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识君

　　另一头，林君见季远珩调开看守，便趁隙潜去了后院。不知是何缘故，此时寨中人并不算多。守备更可谈得上是松懈至极。林君隐匿身形四处查看，果然见到刚刚压着姑娘的那几个痞汉在后院喝酒胡侃。
　　“嘿，听说前面来了个大肥肉，瞧刚刚领进来时的样子，一个穿金戴银的小白脸，我看榨上几笔没问题。”
　　“可不是，这会儿老大和三爷正跟他在前厅喝酒呢！等会儿押过来有他好受的！”
　　林君躲在一旁听着，心中强忍住笑；一想到季远珩那样极其重视仪容举止的人，若是知道自己被这群邋遢莽汉扣上小白脸一词，不知会做何感想。
　　不过心中笑归笑，眼下该做的事情也绝不含糊。林君见那几人喝得差不多了，随手捡起几块石子甩出，顿时击中几人的睡穴。
　　走进他们守着的屋子，林君也忍不住有些吃惊，这屋子里竟然全是些被绑来的女子。
　　她们手脚都被麻绳绑住，有些还堵着口。一见林君进来，纷纷往角落缩去。
　　他扫视了一圈，从中辩出刚刚他们在山里遇到的那个女子，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别怕，我与外面那些人不是一伙。我可以给你解开，但千万别喊闹。”
　　那女子瞪大眼睛慌忙点头，林君帮她取出塞口布解开麻绳，她小声哭道：“大侠，大侠救命！”
　　“你们都是如何被掳来的？为何不见有男人被掳？”
　　“……有的，他们把人绑来，若是没钱的打个半死就丢下山了，若是有钱的就绑起来敲诈钱财赎人，向我们这些女子……他们……呜呜，他们是群畜生！”
　　“那绑来的人都在这里了？”
　　女子看了看四周点点头，连忙一把抓住林君的胳膊道：“他们还要把我们卖到窑子里去，到时我们便真是死路一条了，大侠，求求您，救救我们。”
　　其他女子见林君确实像是来救人的，能动的也小心翼翼的凑过来乞求。
　　林君安抚大家道：“你们放心。不过此刻我还不能放你们离开，这寨子里人还不全，想来还有不少人在山中巡视未归，若是此时你们逃出去，就算出的去寨子，十有八九也会被他们再抓回来的。你们互相给对方解开，先好好地躲在屋子里别出来，等时机到了，我来接你们离开。”
　　“好，全凭大侠做主了！”
　　“你叫什么？”
　　“奴家名唤小荷。”
　　林君点头起身，拉开门出去，将那几个昏睡的莽汉拖进屋子里绑结实。饶是他们昏睡不醒，也吓得一群女子缩到一旁不敢上前。
　　林君转身道：“小荷，这几人扔在这里不用管，我封了他们哑穴睡穴，你照顾着其他人，别做多余的事情，免出岔子。”
　　听到小荷再三保证，林君这才重新将门关好离去。
　　清理了后院大大小小的几波人，天色渐暮，林君想到季远珩那边也拖延的差不多了，便扒下一个山匪的衣服换上，悄悄去了前院。
　　这边季远珩与山匪头子一行人喝得愉快，那坐在一旁唤做三爷的壮汉虽是横竖讥讽，但也无奈陪着。
　　“没想到小兄弟的酒量还真不错啊！哈哈哈，喝得真是痛快。不如今日就留在我们这里，咱们不醉不休啊！”
　　季远珩见林君久久不现身，也不知他在做什么，又怕陡然发难会坏事，只好按捺下心中烦闷继续与他们周旋。
　　“过奖过奖，在下迷路至此地，没想到竟能与诸位绿林好汉结交，真是三生有幸。”
　　他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一声洪亮喊声，接着便见一群人自洞门口而入，领头一人肤色黝黑，手中拎着一把大环刀，一派盛气凌人的架势，鲁莽道：“呦！大哥在招待贵客啊，哈哈哈哈！”
　　“老二回来了啊，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季小兄弟，来郡城谈生意的显贵人。”
　　“哼，可不是贵人嘛，瞧瞧，光是这一身衣料就不便宜吧！”
　　季远珩笑道：“您说笑了，不值几个钱。”
　　他抬起头来朝那人看去，正巧扫到他身后随着进来的一群人里，林君默默隐在最后。
　　两人互换眼神，季远珩立刻会意，转头便向那山匪头子拱手道：“呈诸位好意款待，只是今日实在不巧，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能久留此地与诸位尽兴了，烦请哪位告知下山路线，好让在下离去。”
　　“怎么，我一来便要走？看来是我搅和了你们的兴致不成？”那人不爽了一声，将刀拍在石桌旁，拿起一碗酒来递到季远珩面前道：“来，我来敬你一碗酒！”
　　季远珩接了过来小饮一口却不喝完，拿起剑来转身欲走。
　　“哼，小兄弟白喝完了酒就想走？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那山匪头子见季远珩要离开，终于按捺不住，山洞里登时一片剑拔弩张之势。
　　季远珩道：“在下原本以为各位都是些英雄好汉，看来是走眼了。”
　　“哈哈哈，小兄弟说得不错，不过你看，你在我们这儿也挺舒服的，不如就留下来住些日子，待我们给你家里送个信去，也好让他们安心啊？哈哈哈！！”
　　“呵，草莽之辈，乌合之众。”季远珩话音刚落，只见门口一群人自后排向前骤然散开，惊喊道：“有外贼，有外……啊！”
　　林君捏着那大呼小叫之人的脖子一把提起，将他朝人群丢过来。
　　砸开一片人，对季远珩道：“动手。”
　　话音刚出，山匪头子从台上一跃而下。季远珩提剑迎上，那山匪头子用的是柄关公长刀，挥起来亮个相，看似虎虎生威，实则全是虚架子。季远珩闪开他攻来的正面，站定脚步手中剑鞘猛地一击，顿时击中他的心口。还未追打，身后又是一刀劈来，他忙闪到一旁，转身一脚将人踹出几尺远。
　　那后回来的老二拎刀上前，对着季远珩挥砍过来道：“好小子，藏得挺深啊！”
　　这个人功夫倒是比那山匪头子精练许多，刀法虽是零乱，但也懂的稳下活上，季远珩以剑鞘相击，与之拆了十余招，见他提砍削劈有模有样，便开口道：“你也不错。”说罢更加认真几分。
　　两人原本还能堪堪打个平手，季远珩虽未拔剑，可他的剑法本就灵动刁钻，此时稍用些心思，对方果然招架不住，接连数招节节败退，被一柄剑鞘分别连击肩腹膝数次，顿时也焦躁起来。岂不料这正落入季远珩的圈套，刀法本就不似剑法多变，大开大合以刀威慑敌，再攻其要害，而山匪老二眼见自己被逼的方寸大乱，横竖打不过，便刀身倒提朝着季远珩扑上前来。季远珩只见刀刃向左，刀尖向下直逼自己胸腹，抬手提剑一档，抬腿横扫，见对方为避这招，虚晃半步，趁机一脚踹在他的迎面骨上。山匪老二猛然跪倒，手中大环刀同时被季远珩用力拍飞，剑鞘直抵咽喉，这才终于不再挣扎。
　　一旁的林君收拾了剩余一众喽啰，上前而来对季远珩道：“后院还有几个绑在柴房，那里关着不少人……”
　　话未说完，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女子尖叫，一女子浑身是血的拽着一个痞汉进来尖喊道：“……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呵呵呵呵……”她手中握着不知从哪捡来的一把小刀，一边念叨一边狠狠戳进痞汉背心。这痞汉正是先前被林君锁住穴道的其中一个，只见他发不出声来在地上拼命挣动。那女子浑然不觉，神色疯癫的又拔出刀来，如此反复戳了几刀，那人便再也不动了。此时先前被林君嘱托的小荷也从门外跑进来，正撞见这一幕，登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吓得双手捂住嘴，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被人拽了起来，再一看，染着血的刀子已经抵在脖子上了。
　　“……你，你做什么……”
　　“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畜生，统统都是畜生！”这疯癫女子显然已经神志不清，抬手一刀冲着小荷刺下。
　　林君见状手中钢针一甩，正刺入女子握刀虎口处，女子吃痛尖叫，刀刃落地，捂着手松开小荷。
　　他走上前去把小荷扶起远离，大厅内众人听那女子似哭似笑的吼叫，见她伸出手来一通胡乱指认，厉声道：“杀、杀、杀，我要杀死你们，杀不尽，我做鬼也饶不过你们这些畜生！”话音一落，就见她扑身撞向厅内一根石柱，想必是恨极，登时血溅一片。
　　小荷被吓得站不起来，林君怀中揽着她，众人尤在这血腥一幕中未回过神来，却谁也没料到那从乱斗开始便悄悄躲起的‘三爷’偷偷捡起地上的一柄短刀，冲着林君背后刺去。
　　季远珩眼疾手快，登时絮峦出鞘，踩过跪在面前的山匪老二肩膀，跃至林君身边，一剑挑开那把短刀。林君诧异转身，只见面前霎时白光乱闪，犹是连那偷袭的‘三爷’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一瞬呆愣站住，片刻才顿觉手足一阵剧痛，摔倒在地时，手脚筋脉俱已挑断。
　　“找死。”季远珩冷着一张脸，剑尖直戳进他的胸口。
　　他一口血呛出喉咙，全身抽搐，顿时昏死过去。
　　林君小声道：“别杀人。”
　　季远珩仿佛没听见似的剑尖又进两分，直到被林君拉住，这才望了他一眼，抽剑回鞘。
　　众人见这一幕，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林君转身拉过小荷问道：“怎么回事？”
　　“大侠……那些女子见您久久未归，是以为您弃之不顾，又被她煽动一番便都逃出来了。我……我也拦不住……”她说着手指颤颤指了指那疯女子的尸体。
　　“其他人已尽数逃了是吗？”
　　“是……”
　　小荷应了一声哆哆嗦嗦的倚在林君怀里。林君虽不喜被人这样接触，可若是他此时松手，她必然摔倒，无奈只好僵着。
　　季远珩狠狠瞪了她一眼，也没发脾气，倒是几步走上前去，一脚踹开那昏死的山匪头子，走到撑刀站立的山匪老二面前道：“既有一技之长，奈何为匪？”
　　“哼……”他嗤鼻轻哼一声，缓缓道：“我安守本分，砍柴为生，可老爹被兵痞殴死，妻子生病无钱医治，外贼烧杀抢掠，毁我家屋，朝廷高高挂起，不闻不问，如此世道，我不做匪还能做什么？”
　　“所以便以恶制恶？上山为匪，掳劫他人？”季远珩反问一句，转身看向其他那些被林君制住的喽啰又道：“还有你们，如今佞臣当道，外贼觊觎，家国危如累卵，而你们却只知抢掠百姓，不知上阵杀敌？！”
　　“呵呵……”他听闻笑出声来：“杀敌？我们连饭都吃不饱，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还上什么阵，杀什么敌？”其他人纷纷低声应道：“就是，咱们也不过是想吃饱穿暖，朝廷缺德，凭什么怪到我们头上。”
　　他继续道：“如今世道，那些当兵的又有几人明白自己是在为谁卖命！图个什么！”
　　“北赴延关，西下南鹄，他们是为西桀卖命，为百姓卖命，为自己的良心卖命！他们图的是国泰民安。”季远珩一句话掷地有声，顿时堵得他无话可说。
　　霎时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是跟着一个酒囊饭袋欺压百姓混吃等死，还是在家国危难时投身军营驱除外敌，孰是孰非，还需你们自己决定。”
　　他说完转身走到林君身边，询问道：“我们走吧？”
　　林君点点头，怀中的小荷好不容易缓过一些来，被季远珩恶狠狠的目光一扫，怕的又往林君怀里躲去，死死抓着他不肯放手，林君无奈只好带着她一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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