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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半步癫
“衣衣?”小满诧异地变了调的声音在白鸦背后响起:“是你?”
白鸦难以置信地收了刀,依旧戒备地看着。
衣衣这才松口气,并听出了小满的声音,像是抱救命稻草一样对小满膝行几步:“你是小满吗?小满,我真的是衣衣啊。不信我可以说我们以前的事给你听,你上回来鬼市,扛了两个人硬是要进来,我拦都拦不住......上回的上回,一开始还想赖账不付入门费.....上回的上回的上回......”
哎呀,被发现了。白鸦与小满尴尬地对视一眼。
他们本来是来暗访,好回去研究到底炸哪里、怎么运炸药进来的,一路顺利,谁知道出了鬼市居然被看门人吓破了胆,露出马脚。
简直就和临门一脚时腿抽筋一样。
被发现了,那怎么办呢?灭口?
文和之似乎察觉到师父身上不减的杀气,忙锲而不舍地再度扑上去:“师父师父师父,别别别.....”结结巴巴说到一半,想起问题的关键其实在衣衣身上,又扭头转向衣衣:“衣衣姑娘,能否就当没认出我师父与师叔?过几日我问了我朋友,拿易容的药泥给你。”
衣衣已经被吓蒙了:“哎?好.....好。”
白鸦无声看了会儿二人,这才将手从刀柄上拿下:“徒儿,走吧。”
衣衣以袖掩面,瑟缩着站起来行礼:“三位慢走。”
文和之走了几步,又绕了回来,对衣衣摆出一个略微生硬的笑--他很久没笑过了,脸有些发僵--直视着衣衣漆黑发亮的眸子:“不用遮着脸,有的人怕你,但还是有人不怕的。”
衣衣看着文和之,忘了眨眼。
文和之笑着戳戳自己胸口:“我啊,我不怕的。皮囊罢了,皮囊里面的那个,才是真正的你我。”说着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师父要走了,在下告辞。”
说着就赶上前方驻足等候的白鸦与小满,只留白衣看门人拾起地上的半截水袖,看着他们背影出神。
走出坟场,上马。
“师父,你们打探地怎么样?”文和之问。
小满拍着胸终于喘出一口气,答非所问:“哎哟我滴天,刚刚吓死我了。我说那个衣衣涂那么白的粉做什么,原来是这样。好久没被这么吓过了,我还以为是真的有鬼从坟包里钻出来。”小满不畏杀业也不敬鬼神,因为知道天地间并没有鬼神与因果报应。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个青面白衣女鬼,简直是以为来收自己的,当即吓破了胆。
白鸦笑得一脸高妙,赞许道:“我徒儿可以啊,才一个半时辰,就拿下鬼市的看门人了。”
“师父的意思是.....?”不知为何,文和之脸有些热乎乎的,没了方才的勇气。方才他敢直视衣衣,现在却连抬头看白鸦的底气都没了。
白鸦:“文和之,这几日你继续与衣衣联系着,三十六计美人计,你一出马百战百胜。咱们去过溶洞了,哪里放木箱都踩好了点,就是到时候谁来帮咱们把那么多木箱运进去是个问题。刚好来个衣衣做内应,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
文和之起初觉得有些愧对衣衣,这样不算交情,只是利用。再一转念,帮衣衣报复那个暗姬也没什么错,故爽快答应了。至于美人计什么的,他早听腻,权当耳旁风。
天涯子已经被百里安惯成了大爷。
鬼市里的活死人当年怎么伺候少主,现在少主就怎么伺候天涯子。因为天涯子说,地上的人讲究滴水之恩涌泉报,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她教会他炼丹,就是相当于他干爹,完全无视了出家人为什么会有干儿子这种原则性问题。
百里安不断木偶一样端茶,倒水,补加热水--当年活死人也就会做这个。
因为天涯子是个清苦出家人,没被怎么伺候过,已经觉得很是满意。
“师父还要水么?”百里问。
天涯子摸摸鼓胀的肚皮,忙摆手推脱:“我看你们这些当主子的也没什么意思啊,成天喝水喝水喝水,都胀死我了。”
百里笑道:“我当时在鬼市的日子,你也是见过的。无非是饮茶、探听消息罢了。”
锦衣玉食原来如此无聊,天涯子摸着肚子觉得自己顿悟到了大道,离看破红尘只差半步。
“然后再点名招几个名厨、点几样衣裳款式罢了。”
顿时这半步就变成了含笑半步癫。天涯子来了精神:“来来来,快去帮我点几个川菜的大厨,我要吃水煮鱼。”
“可现在我没银子啊。”
天涯子又摊回太师椅上,咬着嘴唇。
她肤白,红唇,眉宇带着灵气,被这么一咬更是咬出了些血色,容易令人想到雪里的红梅、春日里梨花桃花辉映这些景物。
百里安看了就挪不开眼,看了就甘心叫人家师父一心伺候。当年她是被绑来陪玩的丫头,他很是中意,觉得可以一起玩一辈子都不腻--如果他没有被半路炸死的话。便坐在了道姑边上:“咱们这一单做成之后,去哪儿?”
天涯子莫名其妙地看他:“你们不是说了,做好这一单,我再显摆下怎么易容,就放我走么?”
百里安问:“放你走,你去哪儿?”
天涯子想都没想:“找我师父!”
百里安点点头:“那我陪你去找好了。今日之恩,百里必会相报。”
“别啊,我一个人能行的,你们这帮混道上的就放过我一个出家人吧。”天涯子掩面,她根本不想再带个大龄幼儿一路解说“这是雪,这是泥巴,这是蚯蚓你别玩”。
百里觉得很遗憾:“你很敬重你师父。”
“第三遍,”天涯子竖起三根手指头:“你说三回了。大蛾子你对我师父有什么意见么?没关系大胆说出来,我不会打死你的。”因为打不死。
“星虚子道长当年是如何与你有缘相遇的?这么多年想必待你不薄。”
天涯子看着右上方回忆:“那时候我在闻莺阁里,那儿就是个舞乐教坊。我师父进去听曲子.....”
“慢着!一位道长进花柳地听曲子?”
“哦,他那时候还不是道长呐~是隔壁那条街上一家酒肆的账房,说要花大价钱买个漂亮丫头给儿子当童养媳。”
“道长有儿子?”百里觉得今日新鲜事真是多。
“哦,那时候还没呐~其实现在也没。一开始他是相中我那边的小伙伴婉婉,买回去三天,回来退货。婉婉哭着喊着要回来,说他家里没老婆没儿子更没钱,只有四面墙,就这破屋还是租来的。她说三天没吃像样的饭了,净啃馒头,每天晚上都在做梦回闻莺阁和姊妹们一起跳舞游戏。她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没落了被卖到这儿,挑食得很,所以很瘦。据说两天不肯正经吃饭,师父没办法,就把她放了回来。我家掌柜不乐意退钱,我师父和掌柜争了半天也没讨回银子,就只能换个丫头领回去,于是领了我。”
“这是再挑个模样好的丫头领回去?”百里安笑得有些讥讽。
“没,”天涯子摇摇头:“那时候我师父挑了另一个姐姐叫阿元的,但阿元还有其他人听说了婉婉所言,都嫌师父穷,不想去吃苦。我就跳出来说我要去。然后就跟着我师父走啦。”
百里安心里将消息再度搜罗过滤一遍,推翻了之前的揣测。
天涯子不是谢芝。
“那你师父怎么后来又出家变成星虚子了?”
天涯子不太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哈哈,这个么,哈哈。我师父把银子都花在买丫头身上了,当账房那点月钱根本养不起两个人,最后听说城南有个道观,去当道士不但可以做法事赚钱,不做法事也包食宿。更好的是据说这辈子修行,成仙最好,成不了仙降妖除魔也是积功德,下辈子投胎可以投到富贵人家混吃等死。”
“很有前途。”百里安点评。
“那是当然。”天涯子自豪地拍拍胸脯:“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俗人别看贫道现在没什么银两,下辈子不是郡主就是一品诰命夫人。”说着就畅想着自己光耀千秋的下辈子,走了神:“等我有钱了,就说服我那皇帝老爹天子南巡,一路游山玩水吃喝玩乐逛下去,最后跑到天涯海角看海吃鱼。”
“可是当时为什么大家都不乐意去跟这个穷鬼,就你跳了出来?”百里安问。
“哦,我那时候觉得一直被关在教坊里学跳舞,很无聊嘛,每天转圈转圈有什么好转的?而且知道再长大些,这里的姐妹就和猪长大要出栏一样被卖,听说薄命的很多。越好看越薄命,那我不是死定了?”天涯子完全不知何为自谦,十分实事求是:“也就我聪慧,知道早些逃出来,少挑挑拣拣,这种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她们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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