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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
掌门和小主子折腾一宿的消息,只半日便在白骨山上传得人尽皆知,继而引发了一系列的炸锅式探讨。
还没到吃晌饭的光景,嫱祈园就有人找上了门。
殷北清绷着一张枯树皮般的老脸,拧着眉头扬起干瘦的胳膊“咚咚咚”砸在了成羥的房门上。
当值的弟子不知殷北清和成羥的渊源,只在心里道,这干巴老头儿胆儿还真肥,居然敢砸掌门的门板子?
怕是活腻歪了。
当然,也可能是个愣头青。
“活腻歪了的愣头青”还在房门上砸个不停,那架势似是不见到人不会罢休。
弟子有心上前阻拦,又怕不慎撞在成羥的火气上遭大殃。
正迟疑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成羥站在门口,一脸笑意看着殷北清。
偷瞧的弟子:“!!!!”
掌门对他的态度,简直是恭敬地让人匪夷所思。
弟子心里纳闷,压着眼皮斜着眼将殷北清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瞧了个遍。
这老头儿来的时候穿着破烂,还不如个乞丐。
这才几日光景,是新衣裳也穿上了,头发丝儿也捋顺了,一张干巴巴的老脸都有了不少光泽。
又思及两人年龄,弟子不由恍然大悟。
这老头儿……莫不是……掌门他爹?
成羥笑着将殷北清迎进了屋,转头,目光精准落在偷看的弟子身上。
被抓个正着的弟子:“!!!”
他面皮一僵,脑中飞速运转,想着该如何装瞎扮聋才能逃过一劫。
“殷叔敲门这么久,就不知道通报一声?”成羥面色平静,语气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瞎了?还是聋了?”
正绞尽脑汁要装瞎扮聋的弟子:“……”
“下回再犯,自行去指挥使那里领僵尸蛊。”成羥说罢,宽袖一拂,房门哐啷一声关上。
从头到尾吓得没发一言的弟子:“……”好在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听闻,昨晚掌门和小主子温存了一整夜。估计是掌门疏解顺利,身心舒畅,这才大发慈悲留了他一条小命儿。
真是侥幸,侥幸。
“吱呀”一声,房门又开了。
弟子下意识看向房门,好巧不巧和成羥看过来的目光撞在一处。
刚刚平稳下来的心脏再次狂跳不止,因着跳动速度太快,弟子只觉胸闷气短,一阵头晕眼花。
“翻什么白眼?”成羥开口,眼底有墨色流淌。
正心慌气短到翻白眼儿的弟子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慌促低下头,抖着声音道:“掌,掌门,弟,弟子眼底冷,翻,翻上去晒晒太阳,暖,暖和暖和。”
成羥看他一眼,难得露出个莫名其妙的神色:“沏壶茶过来。”
“是!!”弟子应声就跑。但因吓得过度四肢不调,人没动腿先行,差点儿闪了大腿根儿。
成羥瞥了眼踉踉跄跄跑远的弟子,心说,派中弟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胆小,还没眼力见儿。
卜祭到底是怎么挑的弟子?
是不是眼瘸?
转身回屋,外间厚实的红木桌旁,殷北清正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人还没落座,殷北清便苦口婆心唠叨起来:“香儿,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操劳用力,你怎么就是不听?”
成羥态度恭顺道:“殷叔既然这样问想必是听说了派中的传言。”
殷北清没搭话,算是默认了。
“殷叔不要生气,不过一宿而已,没您想得那么糟糕。”成羥眉眼舒展,心神俱佳,面色亮堂不带半分暗沉。
“不过一宿?怎么?”殷北清斜他一眼,没好气挖苦道,“难不成你还想夜夜如此不成?”
成羥低头看着桌上的青瓷雕花茶碗,似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向上弯起一个舒心的弧度。
殷北清看他一副心猿意马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算了,祝淇那小子当日为了你不惜以身犯险,罔顾自己性命,这样的良人的确是毕生难寻。”
“你既然对他有意,可要好生对待,不可三心二意辜负了人家。”殷北清道。
“殷叔说的是,我自会好好对他。”成羥笑了下,声音笃定,“断不会辜负。”
“嗯。”殷北清看他一眼,话里的火气退了大半,“先把衣裳脱了,我给你检查一下伤势。”
成羥乖乖照做。
胸口伤得最重,好在昨夜他特意留心,这才没有撕裂伤口。
可肩上的伤就没那么幸运了。
昨晚,到了紧要关头,祝淇心生怯意。还是成羥背部用力铁臂一抬,将人强留下,又好说歹说一番才全了自己的心意。
昨日有多么畅快淋漓,今日的伤口就有多么狰狞可怖。
不过,比起昨夜的整宿欢‘’愉,今日这点儿伤痛根本算不上什么。
“你看看,你看看,这伤口都裂成什么样了?”殷北清心疼得一张老脸皱成个干菜疙瘩, “唉……都是血气方刚惹的祸啊……”
成羥一声不吭,坐在床边听训。
“想当年在浮蛊顶时,你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你和阿良濡儿最喜欢找我说话,还会偷偷带好吃的给我。”
忆起旧事,殷北清脸上挂了抹慈祥的笑:“那时候我虽然被卯凉困在山洞中,可每天看到你们几个孩子,这心里啊……就开心得紧……”
“后来有一日,卯凉同我说你们都被他给害死了……”念起往日沉痛,殷北清不由老泪纵横,“那时候我整日以泪洗面,不知过了多久,心里想开了些,便不哭了。”
殷北清拉着成羥的手,泣不成声:“我想啊,你们被他留在浮蛊顶上总是遭罪,早日投胎也算是逃离了那不人不鬼的槽糕日子……只是啊……”
老人干瘦的脊背高高拱起,他扬起过分瘦弱的手腕擦了擦满是皱纹的眼角:“我这心里还是时不时想起你们几个……只要一想起来,就难受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殷叔。”成羥不忍看他难受,回握住他干硬粗糙的手,“当年卯凉让我们误以为您已过世,若非如此我们逃离浮蛊顶时定会带上您一起的。”
“我知道,这些事阿良濡儿都和我说了。”殷北清紧紧握着成羥的手,泪流不止,“苍天有眼,让我老头子再次见到你们几个孩子。如此,我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殷叔……”成羥的手搭在殷北清背上,轻轻拍着,“我们现在不都好好的么?您就别难受了。”
“好好的?”殷北清指了指他胸口背上的伤,瞪他一眼,“就这样,也叫好好的?”
“殷叔,这真的只是小伤。”成羥特意抻了抻肩背证明自己并无大碍,“您看,这样都不疼,真的,一点儿都不疼。”
殷北清掀起松塌塌的眼皮,白他一眼:“爱疼不疼,反正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听。”
“真的不疼。”成羥一咧嘴,破天荒露出个孩子气的笑,“殷叔,我们难得相见,这次来了就别走了吧?”
殷北清哼了一声,赌气般道:“既然来了定是不走了,除非你想赶我老头子走。”
成羥声音短促笑了笑:“殷叔又在说什么气话?你愿意留下我自是求之不得,哪里会赶人?”
笑声蓦地顿住,成羥郑重看着殷北清,相当走心道:“我自小没有父母,对我来说,殷叔就像我的亲生父亲一样。这世上,哪儿有孩儿不要父亲的道理?”
房中,有短暂的安静。
片刻之后,殷北清破涕为笑,白他一眼:“就你会说!这几日还是要好生养伤,莫要放纵。”
“是。”成羥道。
“你身上蚀骨针的毒已全部清除,穿心蛊母蛊已死不足为惧,可血刹蛊依旧是个隐患……”提起血刹蛊,殷北清方才舒展开来的面皮再次纠结地皱了起来,“你昏迷之时我探过你的脉象,下蛊的手法和卯凉往常惯用的有着天壤之别。”
他眉心皱了又皱,心神似是颇受折磨,瞧着像是瞬间老了几十岁,脸上皱纹都变得晦暗无光:“这蛊……是你自己下的吧?”
成羥没搭话。
看他反应殷北清心中已有了定论,他长叹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蛊并非出自浮蛊顶。此蛊……是你自己养出来的?”
后半句虽是在询问,语气中的意思已然是肯定了。
这一回,成羥点了点头。
殷北清心中虽早有猜测,可当真验证了心中所想,还是不由蹙起了眉心:“香儿,你……”
“殷叔,此事我会看着办的。”成羥冲他笑笑,“这蛊是我亲手所制,自有化解之法,殷叔不必担心。”
“真的?”殷北清不信 。
“自是真的,殷叔若是不信可去问卜祭。”成羥大大方方和他对视,看起来还真不像是在撒谎。
“卜祭?”殷北清还没习惯这个名字,顿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阿良吧?刚好我还要去看看他,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
说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我这就去问问阿良,你若是扯谎,当心我回来揍你屁股。”
成羥失笑出声:“殷叔,我都多大年纪了,您还拿吓唬小孩儿的话来吓我?”
殷北清也跟着笑起来:“你们虽已长大,可在我眼中永远都是孩子。”
“是,殷叔说什么就是什么。”成羥相当顺从点点头。
“那行,时辰也不早了,我去看看阿良和濡儿。”殷北清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成羥来不及拢好衣裳,起身就往外头送。
一开门和前来送茶水的弟子撞了个满怀,好在弟子眼疾手快这才没将滚烫的茶水洒在成羥身上。
弟子抬眼迅速一撇,刚好瞥见他精瘦结实的腰身。一时惊了眼,赶紧低下了头。
成羥面色一冷。
弟子早已吓得没了人色儿,哆嗦着嘴皮子想要解释:“掌,掌门……弟子,不,不,不是……”
来白骨派这段日子,殷北清对成羥的行事作风多少有所耳闻。
见那弟子委实可怜,殷北清没忍住为他说了句好话:“好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别绷着张脸了,怪吓人的。”
殷北清和他毫无交情,那人竟然会开口为他求情?
弟子感激望了殷北清一眼。
“殷叔说的是。”成羥说完,提了下嘴角朝着那弟子落出个笑来。
本就吓得颤抖的弟子见他冲着自己露出森森白牙,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当场抽过去。
殷北清满意点头:“瞧,笑起来好看?整日板着张脸做什么?往后对弟子们宽容些,不要动不动就为难人,知道了么?”
“知道了,殷叔。”成羥道。
“嗯。”殷北清不再多说,提步出了院子。
房门口,只余成羥和抖成筛糠的端茶弟子。
弟子上下牙齿打着颤,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敢瞅着自己的脚尖哆嗦。
“泡过茶么?”成羥沉默良久,终于开了口。
“泡,泡,泡过。”弟子磕磕巴巴道。
“泡过茶还这么慢?”成羥睨了他一眼,“人都走了茶才端上来,没用。”
弟子吓得双腿发软就要跪。
成羥先他一步抬脚将人踢下台阶:“要跪去别处跪,少杵在这里碍眼。”
弟子吓得厉害,一颗心快要抖出个窟窿来。他心慌气喘,面皮惨白,面皮朝下趴在石板上,因为惊吓过度,都忘了爬起来。
“晦气!”成羥又扔下两个字,转身回了屋子。
弟子:“……”刚才是谁亲口答应殷北清往后要对弟子们宽容些的?
真是掌门的嘴,骗鬼都不能信啊!
少顷,房门哐啷一声阖上,再没了声音。
弟子震惊抬头,这意思是……放过自己了?
想不到那老头儿说话还真管用,自己虽受了点皮肉伤好在没有性命之忧,往后再见到人殷北清得对人家好一些。
不过……
没了性命之忧,弟子的思绪又飘到了不该飘的地方。
方才掌门开门时他虽然只是匆匆瞥了眼,却也将对方腰身肩背瞅得一清二楚。
掌门的身材真是好啊!小主子好福气……
房中,成羥看了眼外头晴空万里的天,目光缓缓下移落于山巅之上。
那里冬雪成峰,干净透亮。
雪真白啊,不过和祝淇的皮肤比起来还是要差一些。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想自己?
念及此处,成羥扯了件大氅转身出了院子,直奔澄竹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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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瘫在被窝里补觉的祝淇,忽地鼻尖一动打了个冲天的大喷嚏。他不悦掖了掖被角,心说,此喷嚏这么冲,怕是没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