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寄琼花一朵

　　齐琼刚准备睡下，听到了敲门声。她原以为是谁有了不认识的字，可没想到，打开门一看，是沈顺之身边的內侍。她立马就知道，沈顺之来了。

　　沈顺之看了一眼房间，感慨：“你在这里，受委屈了。”

　　齐琼把杯子里的水倒出来，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没什么委屈的。我知道肯定有很多大臣上书，让你杀了我，或者是让我流放。你没有逐我们出族谱，让我在这里砍柴，已经是网开一面。”

　　“姐姐，你恨我吗？”

　　一句“姐姐”，齐琼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站在桌边，笑着说：“什么恨不恨的。你能保全王府里人的性命，我很感激你。”

　　沈顺之拿起杯子，晃了晃，心绪似乎飞到了很远的地方，轻轻地说：“可我知道，她恨我。”

　　这一年来，沈顺之几次想要来见齐琼，但是又不敢来见她。看到齐琼，他会想起齐玫，会想起三哥。无论是做为一个丈夫，还是做为一国之主，他都是失败的。

　　“她不恨你。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放下了。”齐琼抠着桌角，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是吗？我们今生的缘分已尽，连来生也是。她连我的梦里都不愿意来。”沈顺之抬头看着她， “我最近总是梦到一个孩子，他好像就在我身边。我在想，是不是老天爷看不过去，觉得我太亏待你们。”

　　刚听到前半句的时候，齐琼额头开始冒汗。但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她稍微松口气，努力地保持平静，说：“没有什么亏待的。你能让我们母子在一起，就已经是最好的。”

　　“孩子呢？他还好吗？”

　　齐琼担心沈顺之会想见孩子，着急地说：“孩子睡了。”

　　孩子确实是睡了，但并不是盼儿。盼儿现在应该在宋溪的怀里睡着了。

　　“可把我吓着了。要是他非要看孩子，肯定会露馅的。”想起当时的场景，齐琼还是心有余悸。

　　宋溪笑着说：“哪里会。几个月大的孩子都长得差不多，分不清楚的。”

　　“杨大哥没有说什么吗？”

　　“他说什么。最近陛下非要他去做户部当差，每天忙得不见人影，回来就叹气。”

　　“要是让别人听到你这样说，肯定又议论，说你们不识抬举。”齐琼不是在说笑。杨家是书香门第，平时负责典籍整理之类的差事，现在去了户部，谁都会觉得是被器重。但杨家恐怕觉得寝食难安。

　　宋溪犹豫了一下，说：“快到阿玫的忌日了。我会看着办的。我给你带了点纸钱，偷偷烧，别被人发现了。至于宫外的事情，就交给我。”

　　“时间过得真快。”齐琼笑着感慨。怪不得沈顺之突然那么感伤。

　　忙活了几天才把荒草锄尽。齐琼也不知道种些什么，只好随意地试一试。

　　若竹站在田地边，问：“二小姐，等到小王爷的周岁宴你有什么打算？”

　　齐琼正在小心翼翼地察看菜苗，说：“她的孩子，不会在意这些。”

　　若竹赶紧捂住盼儿的耳朵，小声说：“二小姐，不是她的孩子，是你的孩子。”

　　齐琼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随即她又恢复往常的样子，笑着说：“我们的孩子，不在乎这些。”

　　“你放心，有我在，盼儿不会吃苦的。”齐琼烧着纸钱，看了眼趴在若竹肩头熟睡的孩子。她有很多的话想和齐玫说，但最后也只是说了这一句。

　　每年都是如此。在齐玫的忌日前，沈顺之会来找齐琼说说话。

　　齐琼从来不给沈安之烧纸钱。她固执地认为，只要不这样做，三哥就依旧活着。等到盼儿大了以后，不能换着带出去，宋溪只能偷偷地带东西进来。

　　一转眼，往年还要若竹抱着的盼儿，已经在火盆旁蹲着，好奇地看着攒动的小火苗。看着孩子一本正经的模样，齐琼欣慰又难过。

　　齐琼在干活的时候，盼儿有时候在屋子里自己写字，有时候跟在她旁边看着她干活，有的时候和其他人一起。

　　这天齐琼去菜地里除草。她没想到，这几年磕磕绊绊，小菜园居然还能有些生机。盼儿就在菜地边自己捡石头玩。

　　过一会儿，齐琼就要喊几声盼儿的名字。

　　她刚弯下腰就听到一声“扑通”。齐琼觉得不妙，起身看过去，池子里有涟漪。

　　齐琼冲到池子边一看，果真是盼儿。她一句话都不说，直接跳进水中。

　　“娘。”盼儿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小。

　　“盼儿不要怕。娘亲来了。”齐琼努力地往盼儿的方向游。本来她并不觉得累，但盼儿在水里折腾了好一会，好不容易等到她，立马抓住齐琼的胳膊。齐琼想要往岸边游。但是盼儿整个人都贴着她，她也快要没有力气。

　　还好围观的宫女捡了个长竹竿伸过来。齐琼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死死地抓住，好一顿折腾才上了岸。

　　众人找衣服的找衣服，收拾床铺的收拾床铺，七手八脚地才把齐琼和盼儿安顿好。虽然是初夏，但齐琼还是一直在打寒颤。她裹着毯子，很是生气，“谁让你下水的，娘和你说了多少次，菜园可以去，但是不能下水，里面有水鬼的，会把你拖着不让你走，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盼儿也换了干净衣裳，站在桌边，小声说：“我想摘荷花。”

　　一听到盼儿的这句话，齐琼浑身所有的火气都往脑袋涌。她的嗓门提高了几个度，“荷花？你没见过荷花啊。院子里有这么多人在，你一个孩子摘什么花。”

　　盼儿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看你们都在忙，就想自己摘。”

　　“你，你真的是不长记性。”齐琼越说越生气，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拉过盼儿，但还是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脾性，“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养你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齐琼就觉得不妙，盼儿误会齐琼是不要自己，直接哭了出来。若竹赶紧冲进来，连哄带劝把盼儿带了出去。

　　齐琼既生气又后悔，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无力地坐了下来。吃晚饭的时候，盼儿不敢抬头看着齐琼，吃完就溜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齐琼站在院中，无奈地看着月光。她叹口气，想到白天的场景，她很是懊悔。因为生气着急，她完全失去了耐心，辜负了齐玫。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还爱逞强。如果当初狠狠心，把他送走，或者直接说出来，还给陛下，他的日子是不是比现在过得好？”齐琼看着月亮，问若竹。她不是今天才有这样的想法。如果阿玫真的地下有知，应该也会怨她的吧。

　　若竹安慰她：“不要这样想。孩子是真心想跟着你的。不然当初送他走的时候也不会彻夜哭。”

　　齐琼觉得自己很疲惫，一点力气都没有，“若竹，我真的觉得好难。我怕，我怕教不了这个孩子，会辜负阿玫。”

　　若竹赶紧拉着齐琼的衣袖，劝她：“二小姐，你可千万不能这样想。他是你的孩子，你当然能教好他。他不是别人托付给你的一件物品。”

　　听到这番话，齐琼如梦初醒。

　　她轻轻地推开门，看着床上小小的一团，问：“盼儿，你睡了吗？”

　　她没想到，盼儿立马坐起来，笑嘻嘻地回答：“还没有。”

　　盼儿这个模样，倒是很像耍赖的沈安之。齐琼走过去坐在床边，犹豫了一下，很是愧疚，摸了摸盼儿的脑袋，轻声说：“今天娘不是故意朝着你发脾气的。”

　　“我知道，我以后也不会这样。娘，给你。” 盼儿从枕边拿起一枝荷花，“若竹姑姑帮我摘的。”

　　齐琼接过荷花，心里很受触动，想起若竹的那句，他是你的儿子，不是别人托付给你的物品，说：“娘是真的怕你出什么事。如果这样，娘不知道应该怎么见她。”

　　“见谁？

　　“见你的姨母。”

　　“我有姨母？”

　　齐琼笑着点点头，“当然。她是娘亲的妹妹，只是现在去了很远的地方。你还有舅舅，有外祖父外祖母，有很多的亲人。”

　　盼儿想了想，认真地问：“那我也有爹吗？”

　　齐琼顿了一下，认真地说：“当然。你爹他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没有他，就没有盼儿。”

　　盼儿抓住齐琼的手，很是期待，问：“那我爹在哪里？”

　　这个问题确实难住了齐琼，她咬着嘴唇，努力地笑着对盼儿说：“等到你会背三字经，你爹就会回来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