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色

　　肖晴仍然每天去医院照料夏黎宣，青年的精神状况仍然不好，往日红润的脸颊一直很苍白，打着点滴的手臂也很苍白，甚至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连嘴唇都没多少血色。
　　看到肖晴，青年就对他露出笑容，但看的出这笑容很勉强，有气无力的样子。

　　夏黎宣的身体素质一直不错，但肖晴还是担心这次受伤会给他留下后遗症，毕竟那么尖利的匕首硬生生地捅进□□，鲜血涌出的瞬间肖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肖晴坐在病床边，把带来的柳橙放在盘子里，用小刀一切四瓣，然后把每瓣的果皮拔下来，在果肉上插上牙签。

　　他记得夏黎宣最喜欢吃这种水分充足的水果，现在他天天来医院，每次路过水果摊，都会不由自主地就买几个柳橙之类的水果带来，然后给他切开剥好。
　　他在做这些的时候仍按很麻利，恍惚中就像回到了多年前。

　　然而真的已经物是人非。

　　夏黎宣靠在床头上输液，读杂志，肖晴就在这里切水果，两人都不怎么说话，气氛就很沉默。
　　将果盘推过去方便夏黎宣拿，等肖晴洗完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夏黎宣已经在吃了。

　　看到肖晴，夏黎宣就笑眯眯地冲他道：“真好吃。”
　　肖晴走过来坐到椅子上，“是吗，那么以后还买这家水果店的吧。”
　　夏黎宣把果肉放进口中，“……果然是不能期盼你说些感性的话啊。”
　　“嗯？”
　　“你就不能说，‘只要你爱吃，我天天给你切’吗？”
　　“……”

　　夏黎宣看了他一会儿，默默地又用牙签扎起一个来。

　　夏黎宣吃东西，肖晴拿出笔记本电脑准备在这里完成公司的任务，却冷不丁看到夏黎宣的手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指尖一直延伸到手背，这疤痕颜色很淡，如过不是夏黎宣抬着手距离太近，几乎就看不出来了。

　　肖晴刚想问他这伤口是怎么弄的，猛然就想起以前夏黎宣无论如何都要与自己交往的那个时候的事。

　　当时自己怎么也不同意，只想着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弟弟淌这滩浑水变成同性恋。

　　那时候是为了夏黎宣好，想着他的优秀，怕他被人看不起，觉得他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但当局者迷，现在回过头来看那个时候，就发现其实也不完全是那样，他那时候拒绝夏黎宣另一个根本的原因，是不想他离开。

　　在肖晴的心中，同性的爱情是没有保障的，他看惯了楚迁闻的情场变换，从那里体现出的爱情只有随意性。
　　当然不能以一个人的标准来评判事物，但长时间下来毕竟耳濡目染，何况对于同性的恋爱，真的就只能用感情来维持，感情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当然希望夏黎宣说喜欢他不是说笑，但谁能真的指望自己的希望呢？
　　何况夏黎宣那么随性。

　　所以肖晴宁可带着那份感情纠结，也要与夏黎宣保持平稳的兄弟关系。

　　得不到就不会失去。
　　肖晴是这样认为的。

　　可能是他太固执，但他没办法，失去父母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可能都变得有点神经质，于是就格外珍惜这唯一的弟弟。

　　从来没有经历过恋爱的肖晴，果然还是亲情最重要吧。

　　那么，现在呢？

　　肖晴叹了口气，打着电脑的手指停下来，看了夏黎宣一眼，没想到目光正好和青年的对上。

　　肖晴站起来，把被角替夏黎宣往里掖了掖，“困了的话就睡一会儿。”

　　下午的阳光温煦，伸过窗口的叶子上乎飘散着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外面一丝风都没有，安静得几乎让人沉沉睡去。

　　“嗯。”夏黎宣点点头，样子很乖。
　　这样子看上去，他仍旧是大男孩一个，一直说着长大了的青年，即使现在也才只有二十三岁而已。

　　夏黎宣躺下来缩进被窝里，闭了眼睛，随后又睁开来对肖晴小声说道：“你会陪着我吗？”
　　“嗯。”

　　方清婉过来的时候是半个小时之后。
　　之前接到夏黎宣受伤通知的时候，方清婉坐飞机匆匆赶过来，过来办理了手续之后又匆匆离开，似乎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忙，都没和肖晴好好说过几句话，肖晴那时候一心担忧夏黎宣，也没怎么在意她。两人只是为了同一个人都相当默契。

　　现在肖晴看着他，年过三十的女人看起来仍然温婉大方，棕色的卷发松松地盘在脑后，随意而又美丽，眼珠漆黑明亮。
　　女子的长相模糊的有些夏黎宣的影子，青年和他姐姐真的在某些地方特别相像。

　　方清婉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夏黎宣，转而对肖晴微笑道：“我公司那边实在脱不开身，还好有你陪着他，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肖晴回了个笑容，“应该的。”

　　简单地说了这些天以来夏黎宣的伤情和精神状况，顿了顿，方清婉说道：“我能邀请肖先生出去吃个饭吗？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说。”

　　午后的饭店里没什么人，站在门口迎接的服务人员都打起了瞌睡。
　　肖晴和方清婉要了下午茶，干练温婉的女人就对肖晴道：“黎宣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你很会照顾别人。”

　　“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好，我也没照顾他什么。”
　　方清婉看着他，叹道：“你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本来是一句有些肉麻的话，但在方清婉口中说出就在自然不过，肖晴一愣之下才觉得不太好意思，不由得就调开了目光。

　　方清婉道：“我知道肖先生对我们家还是有些成见，无论如何都是我们这里不好。”
　　肖晴沉默了下，“那些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我已经不在意那些了，希望你们也不要在意。”

　　夏黎宣曾经的种种的确曾一度让他绝望，顺其自然的，肖晴也就对方家有成见。
　　但如果到了现在他还嫉恨什么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当年他还是年轻，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几乎承受不住，但是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不能接受的也早已接受，于是就让那些往事……烟消云散吧。

　　他不想再去纠结这些事情。

　　方清婉点点头，过了一会让只听她道：“或许比起我们，肖先生才是最适合于黎宣在一起的人。”

　　到现在还说这种话的话，那就是对肖晴的怜悯了。
　　太直接也是一种缺点吧，姐弟两人都是一个样子。肖晴喝了口茶，有点自嘲地：“亲情是替代不了的。”

　　“不是，你会错意了。”方清婉道。“我是觉得，你们很适合一辈子相守，是做恋人的意思。”

　　肖晴一口茶梗在喉咙里，好不容易咽下去，一副被噎到的表情。
　　他难以理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对不起，我太突然了。”方清婉带着歉意地笑笑。“但我是认真的。黎宣是做错很多事，但，他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
　　“那个时候家父病重，所以我们走得很匆忙，我不知道黎宣他跟你说过什么，但我看得出来，离开你的黎宣很难过。”
　　“……”

　　“那时候在美国，黎宣在学业上很勤奋，但是在他忙碌之余，我看的出他有心事，好像心中有一个重要的目标，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考上理想的大学，但后来我就当发现不是这样的。后来他就跟我说了关于他对你感情上的事。”

　　肖晴抬起眼睛。

　　方清婉道：“你知道吗，当他跟我说他喜欢你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不过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因为你对他那么好，黎宣的语气又那么坚定，让我觉得同性恋这种事情也不是那么另类。很惭愧我这个做姐姐的没为弟弟做过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一个很好的聆听着，并支持弟弟的感情。”

　　方清婉悠悠地喝了口茶，“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黎宣也并没有太详细地说明，他考上哈弗商学院，然后是硕士，六年来我只看到他坚定着一个信念一步步走下去，如今他终于有能力有资本站在你的面前将感情重新挽回。我不知道肖先生现在对黎宣是怎么看，但无论如何，请不要怨恨他。”

　　送走了方清婉，回去的时候夏黎宣已经醒来了，看到肖晴，他就道：“是不是姐姐来过了？”
　　“你知道？”
　　夏黎宣笑笑：“有一点感觉，当时还以为是在做梦，原来是真的。”
　　“她怕吵到你，做了一会儿就走了。”

　　夏黎宣道：“让后你也一起跟着走了？”
　　“……”
　　“姐姐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惊讶于夏黎宣的敏感，肖晴简单地收拾了桌面，把电脑装进包里，道：“她说了些关于你在美国的事。”
　　“这样啊……”

　　肖晴看着他，“黎宣，你真的很厉害，好像只要是你想的事情都会实现。”
　　夏黎宣转过头望着窗外，“可是我最期望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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