踹趴,摔了个狗吃屎。
他拄着刀爬起来,大怒:“你喜欢当孙子,还管到老子头上。”
“你在找死!”
“你他妈找抽啊!”
两人扭打在一起,雪地里打滚,互掐脖子。其他人上去拉架,东倒西歪地撕扯。边上的阮峥与随从冷眼旁观,退了几步,给他们内讧腾出空间。她没想到梁府出来的也是这种地痞货色,默默看了会猴戏,倒也没怎么生气,就让随从原地等待,一个人步入巷内。陈姑娘还在马车里,得尽快把路障清除。
梁孤鸿那棒槌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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