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小树

　　八月底的风里终于褪去了暑气，裹挟着一丝秋意的清爽，吹得集训营门口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言思筝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轮子在水泥地上滚出咕噜噜的声响，混在熙熙攘攘的人声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那归心似箭的急切。

　　集训服的袖口被她随意挽到小臂，露出晒得微微泛红的皮肤，发尾上昨她沾着颜料碎屑早就被她洗干净，而指腹上的薄茧是这段时间最真实的印记。

　　一批又一批同学离开后的宿舍渐渐安静下来，苏晓帮言思筝把画具箱摞在行李箱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好了，小筝筝，你家里人什么时候来接你？”

　　将mp3放口袋里的言思筝头都没抬道“我买告诉她们今天回去。”

　　苏晓笑着打趣“可以啊言思筝，偷偷摸摸溜回家，是想给你家里人一个大惊喜？”

　　言思筝抬手指尖戳了戳苏晓额前的碎发“就是想体验自己一个人回家的机会，再说也不是小孩子了。”她顿了顿想起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语气软了些“你也赶紧回家好好歇着，别一回去就找你哪个白月光啊。”

　　“去你的！”苏晓笑着推了她一把，眼底却藏着不舍，“到家记得给我报平安，下次约着出来逛街，我带你去吃那家超火的甜品店。”
　　“好”言思筝挥挥手，拖着行李转身汇入人流。

　　集训营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私家车、出租车、网约车挤得水泄不通，家长们踮着脚在人群里张望，看到自家孩子就立刻扬起笑脸，接过行李的动作熟稔又自然。

　　言思筝顺着人流往前走，心里盘算着先去地铁站，再转几站公交就能到家。

　　她正低头核对手机里的路线，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树荫下，停着一辆熟悉的国雅，言晟这辆车几乎都是自己座，很少自己开着上路，车应该是刚从4s店保养出来的，新的离谱。

　　疑惑间车门忽然打开，两道身影快步走了下来。

　　是言晟和林芸。

　　言思筝愣在原地，行李箱的轮子也停住了转动。

　　言晟穿着一件浅灰色的Polo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着，头发似乎也特意打理过，虽然在家的他也并不随意。

　　他快步走上前，二话不说就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拉杆，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杆时，言思筝才发现爸爸的手背上似乎有着一道浅浅的疤痕，已经结痂后留下的痕迹。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林芸紧随其后，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额发，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眼神里满是惊喜和心疼，“集训这么累，怎么还自己拖着这么多东西？要是我们没来，你打算怎么弄回去？”她的声音带着点嗔怪，却伸手接过了言思筝肩上的画具包，掂了掂重量眉头轻轻蹙起，“你看看你瘦的，还背这么重的包？”

　　言思筝还没回过神，看着眼前的让有点懵“座地铁转公交也挺方便的。”

　　“那多累，本来集训就辛苦了，哪能回家还这么累噢。”林芸提着包朝车的方向走。

　　“还好。”言思筝跟着走。

　　言晟已经打开了后备箱，帮着林芸把行李箱和画具包放进去，林芸回头对言思筝说“快上车，外面风大，知道你今天回来，一早我就去超市买了你爱吃的芒果蛋糕，还特意给你收拾了房间，换了干净的床单被罩。”

　　言思筝点点头，跟着她上了车。

　　车载空调吹着微凉的风，混着林芸提前喷在车内的栀子花香水，将残留的暑气隔绝在外。

　　言思筝靠在后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牛仔裤上的颜料印记，视线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商铺、行道树、路口处倒退的行人，都让她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车厢里一时有些安静，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平稳声响。林芸坐在副驾驶座，眼角余光瞥见言晟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得很，却始终没主动开口，便知道这对父女又陷入了“相对无言”的境地。

　　她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向后座笑容温和“思筝，这次集训这么久，整体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辛苦？我看你黑眼圈都重了，是不是经常熬夜画画？”

　　言思筝收回目光，对上林芸关切的眼神笑了笑“还好，大家都这样，集训肯定要下点功夫。熬夜是常事，有时候赶作业能画到后半夜，画室里灯都亮着，大家一起画也不觉得累。”

　　“那你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啊？”林芸点点头接着问

　　她顿了顿想起苏晓补充道“有，她是我室友，叫苏晓。”

　　“那好，还交到新朋友了啊，挺好的。”林芸点点头，语气里满是感激，“等有空了，得请人家孩子来家里吃顿饭，阿晟你联系联系送些东西谢谢人家这段时间对我们思筝的照顾。”她转头还看了言晟一眼，言晟应了一声。

　　而后又继续问言思筝，“那老师对你的评价怎么样？有没有说你哪些地方进步了，或者还需要加强的？”

　　“老师说我色彩感觉挺好的，笔触也比以前细腻了，就是调子还是有点闷，尤其是画雨景的时候，总容易把画面画得太沉。”言思筝说着，想起苏晓也跟她提过这事，忍不住笑了。

　　“啊，是嘛？我看你们结业作业，你画的很漂亮啊，阿姨就很喜欢啊。”

　　“那张结业作业，老师说氛围感抓得特别好。”

　　“我就说嘛，我们思筝没白辛苦。”林芸笑着点头又问，“集训营的伙食还习惯吗？有没有顿顿都吃好？我看你好像瘦了不少，是不是食堂的菜不合胃口？”

　　“没有，食堂菜还挺多样的，就是有时候忙起来忘了吃，或者赶作业只来得及吃泡面。”
　　她说话的时候言晟一直没出声，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偶尔轻轻敲击一下。但林芸看得清楚，他的视线总会有意无意地飘向后视镜，每次后视镜里映出言思筝的脸，他的嘴角就会微微上扬一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骄傲，只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像是怕被发现似的。

　　言思筝聊着忽然手机收到苏晓的微信问她姐姐有没有来，一瞬间她心里莫名紧张。

　　有些自己的私心，她也好奇林清弦怎么没有来，但另一方面也庆幸林清弦没有来，她还没有想好怎么样面对林清弦。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都得从八月中旬苏晓白月光初见那天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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