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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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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积得快,张起灵和白流光二人到寺庙不过三天,雪便已积起三尺。
白流光的病也和檐上雪似的,越发沉重起来,清晨冷得厉害的时候,就会止不住地咳。
张起灵有好多次都给她咳醒,爬起来给她顺气。
“下山吧”这句话几次被提起,都是以白流光板着脸别过头猛咳一阵做结尾,张起灵若是追问,她便咳得越发厉害,连带着将他的话盖住才作罢。
雪一直不停,白流光咳得实在太凶,最后只好驱动老德仁来死马当活马医。
老德仁一见着张起灵,就板起一张脸,查看病症时,就好似白流光上辈子欠了他什么。白流光听不懂老德仁愤慨的喃喃自语,直给他瞪得不知所措,只好转头求助。结果张起灵这个冤大头却全程靠着墙,合眼不语。
老德仁一腔怒火只得全喷在白流光新沏的一壶碧螺春里。
“你们这群中原人!酥油茶能治你这毛病,这个不行,你知不知道?!”
白流光瞪大眼睛,冲他摇摇头,老德仁又喊了一遍,白流光求助似的朝张起灵的方向探了探身,见张起灵仍闭目养神,只好又看向老德仁。
老德仁气急败坏地又冲她喊了一句,白流光缩了缩肩膀,咳了两声。
小德仁一进屋子,两只眼就死盯着白流光,此刻终于仰头发话,“师父,为什么他们也听不懂你说汉语啊?”
老德仁打了一下他的头,“就你最闲!把她的茶倒了换酥油!”
小德仁闻着壶里的气味,只觉嘴馋,悄悄躲到后院把那一壶茶喝了。他喝得急,嘴里烫了个泡,才跑去换酥油,待到回去时,屋里三人仍旧一片静默。
白流光一脸无辜地瞧着老德仁,老德仁一边说着谁都听不懂的汉语,一边怒瞪张起灵。
白流光眼见老德仁要去晃张起灵,便将他拦下了,“啊您刚才说茶!”
“对,茶!”德仁猛一点头。
白流光盈盈一笑,“我这儿有中原的茶叶,大师可以尝一尝。”
德仁被她噎了一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白流光依旧盈盈地笑着,瞧见德仁越来越黑的面色,两只眼睛有意无意地飘向了张起灵。
德仁干脆自暴自弃地说起了藏语,“果然都不是正常人。”
张起灵闻言半眯起眼睛,侧头看了眼白流光,“多喝酥油茶。”
白流光掩着嘴咳了一声,“这是大师说的?”
张起灵又合起双眼,不再理睬屋内的三人。
白流光没得到回应,便转头对老德仁行了一礼,“我二人诸多麻烦,实在多谢大师。”
老德仁受她一礼,也不好接着板脸,于是便把小德仁叫上前来,命他倒茶。他回头发号施令时,还没忘了横过眼来瞪一眼张起灵。
老德仁朝着白流光添的茶双手合十,已放弃要说汉语,转而在跳动不停的炉火前凝住了双眼。他沉默良久才开口,嘶哑的声音将白流光吓得一抖,“从前的时候,我们这个寺里,是有藏医的,”小德仁闻言,拨旺炭火,斜出眼去看了看张起灵,后者眯着眼,斜靠在墙壁上。
“我也是向她学的。”老德仁忽然咧嘴一笑。
白流光狐疑地看着老德仁,后者仍念叨着:“她是个好人,所以我相信,她的愿望会实现的。”
白流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尴尬得直笑,老德仁看着她的脸,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白流光面上一僵,想要不动声色地移开脑袋,抬头看时,却又愣住了。
她瞧见了老德仁眼睛里被炭火点亮的泪光。
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睁的眼睛,他侧着头,白流光瞧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一双眼睛紧盯着这里。
白流光冲张起灵歪了歪头,无声地发出询问,可张起灵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僵硬地依靠在墙上,一动也没有动。
老德仁将几味藏药倒入水里,银白色的水汽在空气里不断扭动,最后依附在头顶的某一块毛毡上,或是在半路就融入了空气。白流光见老德仁不再理睬自己,便挪到张起灵脚边,抱着膝盖看他。
张起灵的眼睛茫然无措地盯着在老德仁搅动下略微摇晃的锅子,那表情已不同于往日里的冷漠,而是纯粹的,怅然若失的表情。
白流光伸手去扯了扯他的袖子,张起灵忽得抓起她的手,也转过头来看着她。
白流光被紧握了手,也是一惊,身体下意识地后仰。张起灵扶住她的肩膀,细细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方才放开她的手,又去看老德仁的那只锅子。待到药味在屋里蔓延开来,张起灵终于走过去看那个斑驳的铜锅。
“你的药方?”
“不是,偷师来的,就记得这点。”
“少一味药。”
屋里两人都是一惊,老德仁回头,却只听得白流光惊呼一句:“你带件厚衣服再走呀。”
屋外风雪正急,屋外积了足有几尺高,方才老德仁出门时,已发现有几个堆东西的帐子,连帐门都已不见踪影,徒留了个顶,在漫天飞雪里时隐时现。老德仁眯着眼,只能瞧见瞬间扑来的风雪。屋外的风吹灭了铜锅,凛冽的阵势一鼓作气吹散了屋子里的药味,叫德仁师徒迷了眼睛。
风渐渐小下去,待德仁师定下神时,屋里已是一片狼藉。
白流光扶着帐门,身上的衣服北风吹得舞向一边,小德仁得以瞧清她的身量,忽然想起他还未上山时,家乡漫山遍野的蚕豆花。
“夫人,”他叫了一声,原以为不会得到回应,便又走上前去要拉她。
可白流光第一时间用右手拽起了系帐门的绳子,左手拢住耳旁的碎发,回过头冲他一笑,“不要紧的,”她看了看老德仁,“这里乱得很,师傅们还是赶紧回吧,待我收拾好了,再请师傅过来。”
张起灵是正午离去的,回来时夜已深了,他掀开帐们时,白流光已睡着许久,她侧着头倚在门旁的一块毛毡上,火上的酥油茶咕噜咕噜作响。
白流光腿上搁着干净的衣服,似乎用滚烫的壶底熨过,冷风挂过去,上头还隐隐有冒热气。张起灵走进帐里,先踩到的是两个软垫子,里头不知放了什么,踩上去竟是暖的。
他将门上防风的毡子系紧了,盘坐在那两个温热的软垫子上,脱下尽湿的外衣,去拿白流光腿上的衣服。
“把里面的也换了。”白流光忽得启唇出声,“到里头去,这里难免要漏风。”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坐着,白流光也依旧合着眼,像是刚刚那句语气冰凉的嘱咐只是梦呓中的一小段。
张起灵走到炭火前,将湿透的衣服尽数扒下来,又换上新的,只觉得暖流从身上每一寸皮肤涌进来。他从不觉得冷,此刻却怀疑自己是怎么冒着风雪走回来的。
山上积雪很厚,有时他整条腿都要陷进雪层里。他想起过去,他与谁争先,整个人都埋进雪里,要找什么东西。有个女人提着他的领子骂他,“不要命了!”
“我不会死的。”
“知道你不会死的,但你会难受的!”
“我不会生病的。”
“你觉得冷,我也觉得冷的好吧!”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娘亲啊!”
“那爹冷,你也冷吗?”
“冷啊,所以他才娶我。你以后也要娶个像我这样的,听见没?”
他没回答,女人将他抱起来,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嚷嚷,“以后有要娶的人必须先给我看过!不疼你的女人我才不答应!我不答应,必须分手,听见没?!”
记忆像一张支离破碎的画。很长的时间里,他努力尝试将东西拼凑起来,却始终不得要领,因为他连画这幅画的目的都不曾知晓清楚。那些散落着的色块与线条都成了他双眼中的迷惑,而画中的真谛却也被揣测成了扭曲的阴谋。可一旦找到了真谛,这幅画即使没有线条与色块也足够撼动人心。
可是他真的明白吗?作画者的意图再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袖手旁观的赏画人就真的可以画出好画吗?
他的母亲这样教给他的东西,他真的会用吗?
张起灵站在炭火的旁边,他盯着散发出酥油香气的铜壶,心里乱得像有上千条缠成一团的麻线,脸上却努力保持镇定。
他听到白流光咳了两声后起身,将垫子放到他身后,又在他身边坐下。
他以为她还在生气的,却听得她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了?”
张起灵低下头去看她的脸,从先前湿冷的外衣里翻找出几块植物根茎,“唐传那保。”
“什么?”白流光接过,“这是少的那味药?”
张起灵也盘腿坐至垫子上,那垫子依旧温热得叫人心头暖。他给白流光倒了碗茶,才答:“嗯。”
“你怎么会知道?”
“白玛是个藏医。”
“嗯?”
张起灵沉默下来,白流光捏紧了他的袖子,“怎么了?”
“她没死是因为她用了东西。”
“这几个东西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白流光揣着药的手一抖。
“不是,她用了很复杂的方法,我不懂。”
“嗯。”
“一旦她醒过来,只有三天可活。”
“嗯。”
“她不想死,是因为她要见我。”
“为什么?”白流光抬头,张起灵看着在杯中晃荡的茶水,缓慢地眨了眨眼。
“她是我娘。”
白流光不回话了,她拽紧了张起灵的袖子,随后又松开。
张起灵侧头去看她,却被抱住了脑袋。
唐传那保掉了一地,杯子里滚烫的茶倒了白流光一肩膀,他下意识地挣扎,可白流光环着他的脖子。她抱得那么紧,他的脑袋只能搁在她肩膀上。
白流光紧紧圈着他的脖子,像是努力隐忍着什么一般,微微地颤抖起来,发出了很轻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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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啦!
浪了很久,现在依旧在美帝浪233
因为还在美帝,所以都是车上码字,比较急,写得不太好,请大家见谅233…
2015.06.30
改了一下......前五行用了四个厉害,给自己跪了。最后小哥哭的地方改了一下,感觉小哥情感变化太激烈了233......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