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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赏花(二)
“媳妇儿!”皇上转向冰宁。
“是,皇阿玛。”冰宁微微低头答。
弘历和纯儿两张小脸也齐齐转向她,弘历是满眼含笑,纯儿则一脸讶异与倾慕。
皇上那一声“媳妇儿”,可见眼前这位女子在皇上面前是如何受宠,而她一脸平和举步稳健,一派宠辱不惊的态度,虽说自己第一次见皇上自我感觉还好,表面上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战战兢兢,暗地里毕竟还是紧张的。多么希望自己也可以有她那样的气度与雍容啊!
那边厢皇上闲闲地问冰宁:“你说朕出什么题考这两个孩子好呢?”
冰宁看看皇上,再看看弘历和纯儿,这一老两小还真会折磨人!康熙真是不知出什么题吗?冰宁干脆也来个踢皮球:“皇阿玛文韬武略,臣妾哪里敢搬门弄斧!”
“你这丫头!”皇上宠溺地轻斥一声,“朕一生考较人无数,有科场殿试,有较场骑射,这当中有明明白白的查问,也有暗地里的察考,可让朕最不能忘的,是朕曾经以一字考一人,纯儿这丫头倒让朕想起了她。”说到此,皇上有意无意看了冰宁一眼。
冰宁自然明白皇上说的是四十八年,当时她还是海宁陈多宁的的身份,皇上以“和”之一字问她,她那时初临清朝,又是初次进宫,更是初次面见皇上,然而她却侃侃而谈,甚至差点儿还给千古一帝上了一堂社会与经济学课!
冰宁忍不住面露微笑,这当中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她恍如又回到当年皇宫的上书房。
皇上宽容地笑了笑,“本来一题不作二试,不过当年的情景朕仍历历在目,真想再回到那个时候啊!既然今日得此机缘,就当是天意,朕仍以一字,要试一试你们两个孩儿!”皇上站起身负着着慢慢踱了两步,“朕在位六十一年,治国平天下,可这天下之大人心之繁,朕总有力不从心之感啊,你们就给朕解一解这‘天’字,以何为天,何以为心?”
弘历对冰宁调皮地眨眨眼,抢着答:“皇玛法,孙儿先答。孙儿在学习君臣之道治国方略时常常思考,天下由众人汇聚而成,若能人心所向自然天下归之。因此孙儿认为这‘天’字者,应解为一大也。为君者虽独大天下,然须有容四海、纳百川之胸襟,此为天之气度,心所归之。”
冰宁含笑看着弘历,这孩子果然从小就显露出与众不同的才华。
弘历继续说道:“古有齐王一暴十寒,近有唐太宗谦逊纳谏,如今还有皇玛法的文治武功,这天字作一大解,可说是再恰当不过啦!”
“哈哈哈!”皇上听得龙颜大悦,赞道:“有见地,可见平日里除了四书五经倒也不是读死书。丫头呢,你作何解?”
纯儿轻抿一下嘴看着得意洋洋的弘历,转向皇上答道:“回皇上,奴俾认为这天字,应解作二人也,即天下之大,惟二人矣!”
“天下之大,惟二人矣。这是何意?这座间朕与媳妇儿外加你俩已不止二人,此为何解?”皇上故意微蹙着眉。
纯儿也不管皇上是真不懂还是假作态,仍不缓不急地答道:“天下之大,惟君臣二人尔。一人为君余众皆臣,君行君道臣遵臣礼,此岂不惟二人矣?”
“呵呵呵,当真长江后浪推前浪!果然是个绝顶聪明的好孩子!”皇上笑着点头。
纯儿偷偷看向弘历,弘也也正拿眼睨着她,二人眉宇间尽是得意之态相惜之情,皇上可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冰宁正焦虑这二人毕竟年纪不小了却仍不知收敛,果然就听到皇上哼哼着吩咐两人:“你们先行退下罢,朕也累乏了。”
弘历纯儿两人恭恭敬敬应了告退,皇上又叫住二人,瞧着眼前这一对金童玉女,仿若又回到多年前初见赫舍里的那一日,怜惜之情从心底升起,禁不住和颜悦色对二人道:“弘历年纪还小,丫头就再等几年罢!”说完对两人挥挥手,坐在靠椅上不再言语。
弘历纯儿两人俱是冰雪聪明之人,皇上言下之意又极其明显,自然一听便明白其中之意。弘历脸上顿时欣喜若狂,纯儿则是一脸娇羞,红着双颊退步出了书房,不等弘历开口便飞身跑远了。任弘历在身后如何叫唤,哪里还肯回头?弘历也不强追,站在山石下傻傻地笑。
书房里皇上靠在榻上微闭着眼,整个人陷入回忆当中:“那一年孝庄太皇太后坚持要给朕立后,传了王族重臣家的几个女儿进宫,朕一眼就看到梧桐树下一身紫衣的赫舍里,在几个女孩当中她最突出,不是她的容貌,而是那份独特的气质。有些人天生就应该是凤凰,你懂得吧,丫头?”皇上将目光投向冰宁。
“是,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臣妾真希望可以亲眼目睹孝诚皇后的高贵。”赫舍里是康熙最爱的女人,何其幸,能使一个帝王情深至此。
“朕问她,可愿意做朕的皇后?你猜她怎么回答?”皇上轻笑,自言自语:“她说皇后也好贫妻也罢,她的丈夫要有鸿鹄之志,要弘毅宽厚,还要思之宏远,能做到高山景远。这样的人才是她心目中的英雄。朕问要怎么做才可以证明这点?她将腰间一把没有弦的弓递给朕,说只要能将梧桐树上最高的三片叶子射下,便是她心目中的顶天立地。”
“没有弦的弓?”冰宁奇道,“那皇阿玛是如何办到的?”
“你怎知朕一定办到了?”皇上摇着头笑。
“自然没有什么能难得倒皇阿玛。”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皇上朗声笑道:“这话朕可是当之无愧!朕当时就让身边的两个侍卫拿出随身长弓,命他们将梧桐叶子射落。这两人一个是御前侍卫,一个是一等侍卫,射落一片叶子自然不在话下。朕正在想另一片桐叶当由谁击落合适,恰在此时施将军回朝觐见,于是第三片叶子由施琅用石子击了下来。”
冰宁听了康熙的话,暗想原来康熙喜欢弘历更大的原因是因为赫舍里皇后曾经也这般试验过他,原来历史也有不知道的地方,如此一想她倒明白了,于是恍然说道:“后来皇阿玛便是用了这三人,平三藩之乱、□□以及遏制了沙俄的野心,不用说,皇阿玛自然是孝诚皇后心目最最伟大的英雄了!”
“呵呵!丫头倒是知道得清楚啊!其实当年朕心中也急啊,天下局势未定,若不是赫舍里,朕恐怕还没有弘历今日的魄力。说到底,赫舍里不仅是朕心目中惟一的皇后,还是朕最亲密最不可或缺的良师益友啊!”皇上沉浸在对孝诚皇后的怀念与感伤中。
冰宁想着提起孝诚皇后,不免又勾起对太子胤礽的痛心,于是故意笑着说:“原来皇阿玛的择人而任势源头在此啊!如此一来臣妾上回夜闯上书房劝谏,皇阿玛就该狠狠地罚臣妾才是!”
皇上半眯着眼看向她,微微叹息:“朕是要罚你,这个罚想了很久了,丫头!明儿朕就下旨将弘历接到宫中,让这孩子给朕作伴,在朕身边长大罢!”
“多谢皇阿玛!”冰宁欣喜地向皇上盈盈一拜。
“谢朕什么?母子分离,可没有比这更重的惩罚了!”皇上缓缓说。
“皇阿玛接了弘历去,那是弘历的福分,也是弘历作为孙儿应尽的孝心,正应了那百行孝为先的老话。这样的惩罚可真是折煞臣妾了!钮钴禄格格听了一定也十分欢喜!”冰宁小心翼翼答。
皇上看一眼冰宁,那是洞悉一切的眼神,冰宁有些惶恐,但听到皇上说:“钮钴禄家的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人啊!很好!很好!”
冰宁正在思量皇上的“很好”是什么意思,门外听着桂公公的声音问:“四阿哥,要奴才通报吗?”
四阿哥一边摆手一边轻声问:“别扰着皇阿玛歇息。侧福晋在吗?”
不待桂公公回答,皇上扬声吩咐:“老四来了,进来罢!”
四阿哥急步进到房里,迎头看到冰宁,对冰宁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冰宁轻轻摇摇头表示没事,四阿哥一颗提着的心这才又回到了胸间。
“你们俩就别在朕面前眉来眼去的了!”皇上用力咳了两下,哼哼着表示对两人的不满。
冰宁顿时大为尴尬,刚才自己还在心里怪弘历和纯儿两人不知收敛呢!这再眼报也太快了些!禁不住对四阿哥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四阿哥有些莫名其妙,暗暗抓住她的手,转向皇上突然问道:“皇阿玛,您说儿臣----儿臣可以和宁儿共携白首吗?”
冰宁听得四阿哥竟向皇上问出如此幼稚的话,不知他心里又想到了什么,脸上更红了,最大限度的垂着头,看也不敢看皇上一眼,手上却狠狠掐了四阿哥一下。
皇上也愣了愣,这老四今天是怎么了?皇上想生气却气不起来,心里虽觉得老四也太孩子气,却故意板起脸道:“你可别忘了,朕指的嫡福晋还摆在那儿呢!”
冰宁狠狠瞪四阿哥一眼,跪到地上恳切地说:“皇阿玛,臣妾但求无愧于心,绝没要取代嫡福晋的意思,您别听四阿哥的。”说完给四阿哥老大一个白眼。
四阿哥跟着跪在她身边,却不看她,一径向皇上请求:“皇阿玛,儿臣没别的意思,只想向您请一道旨,这道旨一不涉及朝政,二不会危及他人,求皇阿玛准了儿臣!”
皇上抬抬眉,声音里透着纳闷:“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你们一家人算计好的吗?”
“不是的!”四阿哥和宁儿异口同声答,冰宁觉得这反倒像此地无银,皱着眉无辜地看向皇上。
“老四自个儿说罢,你想要朕的什么旨意?”皇上盯着冰宁看了两眼,又盯着四阿哥看看。
四阿哥仰起脸说:“皇阿玛,求皇阿玛颁一道旨给儿臣的侧福晋,让她永远不许抛下儿臣独自离开!”
冰宁听得张大嘴,四阿哥这算什么?病急乱投医吗?难道圣旨可以抵得过命运?
皇上看了四阿哥良久,想的倒和冰宁一样,不过开口说的却是:“好,朕就答应你!”转向冰宁严肃地说:“宁丫头,听好了,朕这道旨你可绝对不能违背,朕的四阿哥就交给你了!你要他哭也好笑也罢,朕可管不着,朕要求的只是,丫头一定要成为他的良师益友,成为朕的皇四子最需要的人啊!”
“多谢皇阿玛!”皇上话音未落四阿哥已迫不及待叩谢圣恩了。
“皇阿玛!”冰宁语气有些哽咽,皇上这是拿她来比孝诚皇后啊!康乾两帝之所以能流芳百世,那是因为他们背后都有一个非同一般的女人,康熙需要的是平天下的才智与魄力,乾隆则需要治天下的决心与判断,两位皇后对形势都看得通通透透,可自己呢?自己能帮到胤禛什么?她能成为胤禛的良师益友,成为胤禛最需要的人吗?
“还不快领旨谢恩!”四阿哥得意地捅捅冰宁,催促道。
“臣妾叩谢皇阿玛!谨遵皇阿玛之命!”冰宁向皇上嗑了头,眼中莹着泪光。
“好了好了!”皇上从榻椅上站起身,“把弘历叫上,陪朕到牡丹台赏花去罢!朕听说老四为了这次赏花,还特意教人将牡丹的花期延后了,所以今日才有这满园的牡丹与勺药争奇斗艳啊!老四有心了!”
“这不过是儿臣的一点孝心罢了!”四阿哥满心欢喜,话都多了不少。
“牡丹贵为百花之冠,为皇阿玛而怒放方才更显出它的矜贵呢!”冰宁跟在后边附和着。
皇上“呵呵”笑两声,轻叹道:“即使延了花期终归还是会凋谢啊!花如是,人亦如此。不过还是难得老四的孝心了!”皇上一边说一边跨步了书院。
皇上的话令冰宁想到“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情境,就是今年了,六十一年,莫非皇上已经有了预感?而历史上的大清,确也是经过了康乾盛世之后便开始衰败。
冰宁和四阿哥跟在皇上身后出了碧桐书院,弘历得了桂公公的传报也已等在院门外,皇上免了他的请安,扶着弘历有说有笑往园子去了。
冰宁隐约听到身后隆科多的声音问:“九爷,您怎么不在前园赏花,站在这风口上凉着?”
她没听到九阿哥的回答,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种自己成了蝉的坏感觉,至于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她看一眼四阿哥,来不及推敲思考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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