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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林楠从榻子里坐起来。
她想着方才柳书言哄她吃食物。
柳书言轻拍着她的背说乖,擦干头发吃东西。
她说她不想吃。
她记得自己说,不想吃饭,既然打营养液也能维持生命,何必要吃饭。手上扎个洞就好了,把洞扎一扎就能活下去。不吃饭好不好,她喜欢扎个洞,她真心实意这样问。
话说得断断续续,顿两顿才能继续接着下半断,也不过只是这个意思。
可她现在晓得她说的是心里话。大抵一无所想,只想着这个才会说出来。
自己刚才想的是什么……
……现在是半夜。
柳书言照顾她在床上睡好,给她关灯。洗完澡后,他进来看过自己,她知道的。她能嗅到沐浴后的清新水汽。再然后,她等着一切安静,暗夜里,人的五观灵敏,能听出声音的细小差别。她拥有做贼一样的心虚,害怕被人发现,带着冒险一样再无法承受的的心理挑战,她小心翼翼着依然拖着被子抱着抱枕爬去那张贵妃榻,她以为这样她就能试着睡眠。
但她并没有如愿进入睡眠。四周黑暗,连毛孔都能感知的夜幕,让灵台清明。
暗夜里,她坐起来,对着看不清的方向无奈笑。
暗夜里,她似乎再一次看到灯光下柳书言对着她诚挚又可怜巴巴的眼睛,无奈又纵容的笑,还是一句乖乖的,不吃饭你会坐化,坐化后,你只会一个人。你希望一个人吗?
她想,他大约是明白的。
如果连这种生活机能最基本的需求都厌弃,觉得机械得叫人恐慌,不是废寝忘食便只有一种可能,生命止息,不是坐化成佛,是消极的渊底,是麻木的机械。
她回过头去想,她想,是的,一切生活欲求都没有,她想她自己是不是还是在这个世上无法自处。找不到可以安身立命的位置。
她现在去看,还是同样的。她只是没死。黑暗中她伸出右手抚上手上两条细小的疤痕。
这是她多日以来,第一次明白自己身上还有这样的印记,第一次正式打的招呼。
纵然多日未曾记起过它们,但并不防碍在她记起的时候,似多年好友一样这般熟悉。
她摸着伤口再一次微笑。
她想她是真的没有出路了。
她转头看——这是哪里。是了,柳书言就在这里。
她逃过命。真的,她逃过。就是手腕上的伤痕,曾经是她为跑路留出的门。试探过,明白自己相信它。
而现在,它们愈合,而她面前,竖起了墙。
她退后不得,也再无法前行。她就在这里停滞。她想,她就在这里停滞了。
她说,你先吃一口。
柳书言吃了。她看着他把一匙粥放到嘴里,她看着像慢动作,就像第一次看人吃饭,她在学习,在探索,在好奇,在奇怪,在努力发现着并且告诉自己,也许这就是吃饭,没什么,不过是张张嘴再吞一吞。
柳书言耐心,他一口一口喂她吃。有小菜,他用筷子夹了,等她张嘴。吃进去又喂一匙粥。
看着她纠结的眉,露出安稳的笑。
像全影戏,她像个看客,现在看得明白。
她看着也笑。这个弟弟。这样叫人过意不去。她是废人,他何必如此努力,待她这样好。没有意义,不值得的。
吃惯了清粥白饭,再吃鸡鱼荤腥,会消化不了拉肚子。她接受不起,她何德何能。
幸是不幸,被这样对待,她会怀疑的,她这一世无德无能,幼儿时没有尽好幼儿时的职能与义务,到了现在,也还是个没有影像的人,从未在人心里留下过一点可被记住的意义。
她甚至觉得,她只是个虚妄的存在。来这世上走一遭,唯一目的就是看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大喜大悲,她只要看看就好,她能明白。不必让自己被施恩。
她站起来,手里提着抱枕,她站立不稳,她透着淡淡无可奈何又宠溺的笑。
认了吗?要不要认这样的命?
“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岂容胜负于其间!……”
她拽着手里一直未曾放开的抱枕,去客厅。
这里的窗帘没有拉上。有灯光同着天光透进来。便有一种色彩奇异的光线,让她的视线能看出这个地方的轮廓。
她把抱枕放在膝盖上,弯下腰去摸几子上的烟盒。
整个人趴在膝上的抱枕上。软软的又充实,她轻轻的前后晃悠。一根烟,手势熟练,神情却像第一次抽烟,眯着眼睛看手里冒着火星的烟火。
出来,她是为看电视的。反正她睡不着。
开着电视,她把脸埋进抱枕里。声音咔在喉间发不出来。耳边虽然是电视里轻轻却又激烈的声音。
可她又能分明地听见自己的眼睛在抱枕里睁动时睫毛划过抱枕表面,刷过纤维的声音,“唰唰”的。像毛刷刷过。
初初听到这个声音。她觉得好奇。她便又眨了眨,眨啊眨,真的能听见。
她能听见,可她心里也分明能听见,孤独的声音。
电视盒子里的声音、白日与灯光,明显,与她无关,而且,知道,也只会心痒。
不要怀疑,当信且信。无端置疑不如相信。世事多变,貌合神离,无论真假,物事从不单薄。人从来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心里抵达不了的东西,不会信。其实只信表面有什么不好。
可林楠不行。她不信的。二十几年的习惯,她最不信的是人的情分。她如坐针毡。
没人施于她,她也不必施于人,她觉得是正常的;如果不这样,她觉得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不能让她淡定相信。
嗯,她觉得这样没什么。
可唯一的,她觉得孤独。看过海市蜃楼。幻觉消失,现实的感知才会比往日更为明显。
她自爱,从不想让自己遇到这样的难题。
而且她是个贪馋的人,她知道自己如果不抑制饥渴……她想,按俗世眼光来看,她是饥渴的。
她怕自己会像要讨糖吃的小孩子,欲望一发而不可收拾。有人递糖给她,她只看到表象,看不到事实。或者,哭得死去活来后,要大人用谎言来安慰她。
她不信啊,她患得患失。
可她又独。
孤寂像战场车轮,卷着尘土过来。
趴在抱枕里她睁开眼睛看这个巨大的房间。柳书言的家太大。任处都空空如也。
没有关电视。她继续拖着她的抱枕,走上楼梯,没有敲门便推开。
她不知道柳书言的房间是哪个。那里有三扇门,她推开第二扇的时候,忘了不好意思,只问:“柳书言,我能在这里看电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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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了。
我也无言。我怀念当初一天四五千字随便玩玩的美好时光;
也不知道林楠那些任意的意志能不能回来,希望她能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