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凡记

作者:宋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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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携六年又归逢



      话说锦姐放声哭着,王敏正在一旁候着,王象在脚后跪着,待锦姐哭着渐渐声小了,王敏正就扶她起来到厅上坐了,又吩咐王象打热水拿毛巾,亲自服侍锦姐洗了脸,这才满眼含情温言问道:“你如何在这里?”

      锦姐放下手巾,哀怨道:“你还有脸问我吗?不是你要娶亲要相看的吗?”

      “这是什么话?难道……”王敏正将媒婆的话前后一想,思转过来,情不自禁就透出喜色来,“好奶奶,那人就是你吗?我只当你成了朱奶奶今生已无望,这是天教我俩有缘!”

      锦姐打量他的喜样,心笑他没出息,又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朱家的事?”

      王敏正不好意思说出曾去偷瞧的事,王象在一旁接口说:“怎么不知道啊,自奶奶丢了公子一日也不曾放下,从济南到曲阜跑了好几遭,后来隐隐听着您跟着沈大人走了,公子才放开手。去年在驿馆遇见沈大人,两人谈了好些话,后来进了西安城公子说奶奶在叶巷朱家,让我先去看看,装着生病见了朱公子和管家,那时听个妇人说奶奶要吃骨头那管家就去买了,我们也出来了,看过这一次公子又牵挂了好些时呢,我说,公子记挂奶奶接着她就是了。公子说,她好好嫁在别人家如何接她?好奶奶我说得句句是实。”

      锦姐转脸问王敏正,“他说得可真吗?”

      王敏正说:“不敢有假。”

      “那休书可怎么说呢?”

      王敏正提到这一节更是扼腕,“这实在是生平头一件恨事,这休书是我家老太太出的那日我都不在家中,若不是沈兄告诉,我还不知有这事项呢!”

      锦姐听完觉得一颗心都化开了似的,回想前后这几年的事,终是忍不住又滚下泪来,由衷道:“到底是你心里有我。”

      王敏正得了这话如沐春风,“蒙奶奶不计前嫌,今日才得聚首。”

      锦姐含情含怨瞅了他一眼。

      王象是个乖觉的忙上前行礼,口称:“给公子和奶奶请安.”

      王敏正吩咐说:“你快让厨子办几桌酒席来,另叫人打扫房间点上红烛,我与你奶奶久别重逢是天降大喜。”王象飞跑着置办去了,王敏正又问:“是谁陪你来的?”

      “是高妈妈和卫虎。”

      王敏正忙让请进来,卫虎一进门就见王敏正有些面熟,还暗思量道:这官人品貌不下我家公子,配奶奶也配得过。请安道:“不知大人叫小的进来有什么话说?”

      “管家大哥不必客气,今日您上坐喝一杯喜酒。”

      卫虎吃惊,向锦姐道:“奶奶要做亲我不敢拦,只是这喜酒不是这样吃的!”

      锦姐笑着让他坐,解释道:“我今日不是要做亲,是要认亲呢!他不是别人是我当年奉父命三媒六证嫁过的丈夫,山东任城王敏正。“

      卫虎听了这话惊住了,门外王象进来复命,“席已备好摆在哪里?”

      “就摆在厅里。”

      卫虎看着王象更是面熟,“这位兄弟我们是见过的吗?”

      “大哥我那膏药还有吗?”王象笑嘻嘻道。

      卫虎想起来了,看着王象又看看王敏正,再说不出别在话头来,就上前请安道:“祝大人和奶奶百年之好。”

      王敏正请他起来让上坐,卫虎推却不敢,锦姐发话,“让你坐,你就坐。”卫虎才坐了。

      王敏正又带着锦姐到隔壁与众人见礼,开口道:“这位是家中奶奶,早些时失于照应让她随兄长在任上,后经变离散了,今日在此遇上岂不是天缘,请各位喝杯团圆酒。”王敏正这番话说完,堂下人都说奇遇个个恭喜。只有马高两个媒婆是知道底细的,互相看着不敢做声。

      王敏正让仆妇引着锦姐进房,让马大嫂,高妈妈相陪,稍后也送了一桌酒席进去,自己则在外间陪客。在坐的人都是总镇府的幕僚、属吏,都争相问:“这其中必有原由,你先前和奶奶是如何失散的?既失散了,你家在任城是独一份的门第,你找她难,她找你还不容易吗?”

      王敏正遮掩道,“她一个女子不好孤身返乡,她兄弟各位也知道的,就是现任河州知府沈大人,他因官事变动把家内耽搁在西安城中了,偶然听马大嫂讲起特寻了来,一见果然是她。”两句话把个六年多来的是非尽皆抹了。

      马大嫂在里间陪锦姐坐着心里还是云里雾里的,高妈妈明白的多些,问锦姐,“奶奶,你与这大人真是旧夫妻吗?”

      锦姐气壮道:“当然了我头门亲事就是嫁得他,夫妻三年,我在济南府观灯夜游给孔府的强人掳去了,自此夫妻分离,那时节沈大人下来办案将我救了,我便跟了沈大人上洛阳上西安,后来因我与他家奶奶合气,实在是过不下去,想着上华山出家,遇见了秉杭,才有了这里的事!”锦姐轻描淡写的几句,两人听着心内都纳罕。

      高妈妈问:“这大人是个什么官?”

      马大嫂说:“他是个千户。”

      “阿弥陀佛,好奶奶到底是你有福气,百转千回这好姻缘终究落在官家门里。“高妈妈端着杯儿与锦姐道喜说:“我愿奶奶同大人恩爱百年,早生贵子。”

      马大嫂也拜说:“我祝奶奶同大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锦姐听来都是惯话了,可内心也盼着这次能成真,大方喝了两杯,高妈妈眼见天晚了,说:“奶奶今夜团圆,我们早早出去,卫嫂还在家等信呢。”

      “也是,还是妈妈你心里记事。”朝外叫了一声,一个仆妇进来道:“奶奶吩咐。”

      “你去把大人叫来,我有话说。”

      高妈妈说:“咱自己走了就完了,何必惊动大人呢!”

      “我还有话跟他说。”锦姐让仆妇去了,仆妇在厅上找着王象,王象又说与王敏正,王敏正一听锦姐叫,放下杯儿就要去,被众人拉住,“你今日重做新郎岂有就去的道理,让弟妇出来,或我们上房中去,也替你做个洞房之会。”

      王敏正说:“各位容辞吧,家内性气大不能胡闹的。”

      众人又说:“女人性气大是没有汉子,今晚有了你在旁边她只有柔性呢!”

      拉扯着只是不放,仆妇只得去回锦姐说:“众相公在厅上商量闹洞房,只是不放大人来。”

      “罢嘛,罢嘛,我们自家走就是了,过几日奶奶不回家吗?我们再说话!”高马二人告辞而去,厅上卫虎惦记卫嫂在家不得信,也向王敏正告辞,王敏正说:“大哥不比别人,回了奶奶再走。”

      正说着锦姐就从外进来了,众人都哄动,卫虎上前说:“奶奶家里无人我先回去,奶奶何时回来?”

      “我明日,最晚后日就回来的。”

      “奶奶自家权宜,小的家中等着。”

      王敏正让王象送着卫虎出去了。

      厅上的人趁机都盯着锦姐看,看头脸风致,看身段娇娆,一时嘴上夸心里羡,有人说:“有这样的奶奶难怪王兄弟看不上寻常人物。”

      又有人说:“有这样的奶奶还用寻妾做什么?只在家好好受用就是了。”这话出来,大家齐声大笑。

      王敏正小心去看锦姐脸色,见锦姐神色如常不是变脸的样子,才放下一颗心。

      有个年老的先生圆场说:“大人和奶奶久别重逢一定有体已话儿说,我们已扰了大人的酒就高抬手放他们去吧!”

      王敏正接话道:“请诸位成人之美!”

      众人说:“你与奶奶同大家喝一杯!”

      锦姐一点不怯端起杯面向众人一口喝了,“多谢诸位了。”

      王敏正看她这等通情达理,落落大方的样子,心说她果然变了比旧时气性平和多了,想是经了事的原故。一面想一面同锦姐入房,仆妇撤了酒桌送上热水关门去了。
      房内一对大红烛高烧着映着一双人影在绣帐前,王敏正在灯下细看锦姐比当年单薄多了,有些黄瘦之态,便握住手儿问:“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怎生瘦了?”

      锦姐眼眶一热险些哭出声来,忍着泪意:“能不瘦吗?先在孔府受了几个月的难,后来跟着云哥儿虽过了一年好日子转眼也没了,天天合气受恼。实在过不下去我就想上华山当姑子,结果姑子没当成遇见春园被欺,我上徐家报仇又让人陷落在牢中险些就死,幸亏秉杭解救。此后我与春园承他一力照管才得安稳,前岁哥哥接了春园去,我就嫁了他来。初时也百般顺意,夫妻小三年我没碰过他一指头,两人脸都没红过的,我为他立家业,为他险生产,临了生生弃我去了。”

      王敏正是见过朱秉杭的,真真神仙品貌,此时听来也为他伤心,“好好的,又是行医的,是什么病去的?”

      锦姐睁大眼睛,又好笑又好气,“他是出家去了。“

      王敏正笑骂说:“这该死的媒婆子只说是个无夫主的妇人,我只当你守着寡呢!”

      提到这一层,锦姐皮笑肉不笑问道:“你找媒婆子主意再寻个什么样的奶奶?今番要不是遇见我,你与谁人同房?”

      王敏正一时语塞,只告罪说:“奶奶莫怪,我本心本意只要有你不敢再望的,这事原是朋友们闹出来的,说我远在客边身边竟没个人,章台折柳,曲江看花的行径我也学不来,只得想着娶一房吧!“

      锦姐想他少年公子,十万腰缠,要真娶来也不止一房,又问:“你山东娶过没有?老太太没替你张罗新奶奶吗?”

      王敏正的头越发低了,“娶过的,只为那时找不着你,也不曾扶正还是妾罢了,如今回去让她给你磕头。”

      锦姐心下虽有些不自在倒也没发火,只瞧着王敏正冷笑了两声。

      王敏正见她没大生气,主动搂着她肩道:“我们六年未见,你可有知心的话同我说吗?”

      锦姐想了一会儿,“说不来,说不尽,说恨时多说悔也有。”

      王敏正抱着她在怀里觉得她身腰瘦削多了,感说:“真是上天眷顾,今宵可不是做梦吧!六年来我想团圆两字也不知想过多少回,醒来只是一梦。”说时自已也泪眼朦胧。

      锦姐离情已吐,春心渐露,一手环住他脖子,一手替他擦泪,“王昀哥,你好好摸摸这是梦吗?”王敏正俯身下去两情绸缪之际,忽见她腹上有纹,问:“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这是去年生产留下的。”

      王敏正就滞住了手,伤感道:“孔夫人说你在府里小产我痛了几日,如今你既已生产将孩子带着一齐同我回去吧!是男是女?朱家肯不肯?”

      这几句话儿出口,锦姐纵是石人也落泪,“孔府里头那回我不过流了些血也没觉着痛。你还不知呢,我嫁与秉杭十月怀胎,一朝临盆,生生疼死我也,一天一夜几乎晕死过去,生下个孩儿未见男女就见了阎君,秉杭出家也有此事的原故。”

      王敏正只觉心疼,“怪道我看你黄瘦了,必要好好将养着!”说时已坐起来又把衣衫系上,将被子替锦姐盖着,“你经此生死大事,我又怎么贪一时之欢,你我夫妻聚首以后恩爱的日子长呢。”

      锦姐觉得无限温馨,周身都暖了起来,轻轻靠在他胸前,这夜睡的隔外安稳。

      第二日起来先回了朱家,将回归本家的话与卫虎卫嫂说了,这二人如何敢拦?锦姐将首饰衣服与卫嫂和高妈妈分了,大宗银子交于卫虎,卫虎死活不肯接,“公子走时明说了是给奶奶的,小的不敢欺心。”

      “这是你家祖坟上的钱,我拿了如何能心安,你家公子虽弃了家,那墓园不要打理吗?宗族也不都在吗?”锦姐自来不是贪浮财的人,卫虎犹豫再三道:“坟上一千五百两我收着,那树还要长起来才好,年年墓上也要修缮,还有银子是公子自家与奶奶挣的,奶奶自家收着吧!”

      锦姐方收下七百两,念着与朱秉杭夫妻一场,捏着这几张银票在手里,只感着一阵心酸落寞。

      王敏正本就是游宦散心,今番重遇锦姐自然有了归家之念,便与总兵大人说了,那总兵大人本就是王家的门生,世侄夫妻团圆一起回乡岂不不允的理?备席备礼好生隆重。

      锦姐又向张奶奶和王妃辞行,王妃说身上不好就不见了,省得彼此伤心,让她一路好走,送了两匹红绸给她添喜。张奶奶扯着手道,”还记得接你来办喜事的日子,就如在眼前一样的,现在你又有喜事了,到底是年轻好事在后头。”说来也听不出悲喜,锦姐说,“这几年多承姨母照料。”

      张奶奶无所谓地摇摇头,“为自己孩子,谈不上这话。”让锦姐请王敏正一同进来说话,王敏正只好入门拜见,这张奶奶一见王敏正比当日见沈澄还要感触,声声哭起我的儿来,“我的杭儿啊,你当真是吃风喝露,双脚离地的人啊,你放着如花似玉的老婆不要,做什么劳什子神仙!你看看人家俊后生,才子佳人跟戏里似的,谁像你往岑寂处去啊!”
      哭的王敏正和锦姐一脸难为,得亏张大人出来让丫头婆子劝着扶进房去了,张大人同王敏正叙了礼,讲起王家好生敬重,“督公经略西北时,我位小职卑无缘得见,今日得遇公子,幸甚至哉。”

      “晚生不才,赖祖父余祯耳。”

      说了些官场的话儿,待了茶,王敏正和锦姐拜别而去,张大人送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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