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十四岁

　　三月的Ｈ县暖意初回，景致逐步恢复了生机。

　　高一学生们的心情却有那么一点点……‘凄风苦雨’。

　　英华高中最特立独行的一点，不是在长得吓人的晚自习，也不是苛刻的放假制度，而是在一年级的下学期就要进行文理分科。

　　尖子班的领头羊高一（１）班也被‘分科’一事给绊住了脚。

　　“……愁啊……纠结啊……”王若渴咬着笔杆子，趴在课桌上，苦思冥想，唉声叹气。

　　郑蕾依依不舍地放下只被吃了一半的奶酪，一听同桌翻来覆去念叨的都是那两句，就随口说道；“有什么好愁的，想选什么选什么呗～像我，历史烂得一塌糊涂，就明智地选了理科～幸好我物理化学都挺好，生物数学也不错～”

　　王若渴更愁了：“哪儿有你说得那么容易啊？我各科水平都差不多，自己是比较喜欢文科，但我爸妈都觉得理科好，希望我选理科……哎呀呀！纠结死了！！！”

　　路过的李瑶也插进了这个话题：“我爸妈也希望我学理科，因为我那个上了大学的姑姑早跟他们说了八百遍‘理科好’……不过我真挺喜欢地理的……还有龙老师，不知道他是理科班的班主任，还是文科班的班主任啊！好舍不得他……”捕捉到龙老师的迷妹一只。

　　于是，话题险些被歪楼到龙老师的种种好处…………

　　姜曼书也有些烦恼，她上初中时就被数学拖后腿，上了高中更不必说了，众所周知，理科数学难度要比文科数学大，所以她要是选了理科，肯定在分数上要吃亏。历史地理什么的，倒是她的强项…………而至交好友连城的情况则与她截然相反————数理化成绩依旧杠杠滴，语文历史政治则始终落后真正的尖子生一截，对着与中文相亲相爱的科目，连城也就在语文作文的立意上能占些便宜…………

　　综上，她九成九得去文科班，而连城，九成九要进理科班。这样一来，两人从宿舍到课堂，都要被长期分开了…………姜曼书是真的舍不得——————她从前不是那么‘矫情’的人，两世以来，对宋鸾、何圆圆等多个阶段的友人的疏远也只是有些伤感罢了，但对上连城，她就举棋不定了，归根结底，还是全心全意之（友）人难求，连城对她的一番情意（友谊），实在是重逾万金啊…………

　　和纠结了许久也没个定论的舍友们不同，周琦却是早早定下了要报理科班，还提前给龙老师提交了分科志愿表。对此，大家很是惊讶：“你不是和姜曼书、李瑶她们一样，喜欢历史地理么？怎么选定了理科。”

　　周琦也颇为无奈：“我家里所有长辈都说，学理科以后高考能选择的范围广，以后也容易找工作。”

　　学理科真的容易找工作么？谁知道……

　　显然，周琦这样的，是反抗不了家里强势的家长的。

　　姜曼书很同情周琦的经历，这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的一个比较熟悉的学妹————高二时被逼着报了不擅长的理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高考时考上了一本，结果父母又要干涉她的志愿，逼着她选了不喜欢也不擅长的专业……最后，那个倒霉的意志被ＱＪ了两次（可能是无数次）的学妹才念完大一，就不愿意再读下去了，终于奋起一次，硬杠上爹妈，自己打工赚钱去了人生地不熟的Ｅ国…………

　　同情归同情，自己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分科志愿表到了学生手里不到一个星期，学校高层就组织了一场分科动员大会，结合国内的现状，一班群众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动员大会的核心内容是‘让更多的学生进入理科班’。

　　在成年后久居Ｙ国的龙老师看来，这种活动简直是在变相地扼杀学生自身的专长和愿望，他在班上就说了这么几句：“学了理科，你们未必能成爱因斯坦、爱迪生；学了文科，那你们未必能成莫言、莫泊桑。归根结底，上学除了增加一定的自身素质以外，就是为了能有个文凭，选了适合你们自身的科目，你们拿到含金量更高的文凭的可能性也就更高一些。就算你们中有人很有上进心，想在学术方面有相当的造诣，那也得结合个人的兴趣和专长……”

　　一番话说得碰巧来旁听的副校长冷汗连连————深怕校董公子一个不高兴就动用特权让被寄予厚望的一班学生不来参加动员大会，那届时来主持大会的校级管理高层和县教育局的官员等人的脸色就相当精彩了…………

　　好在，龙老师尽管率性惯了，倒不是个任性胡为的，晓得这大会背后还有把重点放在利益上的亲爹的影子，只是私底下口头上‘委婉’劝诫了学生一番，且预备回家和老爹说道说道，并未在明面上贸然插手。

　　动员大会要占用下午两节课的时间，上午放学后，姜曼书和连城一起吃了午饭，然后转去超市买饭后水果。

　　心里存着事，做起别的事情来就容易心不在焉，姜曼书往超市走了一趟，结账出门后才发现自个儿买了一个黄澄澄的梨。

　　梨啊…………

　　姜曼书认命般叹了口气，把黄梨拿去和连城分食了。

　　大会结束后，姜曼书选了文科，连城则选了理科。

　　上交表格后，连城难得把情绪完全展现在了脸上，海洋一般的眼睛里写满了‘依依不舍’，羽扇似的两排睫毛上闪烁着湿润的水光：“…………曼书，以后我们还会一直在一起的，对不对？”

　　同样全心不舍的姜曼书：“当然了……”

　　…………

　　三月底的分班考试成绩出来后，姜曼书去了文科类最好的文一班班，连城去了理科类最好的理一班。

　　文一班的班主任还是龙老师————这点让从原先一班转到文一班的学生们安心了不少————ＢＯＳＳ没变，他们就可以省却再度适应这一环节了。还有一个好消息是，对原高一（１）班的大多数成绩出类拔萃的人来说，理一班和文一班两个班的任课老师都是‘熟悉的配方’。

　　理一班的班主任是个严肃认真的中年妇女，姓简，四十多岁，教化学。从高一开学起就上过她的课的姜曼书每次看到她那张表情比连城还要少的脸就无比怀念初三时和蔼可亲的化学老师。当然，简老师的教学水准是毋庸置疑的高。

　　这天的化学课，严肃的简老师主动提出带他们整理一份会考纲要：“……你们能考进文一班，那都是尖子生，咱们年级上一半班级都在上个学期把高一一年的化学内容给学得差不多了，我想，现在给你们把这一年里学到的，在中考范围之内的内容总结一下，让你们复习起来更轻松一些，也省得耽误了正事。”

　　简老师是个务实的人，在她看来，分了科以后，学生的主要精力就该放在高考科目上，不该被会考科目耽误，文科生多花一段时间专攻文科，对高考都能更多一分把握。尤其是对于尖子班来说，会考不算大问题，只要学生慎重仔细。

　　来到新班级之后，王若渴和姜曼书做了同桌。

　　作为文一班学生的第一堂课，姜曼书全神贯注于简老师，没花半点心思去关注周围的‘新同学们’。

　　好动的王若渴则不然，千辛万苦说服父母让她选了文科以后，她就一直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下，这种亢奋使得她没怎么关注熟悉的化学老师，而是时不时东张西望，不一会儿，她发现了……

　　王若渴用手肘狂顶姜曼书，被压得很低的声音里满是惊异：“姜曼书……夏元，夏元居然和我们一个班！！！”

　　不得不暂时停下抄写的动作的姜曼书不解：“……她在文一班很奇怪么？”

　　“当然奇怪啊！”王若渴瞪大了眼睛：“你不是不知道……好吧你本来也不知道，夏元的数理化挺好的，就比连城差了一点点啊！她的历史地理反而挺一般……我还以为她会选理科呢……”说到这儿，她又脑洞大开地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咱们一班……就是‘高一（１）班’的大多数人都选了理科去了理一班，所以她才选的文科…………”

　　本想回王若渴一句‘异想天开’的姜曼书看到了夏元————此刻，坐在四组中间段的夏元穿了一身黑白相间的运动装，看起来朴素大方，人也寂静了不少，不复开学初期哪怕简简单单一坐也充溢全身的傲气。

　　青春时代，身边的同类的态度，真的很有可能影响到一个人。

　　姜曼书收回视线，继续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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