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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逐仆婢
“麻雀变凤凰?”我不解。
“不懂?那本统领便告诉你——若赶上哪天皇上来倚梅园看梅花儿,你来一段先皇后的惊鸿舞,或者惊鸿剑舞,引得龙颜大悦,不就麻雀变凤凰了吗?”他的语气很是轻蔑,我差点气个倒仰,也不知道为何这样生气,脱口啊了一声,低头看到地上有许多鹅卵石子,俯身便抓起来几枚,向后丢去。
“嗨!嗨!”那人左躲右闪,最后还是被打了一下,哎哟惨叫了一声,气急败坏道:“你这是作甚,别恼羞成怒啊!”
“士可杀不可辱!你有本事来抓我啊!我不会再回答你的问题!”我怒道。
“好好好!是我唐突了,不该这样问你,行了吧?”却不料他会服软,沉了一沉,又问道:“你的剑是你师父送你的,那把短刀又是谁送你的呢?”
“你问这刀做什么?”我又不解。
“你一个姑娘家要那么多兵刃做什么?本统领看这把刀不错。你若肯以此刀贿赂本统领,说不定本统领就不与你计较了。”
“你倒是识货。”我忽然灵机一闪,笑道,“不过,只怕本姑娘把这刀送给你,你也不敢要!”
“哦?”他诧异道,“本统领如何不敢要呢?”
“你且站稳听真——此刀乃若干年前,我未来夫君清河王送我的定情信物!”
“什,什么?!”对方诧异不已,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信吗?”我朗朗而言,“你可以走过去瞧,那把刀的刀背之上是不是有个清字!你再不信,大可亲自去问清河王。本姑娘也想看看统领大人有几个胆子,敢抓清河王爷的未婚妻!”我料他不敢真的去问的。
“啊,哦,呵呵,没想到,你这小宫女来头这么大!——哦?”那人只是发笑。
“怕了吧?你还敢要吗?”我得意道。
“怕了,在下再也不敢要了。”听他声音,像是绝望透底。
我态度强硬起来:“本姑娘也想问问统领大人呢,大人放着人多是非多的枫林苑不去巡逻,反倒跑到这荒僻梅园来巡逻,真是莫名其妙。大人究竟是巡逻呢?还是有什么其他不能见人的勾当?”
“嘿,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本统领不过是见枫林苑人比枫叶还多,所以才到此躲躲清闲,哪有什么鬼鬼祟祟的事要干?”对方气道。
“哦,你承认是躲清闲喽,那便是渎职之罪。”
“唉,”耳闻他气的唉了一声,“小丫头,我怕了你了还不成吗?我现在就放你走。”
“那便多谢统领大人喽。”我喜不自胜。
“不过,”他话锋一转,竟是叮嘱道,“你要记得未来三日内不得来倚梅园练剑。这倚梅园的梅树是该修剪枝杈了,翻土浇水的时候!你的兵刃也先带回去吧,省的被翻土翻出来。”他竟有如此好心,我着实有些感动:
“知道了——多谢大人提醒!”
“我先走了,你一会儿再回头!”脚步声渐远,人竟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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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梨棠宫,已是夜上黄昏,萧瑟的晚风中,各处宫灯闪闪,更添凄凉气氛。此时,安沈二人早已走了。流朱见我回来,忙过来低声道:“浣碧,你出去玩怎么回来这么晚?小姐都问你了。我说早晨风凉,吹着了你,你在屋里躺着呢。”
“流朱!”我攥住她的手,感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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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乖乖的没有出门,才注意棠梨宫中状况,整个偌大的梨棠宫仿佛忽然间寂静了许多——史美人和淳常在早已奉旨迁宫走了,宫里剩下的宫女太监也都怏怏不快,无精打采。我对此倒也理解,只是流朱性急,且眼里只有甄嬛,不免为其他人的疏懒侍奉有些不满。
眼瞧着满院黄叶,大有凄凉破败之色,却无人打扫。我叹了口气,亲自执起扫帚扫院子里的落叶。正扫着呢,只听流朱已跟佩儿吵起来。
“佩儿,小主要喝茶,你赶紧去烧一壶。”
“没有茶叶了。”佩儿坐在台阶上,漫不经心。流朱就站在她面前:“那你不会去内务府领?”
“你以为内务府是菜市场,谁去了都能领东西?”佩儿冷笑。
“好啊,眼瞧着小主不得势,你们一个个就放肆起来,不把小主放在眼里了不是?”流朱气的开骂了。佩儿也不理她。
“流朱!”我叫了一声。流朱气的向我走过来,还是怒火难平:“你瞧瞧他们这些人,简直半点忠心也没有!……这扫院子的活是你我该干的?”
“我愿意干,与她们无关。”我冷冷,且低声问道:“小主既病着,每日服药,喝什么茶?难道不知茶性药性相冲么?”
“啊,”流朱一愣,不觉软了口气,“可是小姐想喝……”
“即便小姐想喝,你也该劝着些。不然,是要让下头的人看出来小姐装病避宠吗?”
“可是,小姐从小到大都没屈过嘴。……”流朱心疼不已。
我只一下一下的扫地:“流朱,你当知道——这宫里的人不比你我跟小姐受甄家恩惠,当以命相报,不离不弃。她们这些人对小姐只是陌生人。你憎恨诸人对小姐没有忠心,可小姐对众人又有什么真心?他们这些人一心指望多发俸禄,养家糊口,可小姐一心装病蛰伏,他们有什么义务在这里陪着,还要搭上一颗忠心?”
流朱愣愣的,好似开始有些理解了,到底绕上一句:“我只知道做奴才就要忠心!”
“你!……”我气的火星都迸上来,却见她抿嘴一笑,方知她故意气我的,这才长出了口气,忽然晶清走来,道:“两位姐姐有什么话过会再说,这会子小主召集所有宫人到西暖阁训话呢。”
于是,与流朱进了西暖阁时,只见甄嬛在暖榻上靠着,低眉只看手里端的花生酪,细尝慢品。地上跪着康禄海和小印子。
“小姐,康公公和小印子犯错了?”流朱吃惊道。
甄嬛也不答,只吩咐道,“浣碧,你去库房取三十两银子来。”
我微福了下,转身出去。待取了银子回来,发现除了流朱还站着,余者槿汐在内七八个宫女太监都跪下了——这是要做什么?心中越发不解,只静观不语。
只见甄嬛冷铁着面皮,道:“我病了快两个来月了,这病一时半刻还是好不了。但我也不想拖累大家,宫里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想打发几个奴才出去。你们谁有想走的,从浣碧那里取一锭银子,就可以走了!”
原来是这样。虽然讨厌她高高在上的嘴脸,却不禁钦佩看了她一眼——此举难得有几分心胸。好似这一眼被她看到,不禁得意一笑,又道:“康公公和印公公都有了好去处,收拾了东西便去丽嫔娘娘那里了。你们还不赶快恭喜他们?”
地上人都垂头无语,谁都听得出来主子的语声并不好听。我瞧了眼流朱,发现她此刻亦是平和的。
又看康禄海和小印子。小印子年幼气弱,不敢多说一字,康禄海却是宫中磨砺多年,面皮也厚硬了。挑了挑眉毛道:“丽嫔娘娘指名要奴才两个过去侍奉,奴才也是没办法。”说罢拉着小印子,径直到我面前领银子。
我伸手拿了两块银子,欲递给他们,却一转念,又收回了手。康禄海鄙视道:“怎么,姑娘不会是舍不得了吧?”
“并非舍不得。”我摇摇头,“只是有两句话要问康公公你。”
“姑娘请说。”
“据我所知,即便是宫中新进之主,也不缺人使唤。何况丽嫔娘娘倚傍华妃而生,也算皇上眼前得宠的人?公公如今好歹是一宫的内监总管,若去了丽嫔娘娘那里,真的觉得丽嫔娘娘会放心重用公公一个背主改投之人吗?”
康禄海一下子愣住了,或许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只是迫于现实的无奈。
我一笑,晃晃手中两块银子:“我家小姐打发奴才的这点银子自是不吝惜的,只是两位公公的前程,还是要自己掂量清楚。”
康禄海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小印子胆怯道:“师傅,要不咱们别走了。”
正在两难,忽听甄嬛道:“浣碧,我要你多嘴!康公公的忠心,我自然知道,拿银子给他吧!”
如此一言,便断了康禄海的退路,他跺了跺脚,伸手拿了银子,拉着小印子,大步走了。我亦觉惋惜,却没有办法。
屋里还剩下六七个人,人心不免犹豫挣扎。一时,屋内静默唯闻沙漏静静流逝之声。
足有半个时辰,甄嬛一直面沉似水,低头瞧瞧几个剩下的太监宫女——“你们现在还有谁想走,还来的及,且能领一锭银子!若以后觉得吃不了苦再走,那就只有拉去慎刑司受罪的份了!”她的声音阴狠冷厉之气,叫人听了,就浑身不适。
突然,前排两个宫女开了腔:“小主如今病着,奴婢们本不应弃主而去,只是实在有不得已的难处。贵人想必也知道,自己这个月的份例被克扣了多少。如果主子的份例都被克扣,何况我们底下的人?奴婢们不求跟着主子大富大贵,但求每月有份钱发放,奴婢们家里头就等着这点银子度日呢。可听小主方才这番话,透着中气十足,倒像没病的样子,真叫奴婢们疑惑!小主怨恨奴才们不忠,可奴才们的家人难道活该穷困饿死的?不过话说回来,小主虽然鄙视奴才们,还能赠放银子,也算是小主对咱们的大恩典了。小主这样心思莫测,恐不是我姐妹能够侍奉的了的。我姐妹既担了背主的名声,也没脸要这银子,不如给小主磕个头,也算尽了情分了。”她二人说着,果然又给甄嬛磕了个头,然后起身就走。
我却横出一步拦住了她们,二人疑惑道:“浣碧姑娘不打算放咱们走?”
“并非如此。”我摇了摇头,心里很不是滋味,低头看看手中的银子包,心想反正不是我的,拿来慷慨慷慨也无妨,一伸手抓了四块银子,分别放在二人手心儿:“小主何尝不体恤你们的苦衷,小主有不得已处,也望你们体谅。而且,你们到了新主子地方,也未必能得多少好儿,这银子且拿去用吧!”
二人倒不好意思起来,分别躬身郑重一福,转身去了。见我慷慨,又有两个太监也为她磕了头,起身从我手中拿了银子走了。甄嬛倒有些沉不住气,但到底忍住了。
眼看就剩下五个人,槿汐,晶清,佩儿,小允子,小连子。像无论如何,也不走了,她这才道:“你们可都想好了?现下这点苦算什么,以后更有的瞧呢!”
突然,崔瑾汐崩的磕了个响头,大声道:“奴婢誓死追随莞贵人!”在她带动下,其余旁人也希落着说了同样的话。
“难得你们几个肯留下,可见这宫里不是人人都是见利忘义之徒。你们放心,你们留下的,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都快起来吧。”
甄嬛又宣布——今晚且做顿好的,不分主仆,举杯同庆一番。我上前道:“每个人的忠心都是难得的无价之宝。小主打算就一顿吃喝打发大家伙的忠心了吗?”
甄嬛道:“那还要怎样?你肯说出来,只要有理,我无不听的。”
“小姐客气。”我一笑,“依奴婢之见么,光吃喝不算,小主当重赏肯留下的人。且今日赏了不算,以后月月要保证诸人的月例,若内务府克扣,便从主子份例拨出来分给众人。”
她愣了下,随即也准了,当即放下豪言——每人发放了十两银子,众人都大喜过望,激动几乎出泪。
随众人一起到厨房忙活饭菜。大喜之下,厨房叽叽喳喳,几乎像炸了锅似的。晶清佩儿小连子都围着我,赞不绝口:“姐姐不愧是小主身边的人,说什么小主都听。”
“反正发银子的也不是我,你们知道感激小主就是了。”我淡笑。忽转目一瞧,只见小允子独自低头洗菜,看背影好不失落。于是拂开三人,走过去道:“小允子,今天的事,你不开心吗?”
我不问还好,这一问,他倒吧嗒吧嗒,落泪个没完了,也不说话。
晶清佩儿也纷纷过来,纷纷骂他:“你哑巴了,只会哭?碧姐姐跟你说话呢。”见众人都问,他这才抽抽噎噎的说出来——原来他有个在四执库当差的哥哥,如今患了风寒,无人医治,生死难料呢。虽说小主给了银子,可是没人伺候有什么用?
原来是这样,众人都笑他傻,道——如今宫里人就剩这么几个了,小主如今正是笼络人的时候,你去求主子施恩,难道主子会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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