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同人影月（新篇）

　　背后那人如同被扎了手般，嗖一下，迅速的将手松开缩了回去。这一下动作大了些，我猛然一下清醒了过来。
　　“欧阳明日？”我转身去看那一团黑漆漆的虚空。感觉身侧之人已经坐了起来，但不言不语，没有动静。

　　这样绝对的黑暗，即便适应下来也依然伸手不见五指。
　　“火折子呢？”我问道。

　　过了许久，才响起摸摸索索的声音，然后一声轻响，火光亮了起来，欧阳明日手拿着火折子出现在了火光中。

　　“我去点火把。”我将火折子从他手中拿过来，走到岩壁边上去取火把。这火把是欧阳明日特制的，用了耐烧的兽皮和长明灯油，故此比一般的火把要持久。但昨日一天燃烧下来，仍是烧去了大半。
　　点上火后，我收了火折子，举着火把走了回去：“我们得加快步伐了，这火把顶多还能支撑半日。”
　　欧阳明日没有说话，他已经穿好了外衣。想不到他双腿不便，动作居然还能这么迅速。
　　我看了他一眼，将火把递过去给他拿着，然后拾起外衫穿起来。我叹息道：“这洞里不见日月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欧阳明日短促道。

　　那就是还未天亮。我转过头去问他：“你怎么知道是卯时？”
　　欧阳明日微微垂着头，没有回答。
　　我想他是五行星象这么厉害的人，自然有办法精准的掌握时间，便没有继续追问。
　　穿好衣衫后，我说：“走吧？”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路和昨日差不多。出了这片开阔的岩洞，又是纵横交错的甬道，忽上忽下，宽处能并行四五人，狭窄之处人已经不能直立，只得匍匐在地爬行前进，搞得一身的灰头土脸。我觉得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蚂蚁洞。如果不是欧阳明日同行，我绝对找不着东南西北。他说我单独行动有九成可能会迷失在里面，倒不是在危言耸听。

　　沿途机关陷阱不少，流沙，毒气，刀网，剑阵，火道……应有尽有。幻象也是层出不穷，惊心动魄。好在有了昨天的教训，我们足够的谨慎。而且欧阳明日一路上大显神通，很多地方都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具体细节便不一一赘述。

　　我明显的察觉到今天欧阳明日有些闷，比昨天要沉默寡言了许多，即便在必需开口的情况下他也是言简意赅的阐述，语调还很冷淡。
　　我在想他是不是在生气？

　　我憋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憋住：“欧阳明日，你是不是有什么不痛快？”
　　“没有！”
　　他回答得又快又简洁，更加坐实了我的猜想。我思考了一下该说些什么来缓解，但很快就作罢了。眼下的环境并不是坐在厅堂里喝着茶，不适合聊天谈心，还是等出了洞再说吧。

　　就这么走了两三个时辰后，我们终于来到了一处石室。
　　这间石室有别于外面的天然岩洞，明显是经过人工开凿出来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约莫五丈见方，抵得上一个小型庭院的面积，其形态呈方形，四壁光滑，横平竖直，墙壁地面都涂满了防潮用的白石灰。

　　我摸了摸石壁，捻了捻手里的石灰，然后走了进去，将火把寻了个合适的位置插上。
　　微弱的火光照得四周影影绰绰，但还是能勉强将周遭的一切看出个大概。

　　四壁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兵器，靠东一壁还叠了不少的木箱。北墙也有十几口红木雕花的大箱子，不同于东壁的箱子，要精美不少，只是陈年的积灰使其看上去有些灰扑扑的。

　　“应该就是这里了。”我找了个靠墙的位置让欧阳明日坐下来，然后沿着四壁仔细的查看石室内的东西。
　　我先翻了那十几口红木雕花的箱子，毫无意外，里面都是些金银珠宝。作为一国所用的宝藏，这些金银珠宝并不算多。相比金银珠宝，石室内海量的兵器更值得注目。弓，弩，箭，刀，矛，叉，戟，……大多都是适用于战场上的兵器。我拿在手里观看了一阵，弓是好弓，箭是利箭，刀锋和铁矛头经过这么多年也依然没有生锈，均是上等货。
　　东壁叠着一片小山般高的粗木箱，每一个上面都用木钉顶死了，我撬开一个来看了，里面装的居然是火药。吓得我赶紧将手里的火折子熄灭，否则不当心掉落一点火星下去引发了爆炸，这么多的火药能将半个山都炸平了，我和欧阳明日也算是彻底交代了。
　　到这时，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里要大费周章，满墙满地涂满防潮的石灰。

　　在我巡视石室里的东西时，欧阳明日一直目不转睛的观察着我。我只是佯装不知。
　　待我查看了一番之后，欧阳明日突然开口：“找到了宝藏，你好像并不兴奋？”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主动和我搭话。我将手中正看着的一面盾牌放了下去，直起腰来看他：“需要兴奋吗？”

　　欧阳明日顿了一下，转而问：“你会不会将这些带出去？”
　　“不会。”

　　月神要的是钱财，不是兵器，这么多兵器要运往中原非常麻烦。不过，皇甫忠实在是高明。在西域这种沙漠环绕的偏远小国，战略物资极为缺乏。战争一旦爆发，人好集结，但兵器却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购得。既然是作为护国所用的宝藏，将金钱换成兵器存储远比直接存储金银更加实在。这石室内海量的兵器，至少够十万大军所用了。将来无论哪方敌人来犯，都足以抵挡。

　　欧阳明日松了口气，他感叹道：“这些东西一旦流传出去，对百姓是祸不是福。”

　　军械一旦现世，就代表战争即将爆发。
　　欧阳明日一贯悲天悯人。他不希望有战争。

　　我说道：“没有任何国家可以永保安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战争只是迟早的事情。”
　　“能少一些战争便尽量少一些。战争一旦爆发，生灵涂炭，苦的都是百姓。”

　　“上位者要的是皇权稳固。百姓和民生那是后一步才考虑的事情。‘民为重，君为轻’只是圣人的理想罢了。帝王将相若真事事以民为本，天下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欧阳明日叹息，他凝眉不语。以他的才智这些事情应该早已看透，只是他仍不习惯。这或许是因为他是个医者的原因。医者总是将人命看得很重，通常淡薄权利和不喜欢政治。

　　过了一会，欧阳明日又抬眸来看我，他机敏道：“不管宝藏是什么，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它带出去吧？你又何必千辛万苦的找来这里？”

　　我确实是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宝藏运走。莫说这些东西对月神来说价值不大，即便是价值很大我也没打算让她得逞。我迟疑了一下，不确定道：“知情而后动吧……”至于以后该怎么做，我还没有想好。
　　欧阳明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刨根问底。

　　我问他：“我们该怎么出去？”
　　我在查看兵器的时候也顺便检查了一下四壁，都是严丝合缝的，没有看到有什么暗门和通道。如果还有一条安全通道，想必就在这石室周围。但这石室宽阔，外面又有不少岔道相连，真要找起来还得费上一番功夫。眼见我们带来的火把已经快要燃烧殆尽，只余浅浅的一层火苗在上面浮动着，坚持不了太久。等火把一熄，黑灯瞎火的就更不好找了。

　　欧阳明日沉吟半晌：“其实有一条现成的路，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走。”
　　“什么路？”
　　“黑蟒所在的老巢。那里的潭水必然连接着地下河流，能够通向外面。但水下有多深，水路有多长就不得而知了。”

　　与其盲目的寻找安全通道，不如就已知的道路，先探一探再说。

　　一个时辰后我们回到了黑潭旁。

　　我习得金钟罩能入水不溺，在水下待得再久也没有关系，但欧阳明日不行。所以我必须先下去探路，把最快的捷径找出来，并计算出最快的时间。

　　这时候火把上的火苗已经微弱得如同跳豆一般，在木棍顶端喘喘不安的晃动着，发出的光芒变得很差，几乎照亮不了什么。我把欧阳明日扶到旁边靠壁坐好，连同火把和火折子一并交到他手里：“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很快就回来。”

　　然后我下了潭。冰寒刺骨的潭水迅速将我包裹，这水潭比我估计的要深，沉了好一会才到底，至少有三四丈的深度。
　　水底比上面更黑，待在水底和瞎子没什么区别。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那条黑蟒，不知道它在不在附近，如果遇上了免不得又是一场恶战。我放出气感，将水波荡开，去感知周遭的动静。什么都没有，这里仿佛是个死潭，黑蟒也不在这里。
　　而后我静下来仔细感受水流，慢慢的察觉出水流微弱的走向，开始朝着水流方向游去。

　　很快，拐过一道弯，我游进了一个狭窄的洞口，在里面游了一阵后，四周突然变得开阔起来，我心头一动，往上游去，很快便浮出了水面。
　　然而出水之后，极目所见，还是一片漆黑。
　　这是哪里？

　　我朝四周凌空拍出几掌，掌风刮过一段空旷之地，随之轰轰的连声震动，哗啦啦的倒塌了一些碎石。我缩了缩脖子，心里明白了过来，这里想必是与之前溶洞相连的另一个溶洞。

　　我又重新沉入水底，继续寻找出路。

　　之后，这样彼此相连的溶洞我还误入过十几个之多，只是大大小小各有不同。等我终于潜到外面，从一处河流里爬出去的时候，时间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我站在河岸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眯眼看了看天空，外面快要到正午，太阳高悬。冬日的太阳虽不厉害，但还是让我睁不开眼。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匍一见阳光便有些受不了。

　　接着，我蹲在河边犯了愁。这山里的空间之大，地形之复杂，简直令人咂舌。里面一个溶洞相连着一个溶洞，无穷无尽。我和欧阳明日在里面走了一天多却只路过了两个大型溶洞，看来这完全得归功于欧阳明日，他带着我一点弯路没走。倘若是我自己，还不知道弯弯绕绕中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现在的问题是，大半个时辰，我怎么将他带出来？！

　　不行！我已经离开他太久，留他一个人在里面实在不放心。如果黑蟒趁我不在的时候恰好回去就糟了。我连忙下了水往回走。出来的时候想必走了不少的弯路，我凭着记忆，一边探索一边回走，看能不能找到更捷径的道路，缩短时间。

　　等我再次回到欧阳明日所在的溶洞时，因为走第二遍的关系道路熟悉了一些，所以快了不少，但推算下来也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左右。

　　欧阳明日见我从水里冒出来，出声道：“去了这么久？找到出口了吗？”

　　“找到了，”我有些沮丧，“水底地势复杂，得走上半个时辰。”

　　良久，欧阳明日笑了一声，挺轻松的口吻：“至少你能出去了。”
　　这叫什么话！
　　我白了他一眼： “我不会一个人走！”
　　但眼下的状况实在棘手。
　　我看了半晌水面：“我得再下去看看，必需找到一条最短的路。对了，”我回头问他，“你在水里能憋气多久？”

　　欧阳明日沉默了一下：“……半刻钟。”
　　“……”我扶额，真要老命。但一想到他天生残疾，估计也从来没有潜过水，或者做过这方面的练习，能憋气半刻钟已经很不容易。

　　“你等着我。”留下这句话后，我又下了水。

　　在水里来来去去的摸索，将路子走了不下十遍，我终于找到了一条最捷径的通道，将时间缩短了一半。
　　然而，当我再次从水潭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漆黑一片。
　　我一时不知道是自己走错了洞子，还是欧阳明日出了什么意外。
　　“欧阳明日？”我声音变了。

　　很快不远处火光亮起，欧阳明日手拿着火折子出现在了光亮中，他无奈道：“我在。火把已经燃尽了。”
　　“……”我松口气，失笑道，“还以为你让黑蟒给吞了。”
　　“……”
　　“你再等等。我找到了一条最短的路。我再多走几遍，看最快要花多长时间。”
　　“嗯。”

　　接下来就是与时间的博弈。
　　我在那条通道里不停的穿梭，将每一个拐弯，每一个狭口以及每一条直路有多长都牢记在心，直到熟悉得即便看不见也能毫无阻碍的快速前行。最终我惊喜的发现，最快能在一刻钟左右便跑完全程。

　　从水里钻出来后，我激动的走到欧阳明日跟前，向他诉说成果：“现在我能在一刻钟左右走出山洞。我先储存一口气，半途替你渡气一次，便能带你出去了。”
　　欧阳明日面露讶异，半晌，火光熄灭，他的脸沉到了黑暗中。随后，沉闷的声音响起：“不行，我不同意。”
　　我愕然：“为什么？”
　　隔了一会，他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和我讲究男女授受不亲？！
　　我按捺着：“我不介意。”
　　“我介意。”
　　“……”

　　欧阳明日说：“你可以出去，找一个皮袋来存储空气。”
　　“我一时上哪找去？”
　　“我可以等。”
　　“这里不安全，我不能离开你太久。”
　　“我可以等。”

　　黑暗中的对话，生硬又执拗。
　　我沉默了一会：“火折子呢？”

　　他犹豫了片刻，伸手过来给我，我听着声音，摸过去从他手里接了火折子，打开。
　　火光亮起，他的脸又出现在了火光中。
　　我拿着火折子注视着他：“欧阳明日，你到底在不痛快什么？”
　　他微微侧过头去，默然不语。火光在他眼眸中一跳一跳。就在我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他才缓慢的开了口：“弄月公子是我的朋友。朋友妻，不可欺。”

　　“关弄月什么事？我和他没有婚约，也不是那种关系。”

　　“是吗？”他声调拔高了几分，语气又带上了他惯常有的讥诮，“你和他如果不是亲密无间，何至于在梦醒时都惦记着他？”

　　他竟是在介意这件事。
　　这事我没法和他解释。弄月是个打蛇上棍的性子，平日里没个正经，被他摸搂抱亲惯了，一旦有人缠身我便直觉是他。况且这事我又何需向他解释？

　　我有些不耐烦：“我说不是就不是。我和他那些事，和你也就差不多。”

　　“未必见得吧，”欧阳明日冷笑道，“弄月公子对你而言是弄月，而我和你就算历经劫难，也不过就是欧阳明日。”

　　“……”我是想缓和关系的，想不到还越说越僵了。
　　看他这样子我也来气：“你不打算走了是吧？！”
　　他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我一肚子的火气猛的腾起：“你当我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呢？！想嫁人就嫁人？”
　　他眉梢跳动了一下，转过头来看我。
　　“我肩头担的是半个神月教！师尊培养我十余年是让我为神月教卖命的，不是让我去找男人的！我要和人私定终身，只会害人害己。莫说是弄月，任何男人我都不能要！”
　　“你要顾及弄月是吧？行，”我点点头站起身来，将火折子熄了，砸进水潭之中，“你不走，我陪你耗着就是！”

　　黑暗中，我走到旁边靠着岩石坐下来。

　　死一般的沉静，有好一阵我和欧阳明日都没有说话。

　　“影月……”过了很久之后，欧阳明日率先开了口，他声音有些压抑。我不吭声。过了一会，听他又说道，“我们走吧？”

　　“哦…嗯。好！”我见他终于想通，便赶紧顺着坡下了，省得又刺激到他，他又不肯走了。我站起来，走过去搀扶他，“一会下水前，你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

　　站在水塘边，我问他：“准备好了没有？”
　　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我长吸了一口气，抱着他倒栽入了水。

　　这次入水带着欧阳明日，我格外紧张，丝毫不敢松懈，一下水就卯足了劲往前方游去。一个弯道，两个弯道，三个弯道，四个弯道，五个弯道……

　　快一些，必须更快一些……

　　欧阳明日开始抽动，随后益发激烈，看来是到了气歇的时候了。我低头摸索到他唇边含住，将口中之气慢慢的渡了进去。余下的路，我越加迅速。十个弯道……十七个弯道……二十一个弯道……

　　哗啦，我抱着他从河底跃上了岸，终于重见了天日。

　　欧阳明日趴在岸边一阵猛咳，他还是呛了一些水，但总算是将他顺利带出来了。

　　“还好吧？”我蹲下去扶他。
　　“还好。”咳罢之后，他抓着我的手，借力爬起来盘膝坐下。经过刚才一事，我和他均有些不大自在，不过彼此默契的什么也没有再提，洞中的不愉快就当是没发生过一般，就这么飞快的揭了过去。

　　我先用内力抖干了自己的衣裳，随后帮他烘干了外衣。用内力从外发力，始终没办法将他里衣也完全烘干，他贴在身上的衣服最好是脱下来烤一烤。但这里实在是不便。
　　我说：“我们赶紧回去和易山会合吧。”
　　他点了点头：“他应该早就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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