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璋

　　当归一目了然，笑着坐到将离身旁：“这是怎么了，惠香可是二太太指过来的，你也敢给她气受？”

　　将离冷哼一声：“我是最没轻重的，这府里就没有我不敢收拾的人。兰香，你听着，今儿之所以收拾她，是因为叫我撞见时，那东西在她手里拿着，若是在你手里拿着，那我收拾的就是你。从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你们往外面递话，把个青天外递的筛子一般，打今儿起，若是再叫我知道你们两个谁再往外递一句宁璋的信儿，或是合计着外头怎么害里头的人，我就把你们从这儿扔下去。”

　　惠香是知道厉害的，她被将离拽着手腕吊了一刻钟的时间，早把眼泪都哭干了，一辈子再也不想往这儿再来一步。

　　兰香的腿也软了，她方才被迷魂汤灌得迷糊，这才意识到原来她们两个处境如此危险，早被看得透透的，这回她虽躲过一劫，可是一想到方才当归许给她的话，那才叫一个悔不当初。她虽没亲自体会这种被吓破胆的酷刑，但光看看惠香这失魂落魄的情形，就已经够怕的，赶快跪在地上磕头，一口一个饶命。

　　当归忍俊不禁，赶快颜面遮住控制一下，才作势劝将离消气：“要不，给她们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吧，等咱们姑娘真入宫作了伴读，把她们两个打发到其他院里去就罢了。”

　　将离又是一声冷哼：“有她们二位在，你以为宁璋还能出得去？喏，她手里那包药，就是准备下给宁璋，让她卧病在床去不成的。”

　　“唉哟，你们两个怎么这么糊涂呀。”当归捡起来地上那包药嗅了嗅，便知道将离所言不假，她将药末收起来，叹道，“这事要是给老太太知道了，恐怕你们两个在伯府里是留不住了，玉溪堂那里恐怕也饶不了你们两个。”

　　这是实话，给兰香惠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攀咬颜夫人，可是颜夫人一定会恼恨她们两个，根本不用等着老太太出手，就先把她们两个给治了。

　　兰香毕竟比惠香还是成熟些，边磕头边表忠心：“两位姑娘饶命，求求两位姑娘别给主子说，再给我们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吧，我们两个一时猪油蒙了心，才起这种念头，以后再不会了，我们两个会牢牢看着这个院子，不让任何人有伤害五姑娘的行为，让五姑娘能安安稳稳进宫做伴读。”

　　当归表示忧心：“青天外现在都漏成筛子一样了，我便是有心帮你们说项。可是就凭你们两个，怎么牢牢看住这个院子？”

　　青天外明面上有三个外人，兰香惠香是颜夫人指过来的，拾雾是孟老太太指过来的，但暗地里比明面上的还不堪，青天外八个管院中洒扫开门等事的三等丫鬟里，竟然有四个收了外头的贿赂当眼线。

　　譬如说专管跟东园的厨房传膳送膳的丫鬟小一和管浣洗衣裳的小二，就被邵姨娘买通，动辄给关山苑透点信儿；比如张姨娘想在颜夫人面前挣点面子，也买通了负责看门的丫鬟小三，就等着兰香惠香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到时候就显出她来了；还有伯府的管家向荣家的，也把侄女小四安排过来打理院中花草，花草没见打理得如何，倒是在外面吆喝起来了，仗着宁璋院里不大管人，就在外头扮起了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一些只能在园子里伺候连主子边都沾不上的小丫鬟们还真吃这一套，她们也不知宁璋在主子里究竟是个什么处境，只知道高低是个嫡小姐，想必跟着她就是前途，这些人竟贿赂起小四来，指望她给宁璋说些好话呢。

　　这些事宁璋一开始没放在心上，也没具体去管到底哪些人和外头有往来，倒是这回兰香为表忠心，把她们都抖搂了出来。眼见将离不大相信的神情，兰香据理力陈，说是颜夫人和邵姨娘打擂台，她们两个彼此都较着劲呢，所以颜夫人也格外留意邵姨娘那里的动静，不仅让盯着五姑娘，还让盯着邵姨娘的眼线，她也是专门盯了一阵子才发现是小一和小二，而张姨娘本来就投靠颜夫人，她的眼线容易知道，至于那个小四，实在是在外头猖獗得很，不想知道都不行。

　　将离很无语，好一个不想知道都不行啊。但她未置可否，只是面色冷淡地点点头：“兰香，还行。”

　　惠香见兰香获得了认可，更慌了。

　　她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的，要是自己表现得不如兰香，那恐怕在她们两个之中，自己肯定是要被当成弃子了。于是她也赶紧把自己知道的秘密都交代出来，比如有两次宁璋去马场骑马，回来的鞋底沾了草，就是拾雾拿过去告状，孟老太太才知道她出去玩的；比如小三曾经受过张姨娘的挑唆，给宁璋下过泻药，但宁璋没喝上，躲过一劫；比如还有一次她看见小四偷拿了几个金贵的草出去，还顺手牵羊拿过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不知道有没有偷过钱……

　　兰香听着捏了把汗，这些事她也知道，但她方才没说，就是不想一口气惹火了这俩人，她俩要是一气之下来个一锅端了，那岂不是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但显然现在也没办法捂上惠香的嘴了，兰香只能祈祷阿弥陀佛。

　　当归和将离重点显然没放在这儿，到听见张姨娘的时候，两人目光对视：有她什么事？她干什么要挑唆？

　　想来想去，当归实在只能解释为，好像有几次宁璋顶撞颜夫人的时候还顺道奚落过张姨娘，也许她往心里去了，所以找机会报复泄愤？——她通过眼神把这句话传递给将离。

　　将离反馈了更加迷惑的眼神：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当归点点头：真是险象环生啊。

　　总算兰香惠香把知道的说完，又一顿表决心，说是会牢牢盯着这几个暗线明线，那几个小的三等丫鬟就交给她们处理，她们保证教会这些人规矩，让她们不敢往外抖搂一句话，好知道青天外不是好混的。至于拾雾，她们两个却没主意，只敢承诺牢牢盯着，却谁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有这么个表态总归是好的，今日是不需要再逼了，只看来日她们能做成什么样了。

　　将离道：“先这么着吧。你们两个在这儿再吹一刻钟的风，吹够了再回去。”

　　兰香惠香自然忙不迭地答应，老老实实站着目送她们两个下山。

　　回青天外，当归、将离把这事讲给宁璋，尤其是将离把惠香甩出去的那段，将离简单两句说完不算，当归又充分烘托氛围，讲得险象环生气氛充足，宁璋听得很开心，连声夸她们两个也算有勇有谋，居然还能干得出来这事儿。

　　将离微微扬了一下头，颇为得意：“当然是算着她们两个的性格。兰香沉稳，惠香胆大，对付惠香就得吓破了她的胆子才能叫她知道厉害，至于兰香，当归擅长利诱，就交给她来。”

　　当归拍手道：“不错，我看到兰香被支开，就想到将离应该是想逐个击破，分别用对她们两个有效的手段去治她们。这会儿再给她们两个留足时间互相交流，绝对事半功倍。”

　　“不错，她们两个分别各吃一套，就会再用自己的力量去影响对方，很妙很妙。”宁璋觉得很爽，唯一可惜就是自己没有亲自参与这个战局，“法子都被你们用完了，我就像个没用的人。”

　　将离道：“谁说你没用，那个拾雾还得等着你亲自对付呢。她不好对付，人是打定了主意投效孟家老太太的。”

　　宁璋略一思索，笑道：“她自然和兰香惠香不同。兰香惠香两个人主意不大又好拿捏，拾雾的主意可大得很，咱们拿捏不了，不妨顺水推舟利用一回她的主意。”

　　“喔，看来你已经有主意了？”将离眉毛一挑。

　　宁璋就只是笑，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将离和当归附耳过来，待她两个煞有介事凑上前去的时候，只听见宁璋轻吐二字，“保密。”

　　几乎同时，北面那扇窗户呼啦一声从外头被推开了。

　　北边由于地势渐起，只栽了几株竹子，竹叶随风簌簌作响，外头空无一人，风也不大，这扇窗户居然自己开了，稀罕。

　　当归和将离谨慎对视，两人立刻缄口不言，仔细听着外头的声音。

　　宁璋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角，边说着“怎么这窗户没关严，还被风给吹开了”，一边走去关窗，路过墙边的时候，顺手抄起来墙边搭着的削尖了头的竹竿，这是原打算去河里刺鱼准备的工具，她左手握住竹竿，右手扶住窗棱，余光一扫便将竹竿稳稳扔了出去。

　　只听外头一声闷哼，一个人影擦着竹竿的去势腾挪闪避，然后顺势靠着窗棱屈腿搭在窗边坐下。

　　“南渡？”

　　当归有些惊讶地看着窗边逍遥坐着的这位小爷，自打南渡和北顾去了青谷马场，当归倒真是与他们有快一年的时间未见了，今日居然这样见着，真叫人想不出。

　　南渡苦涩一笑：“小丫头最近枪法练的不错，眼疾手快，打挺准啊。唉哟我的这把老腰……以后是没法在江湖混咯，得靠人养活了。”

　　南渡嘴碎，但是皮相长得不错，高鼻深目，瘦削挺拔，一身暗红色劲装，显得整个人更加颀长。尤其是他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一双含情目水汪汪的，行动又有一股天然的风流，于是虽然嘴碎些，别的倒也还算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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