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末世逆旅

　　在关门声响起的时候，俞江睁开眼。

　　长长的睫毛下，那双莹润的瞳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交替变色，由琥珀到金色交叠轮换，其中的眸子一张一合，在圆瞳和竖瞳之间不断变化——仿佛体内的血液都在滚沸，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冲出来，那股摇摇欲坠要被席卷而去的慌张感让他抓紧身下的床单。

　　少女已经端着盘子回实验室里了，他轻轻动了动手，确信还能活动，松了一口气，但随即便感到一阵奇痒爬满全身，起初只是微微的刺痒，之后便开始变得奇怪，整个人都开始飘飘然起来！

　　俞江下意识反手抓住床单。眼前的景色颠倒摇晃，他像是被裹在舒服温暖的羊水里，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放松，向大脑释放出一种类似于“舒服”的信息。

　　他更加用力地抓紧一切能抓到的东西，身子紧紧贴在床上，想尽一切办法抵御那种仿佛乘风驾雾的感觉。

　　失策，还以为自己能挨过去，所以没反抗……

　　失策失策！

　　啊……啊啊啊啊啊……俞江翻身坐起，一下下撞击着床铺，他体内的异能几乎要沸腾起来，欢呼叫嚣着想要见到鲜血！

　　幽明眼自动浮现，眼睛睁开的速度径自比平时快了一倍，铺天盖地的黑影再度出现在他周围，一下子挤满了整个房间！

　　“这不是普通的毒|品……通过药物刺激小脑使精神亢奋，对普通人会让他们感到舒服，却能让异能者失去理智产生幻觉。”少女淡定地放下试管走出来，目光一沉，无视于周围具现化的黑影，停在床前，“你身体里的计量恰好在能让你产生幻觉的临界点，所以不要担心……”

　　俞江抓着自己的手臂，实际上对方说什么他都听不见，在他眼前已经不再是那个充满黑影的房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正在下沉，扑腾手脚，努力呼吸，气泡从口鼻衣间往上浮去，顶端的亮光离他越来越远！

　　“小江，过来这里，看妈妈给你带了什么来？”

　　一个拳头大的气泡里有点点画面闪过，声音悠远清晰，直直传达到俞江脑海里。他在水里努力转身，抓住了那个还要上行的气泡。里边只是短短的一个片段，面容模糊的女子抱起小小的孩子，将一个铃铛递到他手上。年幼的他在一座古典的宅子里沿着长廊奔跑，经过正堂时听到里边有人在说话。

　　“小江，这是秦叔叔，是你爸爸的熟人。过来打个招呼。”

　　俞江还没看完，那颗泡沫已经消失在水里，与其一起消失的还有当时所有人的音容相貌。他此时已经落入洞窟最深处，头顶上没有亮光，漆黑的水里，全靠泡沫上淡绿色荧光来照明。到后来，泡沫越来越多，长长的海藻如森林一样随水轻晃，茎叶间果实般结着大大小小的泡泡。

　　俞江随手拿过一颗泡泡。

　　夜里宅子燃起大火，有人牵着他跑过大大小小的房间，身后一间间房屋倾塌，妇人站在月门前对他说：“小江，只是开个很热闹的焰火晚会而已，别紧张，待会和秦叔叔去躲起来，爸爸妈妈很快就能找到你。”

　　“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躲。”

　　“乖，这个晚会，爸爸是主角，妈妈要去陪衬他，恐怕会冷落小江。”

　　“……好吧，那我去哪里看焰火？”

　　“爸爸和妈妈相遇的地方。”女子揉揉他的脑袋，“一切开始，亦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他被那个人抱起，步履快而平稳地穿过花园，向别的地方走去。记忆里最后一幅画面，是站在月门前向他微笑挥手的母亲，背景是滚滚的黑烟，还有烧起来的通红的火焰。

　　“把厌戾交出来……”随后追来的人把刀从男子身体里抽出，旋身将妇人砍倒在地。血液红梅一般溅上石阶红柱，他揩干净飚到脸上的鲜血，望向自己离开的方向，犹带稚气的脸上表情冷峻，“第一局从今天开始正式解散，我来回收信物和徽记。”

　　那个女人，他的妈妈，直到闭眼前的一刻依旧保持者冷静端庄，裙角飞扬如浴火的凤凰翎羽，绽出耀眼的赤金色。

　　“……”俞江摸摸自己的脸颊，上边湿漉漉的。

　　尘封多年回忆一幕幕地展开，俞江不经意间已经到达洞窟底部，面前是个冰冷的石台。他轻轻地落在上边，然后就看到躲在茂密的茎叶间，满脸眼泪，还挂着两柱鼻涕，无助惊慌的小小的自己。

　　还有一条小小的人蛇。

　　人蛇将他的手拉近小俞江的手，三者交叠，那个小小的身影渐渐如烟一般散去。

　　儿时的记忆涌入脑中。

　　俞江抓住他的手渐渐攥紧，仿佛攥住自己的依靠与命脉。

　　“我给你力量，我会给你足以匹敌一切的力量。”小孩抓住他，奶声奶气地说，“谢谢你能下来，俞江。”

　　哪里，他才应该谢谢对方。

　　能回忆起父母的样貌，冒这个险实在是太值得了。俞江想。

　　***

　　精神异能一遍遍地搜索着整个夜店，秦佑焦躁地在人群中寻找俞江的身影，好几个小时下来，一无所获。

　　他已经动用权限调来人手将整间夜店的入口都围起来，华棠和陈鸾也到场协助，将店里的人一一排查，居然没看到俞江的身影。

　　“监控损坏，当时并没有录像。”华棠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佑身上，出人意料的，本来应该最为着急的人此时却冷静得令人发指。

　　他站在夜店的大门前，不知在等待算计什么。

　　陈鸾靠着门边等待结果，望着将蓝天分割成好几块的紫禁之塔，目光放远。有飞鸟略过通道底部飘下几片羽毛，他心脏跳了一下，一股熟悉的感觉瞬间让他打了个寒颤，望向夜店的眼里多出几分冷冽。

　　这种感觉秦佑并不陌生，像是有一股十分强大的威压出现在周围，让人呼吸都困难。过年的时候村里宗祠举行土地神祭祀，用罗盘测定方位焚烧贡品，大公吟唱出请神的咒文时就会有这种感觉。

　　是人蛇的同类？

　　“去查这家店店主的底细。”秦佑发话，“分出两队守着，从停车场进入，下边有空间，其他人和我进店里。”

　　秦佑带着几人闯进夜店二楼，在监控室旁边的杂物房，直接把那道带着密码锁的门轰成渣滓。扑面而来的甜腻气息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屏息，昏暗的通道里，传来几声痛苦的嘶喊，显然，他们找对路了。“我们进去。”

　　***

　　地下室里，俞江躺在床上鼻息奄奄，头发贴在汗湿潮红的脸上，显然体温在急剧上升，已经进入了重度昏迷的情况。

　　房里挤挤挨挨的黑影早在俞江昏过去时消失，少女壮着胆子伸手想探探俞江是否还有鼻息，但有个人比她更急，几乎是推门的一刹就在叫了，“快点离开这里！十三局找过来了！”

　　“可是……俞江他对药物的反应似乎有点奇怪！”

　　“齐晓文！快点离开！”

　　少女正是与云蕾决裂的齐晓文。

　　齐晓文难以抉择地看着床上的俞江，果然，以他们的自己的力量，最后还是不能对抗研究所吗？她对常傲点点头，两人迅速收拾一些衣服，常傲背起还在昏迷的俞江，齐晓文迅速地上前把密码门关上。她走之前留了个心眼，打开墙上一处按钮，原本那些紧闭的走廊门就在她按下按钮的一刻同时开启！

　　随之开启的还有走廊上空的喷头，甜腻的气体从里边涌出，云雾似的迅速扩散满整个空间。

　　雾气中有咆哮声传来，地面传来一下又一下的震颤，仿佛有许多人在同时一动，或者跺脚——

　　野兽的吼声让整个建筑都颤抖起来！

　　一只野兽的吼声可能无法传达到地面，但是，十只，二十只，三十只，甚至更多的野兽呢？

　　震耳的咆哮声让附近所有民众人心惶惶，纷纷跑出来看个究竟。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辆停在远处的私家车。

　　程烨就坐在车里，身边是个神容艳丽的慵懒女人，两人以一种隔岸观火的姿态看着那处夜店的动静越来越大，最终还是女子忍不住，首先心软，“齐家那两个没脊梁也不看看自己姓的什么，这么快就和外国勾搭上。”她翘起二郎腿，给自己点了根烟，“还不如死了算了。”

　　烟雾迷离，程烨总觉得对方眼睛里有光芒闪烁，冷厉如同狮子。

　　齐晓文和叔叔在错综复杂的下水道中跑了一路，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恶臭的地方，压低声音埋怨，“叔叔，接应的人真的会来吗？”

　　“自然，我都和那些人说好了！华夏的机密他们最感兴趣了……”

　　“什么机密？”

　　“当然是……”常傲没说完整个人就摔了出去，齐晓文没看清是谁动的手，还以为是叔叔自己飞了出去，待看到俞江好端端地站在一边，大惊失色，“你没死？”

　　俞江活动活动筋骨，平静地说道，“差不多死了，看到生前的走马灯，又从地狱爬回来了。”他走近常傲，踩着那个人的肩膀把他蹬翻在地，把刚才的疑问句有重复了一遍，“什么机密？”

　　常傲抿紧嘴，还挺硬气，齐晓文却已忍不住扑向俞江，“你干什么动手！你动手我就对你不客……”

　　俞江一手把她掀到旁边，眼光只从常傲身上挪开一瞬，那个能在末世里担当地头蛇的男子已经虎跃而起，手中的火球绽发出夺目的光彩，直袭俞江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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