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冯云璐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然后问月风道：“药拿来了么？”
　　月风从刚才进来端着的食盘上端出来一碗浓黑的药汤，冯云璐闻了一下，厌恶地翻着白眼把脸转向一边。月风笑着说：“四姨太还是喝了吧，省得惹麻烦。”
　　冯云璐舒了一口气点点头，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就一饮而尽。喝完了之后把药碗递给月风说：“处理干净点，别让别人看见了倒是真的惹麻烦了。”
　　月风点头答允拿着药碗就出去了，不一会回来之后却看见冯云璐已经起来穿好衣服梳洗完毕了。月风问道：“四姨太这是准备去哪儿？”因为月风看见冯云璐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洋装，看样子是要出门的意思。冯云璐转转眼睛，心不甘情不愿得说：“回我的娘家去啊，好跟我的父亲说，许少爷要纺纱机。”
　　月风顿了一下，想了几秒钟说道：“只是四姨太能说服冯司令答应少爷的事吗？”
　　冯云璐笑了两声，然后缓缓说道：“只怕是要费些周折，不过这个中的道理，我想父亲比我更能明白呢。”
　　一会收拾完毕，冯云璐就带着月风往鹿韭园来，彼时二姨太汪淑贞，三姨太汪紫瑜和五姨太杜思郁都在给大太太请安。杜若晴瞧了一眼四姨太冯云璐的装扮，含着笑说：“妹妹来的正好，姐妹们正在聊天，快做吧。”
　　可是冯云璐却是谁人也不看，只是淡淡笑着给杜若晴请了个安，然后说道：“我一会还有事，所以只能来给大太太请个安就走了。”
　　三姨太汪紫瑜不咸不淡地说道：“四姨太忙得很，我常听说少爷许四姨太随意出入许宅，所以四姨太每天都能去外面看花花世界，说到底少爷宠爱四姨太，昨天晚上刚去了琼花苑，今天四姨太就兴高采烈地出去散步了。”
　　冯云璐瞥了一眼汪紫瑜，再看杜若晴，杜若晴只是兀自饮茶，虽然看似不打算介入这段对话，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到底是希望别人能够奚落一下冯云璐的。冯云璐淡淡一笑，把那手绢拿出来在唇边点点，然后笑看三姨太汪紫瑜说道：“三姨太既然这么神通，我平时出府去散步、少爷昨晚去了我琼花苑你都了如指掌，怎么不知道少爷最近心情不好了？”
　　三姨太汪紫瑜一怔，她倒是不知道少爷最近因为什么心情不好，可是在座的各位竟然是各个心有所感。那杜若晴虽然表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可是她时不时地拿眼睛瞟一下喝茶的二姨太汪淑贞，原因究竟是她早就听说了少爷那批纱不能交货，可是纺纱世家的汪家却不肯帮这个忙，想来少爷心里肯定是要迁怒汪淑贞的。只是这汪淑贞此时神色淡然，倒好像是没有这回事似的，让杜若晴实在纳闷。那五姨太杜思郁也深知个中缘由，只是不知道四姨太冯云璐此时提起这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怕这对话又翻来覆去得烧到汪淑贞那去，让汪淑贞受了委屈，所以也只是冷眼瞧着，不能多说什么。而汪淑贞此时已经看明白了个大概，想来那冯云璐一定是回司令府去搬救兵了，却不想三姨太这么奚落她，她岂有不反唇相讥的道理，所以也只是暗自喝着茶，当作这段对话与自己无关了。
　　冯云璐看见汪紫瑜不说话了，反而饶有趣味地看着汪淑贞说：“只怕是三姨太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不高兴，二姨太可是清楚得很呢，饶是少爷的事儿，二姨太帮不上什么忙，也是个诸葛再世，想得出来好方法。”
　　太太杜若晴眯着眼睛看着四姨太冯云璐，冯云璐知道杜若晴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也只是拿这话敲打敲打汪淑贞罢了。太太杜若晴笑着问道：“到底四姨太说话向来心直口快，这次姐姐倒是怎么都听不明白了，只是不知道在座的各房姨太太听得明白没有，若是有，还得给我解说解说。”
　　冯云璐嫣然一笑，拿着手绢抚上唇边轻蔑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给大太太施了一礼说道：“我还有事，就不能在这里陪着大太太了，少爷那边催着我去问我父亲纺纱机的事儿，所以就不陪各位姐妹聊天了。”冯云璐说完也不理睬众人，径直就出了鹿韭园。三姨太汪紫瑜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冷嘲热讽地看着冯云璐的背影说：“也不知道少爷怎么宠这种人，一点礼数都不懂，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杜若晴微微一笑，她本来就冰雪聪明，知道纺纱厂的事儿本来就是汪淑贞受牵连，现在是四姨太冯云璐去想办法化解此事，又看她奚落汪淑贞就知道肯定是汪淑贞献了计策。可是杜若晴仍然不动声色地说：“到底是四姨太不拘小节，活泼开朗，少爷也是会偏疼一些她。听说昨晚她在琼花苑里跳探戈，性感美丽，倒是让少爷份外开心。这也是四姨太以前在学里念过学的好处，不像我，没去过学校，到底还是中国女人这一套。”
　　三姨太汪紫瑜陪笑着对杜若晴说：“太太哪里知道这就是太太的好处，虽则说探戈是个西洋物件，可是我们中国的女人到底要有中国女人的气度，就该像太太这样大方温和雍容典雅才是好的呢。”
　　杜若晴抿嘴一笑，“到底是三姨太会说话，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高兴。只是，我倒总听人说起这探戈，确实从来没砍人跳过，只怕咱们这些人理只有二姨太上过学，恐怕还是知道的点了，不知道二姨太是否也会跳这个探戈？”
　　汪淑贞本来只是冷眼听着这些话，忽然听见太太问道自己，也只是温言答道：“我倒真的不会这探戈了……”
　　可是汪淑贞的话音刚落，忽然就听见三姨太汪紫瑜的一阵笑声，她拉着细长的声音一边笑一边说道：“太太哪里知道，二姨太怎么会跳探戈，她的功夫都用在跳印度舞上了，风姿不减探戈了，怎么还有精力分神去想那个探戈。”
　　汪淑贞抬眼看着汪紫瑜，她歪着头看着太太恣肆地笑着，汪淑贞鄙夷地看向别处，不打算再理会汪紫瑜。太太杜若晴也不说话，只是饶有兴味地听着。只见五姨太杜思郁温言说道：“到底许家的各位姨太太都是多才多艺，每个人都每个人的不同，太太从容大方，二姨太又舞姿翩翩，三姨太美丽动人，四姨太活泼开朗，真是让人看着就喜欢。”
　　汪淑贞知道杜思郁这是要为自己解围，感激地看了一眼杜思郁，杜思郁只是温和地回敬一笑。可这些却落在了三姨太汪紫瑜的眼里，汪紫瑜一声冷哼，然后随即说道：“五姨太会说话，哄的大家伙甚是高兴。要说这许宅的姨太太个个都是多才多艺这话到底是不假，只是我们几个再好也顶不住五姨太，能言善道，多年寡居都能哄的少爷这么高兴，把你弄进府来疼着，真是命好不愁早晚了。”
　　杜思郁咬着嘴唇羞愧地看着三姨太汪紫瑜，可是嘴里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二姨太汪淑贞笑着站起来，然后对太太和三姨太说道：“我也出来一会了，恐怕是要先走了，就不在这里打扰太太了。”转身又对低着头暗自羞恼的杜思郁说道：“五姨太可还要坐一会么？这一会子太阳要出全了，恐怕是又要热了，再过一会回去了又弄一身的汗了。”
　　杜思郁点点头也站起身，强忍着刚才汪紫瑜的奚落跟太太杜若晴说道：“五姨太告退。”
　　太太杜若晴点点头，对身边的春兰说：“去送送两位姨太太。”
　　汪淑贞和杜思郁出了鹿韭园，杜思郁忽然就落下泪来，汪淑贞赶紧替杜思郁擦拭，并且小声对杜思郁说：“姐姐是明眼人，哪里就被人家几句话惹哭了，再说就算是哭也不能在这里哭，这许宅的每个人脸上都长着眼睛，被哪个不知眼的看了过去，还以为姐姐是在太太的鹿韭园里受了委屈，传出去可是要闹误会的，回到潇湘馆多少哭不得的。”
　　杜思郁急忙擦拭住脸上的泪痕，然后说道：“妹妹说的是，是姐姐糊涂了。”
　　忽然杜思郁捂住肚子，半晌那脸色已经开始惨白了，汪淑贞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吗？”
　　杜思郁摇摇头说：“许是刚才动了气，这会子肚子竟然有点不舒服。”
　　汪淑贞看前面有一个横条木板椅子，于是汪淑贞就扶着杜思郁坐到一边，拿着手里的手绢给杜思郁擦拭汗水。过了一会杜思郁觉得好些了，汪淑贞说道：“姐姐可是个糊涂人，那三姨太汪紫瑜一直都是个刻薄的人，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她说那话也就是图个自己高兴。说到底还是嫉妒姐姐得少爷的宠爱罢了，你若是真的跟她置气伤了自己的孩儿，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杜思郁忽然握住汪淑贞的手说：“我自从进府，只愧对妹妹一人，妹妹还能如此待我，让我更加羞愧难当，还望妹妹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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