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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徒湛自知被石林坑了一把，却又碍于颜面不得不揽下催债的活计。
于府中思量数日，仍旧没想出个对策来。这日又坐在院外凉亭下苦思。
偶听得梨园那边传来唱戏声响，细听唱词，原来正在唱南柯记。
南柯记讲的是一个叫淳于棼的游侠，于孝感寺听经，一梦入到槐安国，被槐安国王招做附马，又任其为南柯太守，淳于棼到南柯后平定边事、与民修养生息、政绩卓著。朝中右丞相嫉妒他的政绩，公主死后，向皇上进言命其还朝，皇上允了，念其在南柯的功劳，加封他为左丞相。一时权倾朝野，成为各方权贵巴结的对象，他的心智慢慢被权利腐蚀，变得骄奢无度，持功侍上。后来被国王贬谪，一身荣华尽去，显赫身名不再。一时惊悸起身，才发现原来只是梦一场，可于梦中事情却记忆犹新，想着几十年功名浮华，到头只是一场空，最后顿悟人生，立地成佛。
徒湛悠悠一叹：“要是那些人也能迷途知返，立地成佛就好喽！”
脑中灵光一闪，陡然站起来，笑着一捶手：“有了！”
于是第二天，皇帝的龙案上出现一本来自忠怡亲王的请罪奏折。
白话的大意是这样的：皇上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你兄弟我父亲了。我见了亲爹欢喜得不得了，可是我爹见了我却不太开心。我就问爹为什么不开心呀？我爹回说，他因生前因果没有了结，阎王不让他投胎。我又问是什么因果没了啊？我爹说，全因为自己欠了国家的债没还的原故。本来那笔钱是太上皇拿出来接济那些缺吃少穿的穷官的，我却因为一时贪心把它们收进了自己的口袋，辜负了太上皇、皇上的一番好意，真是太不应该了。做为上皇的好儿子，皇上的好兄弟，站着高位、拿着高薪，我不但没有为他们分忧，反还挖了他们的墙角，做了国贼禄蠹一流，我实在没脸见他们。接着又对我说，儿子啊，我已经死了，人都说父债子偿，你就替你爹把债还了吧，顺道跟我爹和兄弟道个歉，替我说声对不住。这事你一定得给我办妥，不然我就没脸再世为人了。我爹说完这话，就砰地一声，化成一道白烟去了。到第二天醒来，我一开始还没把这个当回事，只以为是个普通的梦而已，可是后来又觉着不对，梦里我爹对我说的那些话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怎么也忘不掉。我突然醒悟了，这其实是我爹在地下当鬼当得不安生，特意托梦给我让我替他料理前事的。既然是爹的叮嘱，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不敢怠慢，于是拿了王府的账本子来验看，发现家里果然还欠着国家五万两银子。我越加相信那个梦是真的了。为了我爹能在地下能过踏实，我已经把欠国家的钱连本带利还上了，另外还替我爹跟您说声对不住。皇上您心胸宽大，一定不会跟个死人计较的对吧？我爹真的已经悔过了，您就原谅他吧！你亲爱的侄子徒湛给您磕头了！
皇上合上折子，噗嗤一笑：“这小猴崽子还挺会想折的嘛！”
户部的事他是知道的，一开始还挺气石林怎么把这样为难的事，扔给他一个孩子去办。不过现在看来，还真是错有错着，竟叫这小子想出这样的办法！
这折子看着是请罪自省，实则是变相地催债啊！连不还钱的罪名都拟好了：你要不还钱，你就是国贼禄蠹，你就是没有良心，你对不起皇上。这样一顶大帽子，谁敢戴？这不还钱的结果也告诉你了：不还钱，小心不得好死哟！
眼见这梯子都替他搭好了，皇上也没傻得去拆自己的台，少不得要配合着唱一出！
待到下次上朝，皇上命人把这折子念与众臣听。等念完，还很是那么回事的红了回眼睛，感情丰富地开始追忆与先忠怡亲王的兄弟情深。接着又到庙里给他兄弟上香，真是怎么体面怎么折腾，临了还嫌不够，提笔赐了幅字，上书四个大字——忠君体国。
皇上平时皱个眉头，都能引得下面群臣好生思量一番，这回这么大动作，由不得人不去想。
某秘密会议中
“你说皇上搞那么大动静是为着什么啊？”
“不是说皇上思念兄弟吗？”
“放屁，那位都死了十来年了，哪年也没见皇上这样过。里面肯定有文章！”
“这事的起因不是因着那小子上的本子嘛。那位可是上头的得意人，里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可比咱们早知道。”
“那本子上不是说还钱的事嘛。”
“可不就是，按说不过区区五万两，依着上头对那小子的宠爱，还能跟他计较这点小钱。”
“可是皇上偏偏计较了，还大张旗鼓地夸了一回。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古怪啊！”
“还瞧不出来吗？这就是一出戏，一出上头跟那小子合演出来给咱们看的戏。意思也明白，两字——还钱！”
“就为这，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难道您以为上头那位会拿着棒子堵你家门口叫你还钱啊？还就这样的法子好，拿个死人出来说事儿，想说的事儿都说了，还叫人追究不着什么。”
“您看那折子写得好嘛，咱要是不还这个钱，那就是禄蠹就是不忠君，这罪名你担得起？”
“那……你们是个什么主意？”
“还能有什么主意，当然是还上喽。反正咱们欠得也不多。”
“咱们还钱倒还没什么，只是上头几位可就难办了，他们欠的可都不是小数目。若是咱们还了，这不是给他们拆台嘛，万一叫他们记恨上，可怎么好？”
“你还不还我不管，我是一定要还的。得罪那几位顶多不过好，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可是得罪了……”手指指天，“日后一家老小的性命保不保得住可就两说了。”
“唉，说得不错。管不了那么多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还就还吧！”
过不几日，户部突然热闹起来，原来户部里众人最怕有人上门，因为来的人没一个不是管他们要钱来的。可是这几天情况却不些不同。
金部郎中韩杰脸上带笑的送走一位大人，拿起笔勾掉一张借据。
石林踱步过来，一脸轻快问道：“韩大人，今天来了几位了？”
韩杰比了个手势：“一个早上，来了八位了。”
石林点点头：“早上有公事，一般人都走不开。等到下午来的人恐怕还多，可要劳累你了！”
韩杰舒服地喝口茶，摆摆手：“这样的劳累我情愿天天受着。您是不知道，以前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尽讨人嫌了，人见了我都绕道儿走。这会儿倒好，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还得对咱们赔笑脸。再没这么痛快过了。”
旁边右侍郎元灿笑道：“这还得多亏了那位王爷！”
韩杰满脸赞同的点下头：“可不是嘛。本以为他小小年纪会沉不住气，打上门去。没想到竟能想出这么个好办法。真是绝了！”说着还比了个大姆指。
元灿亦点头：“这也就是他有这体面，要换个旁人，皇上也不能这么着。又是祭庙，又是赐字的。”
石林看着他们有点忘形，抬手止了止道：“你别先别高兴的太早，这事儿难的还在后头呢。”
韩杰不解道：“大人何出此言，诸位大人不是已经开始还钱了吗？”
石林摇摇头，指指账本道：“你们看看，还钱的这些都是什么人，欠的钱有超过五万的没有？”
韩杰、元灿忙拿过账本来看，还钱的都是些不大不小的官儿，上五万的欠账还真没有。唯一一个过五万的还是徒湛。两人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石林道：“这些人大多没什么依靠，行事也比别人谨慎，朝上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动作最快。但他们这些都只是小头。真正占着大头的那几位现在可都没动呢。”
韩杰看向他：“那大人的意思是？”
石林道：“这事儿是谁橇开的口，自然还得由谁接着做下去。”
元灿想了想，捋捋胡子：“石大人说的没错，这事儿咱们办不了。还得只由那位来。”
韩杰为难地摇摇头：“这怕是难了，看这位王爷办的事儿，就知道他不是个傻的；先头是因为不明就理才被咱们哄住。再叫他干，他能乐意？”
石林一叹：“老夫少不得舍下这张老脸，去求上一求了！”
在户部当差，这脸皮就不能要。只要能把欠款追回来，他石林已经做好把脸皮当抹布叫人踩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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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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