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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塔楼外,狂风裹挟着雨点,疯狂地抽打着玻璃窗,发出连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噼啪声。漆黑的夜空不时被闪电撕裂,短暂的惨白瞬间照亮室内,紧接着便是滚雷碾过天际的沉闷巨响。
与窗外的狂躁截然相反,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却弥漫着一股被炉火烘烤出的暖意。夜深人静,大部分学生早已回到宿舍,只剩下壁炉里跳跃的火焰充当主要光源,将四张年轻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詹姆四仰八叉地瘫在最大的一张天鹅绒扶手椅里,一双长腿不耐烦地架在脚凳上,眉头紧锁,他那头永远不服帖的黑发此刻更像是一丛被狂风蹂躏过的灌木。
“完了,”他哀叹一声,声音在雷声的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完了,我的新扫帚保养计划——全被这鬼天气毁了。”
在他旁边,西里斯以一种浑优雅地斜靠着,即使是在如此放松的时刻,他的脊背也挺得很直。
他正用魔杖尖对准炉火,让它变幻出各种野兽的形状,一条由火焰构成的雄狮刚刚无声地嘶吼着消散。
“省省吧,詹姆。”西里斯头也不抬,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漫不经心的磁性,“就算不下雨,就凭你上次夜游那动静,想再次溜出去……难。”
角落里,彼得盘腿坐在地毯上,闻言缩了缩脖子。他小声附和:“是啊,詹姆,今晚外面太可怕了……”
而四人中最为安静的,是莱姆斯。他蜷在离壁炉稍远的一张靠背椅里,膝上摊开着一本《中级变形术指南》,但目光却长时间地停留在跳跃的火焰上,没有焦点。
他的脸色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睑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整个人透着一股与这温暖环境格格不入的、源自骨髓的疲惫。
当又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时,他几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将身上的外套裹得更紧了些。
沉默再次降临,只剩下窗外风雨的咆哮和炉火的噼啪。
突然,詹姆猛地坐直了身体,椅子发出“嘎吱”一声抗议,他不再看窗外,而是将目光锐利地投向了莱姆斯。
“我说,兄弟们,”詹姆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酝酿已久的探究,“你们不觉得……莱姆斯每个月请病假的时间,准得有点邪门吗?”
莱姆斯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书页下的手指猛地收紧。
西里斯玩弄魔杖的动作停了下来,火焰在他杖尖凝固成一团静止的光。他灰色的眼眸抬起,先是瞥了一眼詹姆,然后也若有所思地看向莱姆斯,眼神像逐渐收紧的网。
“继续说。”
得到了支持,詹姆更加来劲,他扳着手指头数:“你看,上个月是十六号,再上个月是十八号,几乎都是月中最圆的那几天。而且每次回来,都像是跟巨怪打了一架,虚弱得风一吹就倒。”他向前倾身,目光牢牢锁住莱姆斯试图回避的脸,“还有,记得吗?上次弗立维教授在课上提到‘满月潮汐对魔法生物的影响’,莱姆斯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西里斯接过了话头,他的观察更为冷静,也更为致命:“不止,他每次‘病愈’回来,手腕或者脖子上总会多几道新的划痕,借口总是‘被树枝刮的’或者‘不小心摔的’。而且……”他微微眯起眼睛,像在回忆某个关键细节,“我注意到,他非常、非常讨厌别人从背后突然拍他肩膀。”
彼得听着听着,连巧克力蛙盒子都忘了修,嘴巴微微张着,看看詹姆,又看看西里斯,最后也望向莱姆斯,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在詹姆和西里斯你一言我一语的拼凑下,渐渐指向了一个他们只在《黑暗生物:识别与防御》课上听说过的、令人恐惧的名词。
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温暖的炉火似乎也驱不散那悄然弥漫开的寒意。
莱姆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窗外的风雨声、炉火的噼啪声,仿佛瞬间被拉远,隔着一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玻璃。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像一面绝望的警钟。
他最深的恐惧,那个他小心翼翼隐藏、用无数谎言和借口包裹的秘密,终于还是被撕开了。
莱姆斯垂下头,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不敢去看任何一位朋友的眼睛。那本《中级变形术指南》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毯上。
长时间的沉默在蔓延,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莱姆斯抬起头,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涸,眼睛里盛满了巨大的痛苦、羞愧,以及一种认命般的绝望。
“……是的。”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被风雨声淹没,“你们……猜得没错。”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残酷的真相说出口:
“我是……狼人。”
这个词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在了休息室的地板上。彼得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用手捂住了嘴,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恐惧,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莱姆斯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预想中的结局——尖叫、后退、厌恶的眼神,以及友谊的彻底粉碎,他已经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然而,他等来的却不是这些。
“就因为这?!”
詹姆的声音响亮地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几乎是恼怒的语气。
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不是后退,反而是一个大步跨到了莱姆斯面前,蹲下身,双手用力抓住椅子的扶手,迫使莱姆斯看向他。
詹姆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或恐惧,只有一种“原来如此”的豁然开朗,以及更加炽烈的、近乎燃烧的保护欲。
“就因为这破事,你每个月都要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受苦?梅林的胡子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莱姆斯!真的,这没什么!”他的语气急切而真诚,仿佛狼人身份就像是不小心打碎了教室的窗户一样,是件可以轻松解决的“小事”。
紧接着,西里斯的声音传来,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所以?”他依旧靠在椅背上,但灰色的眼眸中所有戏谑和慵懒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还是你,是那个会帮我修改魔药论文、会在詹姆犯蠢时翻白眼的莱姆斯·卢平,这改变不了什么。”
他甚至还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叛逆和“这很酷”的淡淡笑容,尽管他眼底深处同样为朋友的痛苦而涌动着愤怒。
莱姆斯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詹姆近在咫尺的、充满关切的脸,又看向西里斯那副“天塌下来有我们顶着”的镇定模样。
巨大的震惊和排山倒海般的解脱感冲击着他,让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视线变得模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彼得,在最初的惊吓过后,看到詹姆和西里斯的态度,他脸上的恐惧也慢慢褪去,转而变成了一种坚定。他咽了口唾沫,用力地点着头,结结巴巴地附和:“对、对!莱姆斯,我们……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我们发誓!”
那一刻,横亘在莱姆斯心中多年的、用孤独和恐惧筑起的高墙,在这片由友谊组成的温暖而坚定的力量面前,轰然倒塌。
莱姆斯呆坐在椅子上,仿佛灵魂出窍,詹姆和西里斯的话语像温暖的潮水,冲刷着他冰封的心防,带来一阵阵近乎疼痛的酸楚与慰藉。他不敢相信,他最深的恐惧,竟被朋友们以这样一种轻描淡写却又重若千钧的方式接纳了。
打破这感人沉默的,依旧是詹姆那充满行动力的思维。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清脆的响声,把尚在情绪漩涡中的莱姆斯和旁边还在消化信息的彼得都吓了一跳。
“等等!我想到了!”詹姆的眼睛在炉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我们不能让你每个月都一个人躲起来受苦!肯定有办法……狼人,狼人……对了,阿尼马格斯!”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休息室里凝重的空气。
“阿尼马格斯?”彼得茫然地重复,显然还没跟上詹姆跳跃的思路。
但西里斯灰色的眼眸瞬间亮了,他立刻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了极度感兴趣的神情。“变形术……变成动物……”他喃喃自语,目光锐利地转向詹姆,“说下去,詹姆。”
得到西里斯的鼓励,詹姆更加兴奋,他挥舞着手臂,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画面:“听着!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也能变成动物!那么在月圆之夜,我们就能陪着你,莱姆斯!我们可以在禁林里,一起……呃,奔跑?或者做点别的什么?总之,你就不用一个人面对那一切了!”
他开始在休息室里来回踱步,激情四溢地描绘着那个场景:“想想看!四个……不对,一个狼人和他的三个动物朋友!我们是一个团体!我们可以互相照应,这样你说不定就不会那么孤单,甚至……甚至能保持更多的理智?”
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让莱姆斯倒吸一口凉气。“詹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尼马格斯变形是魔法中最复杂、最危险的法术之一!魔法部对此有严格的监控,而且过程极其凶险,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无法逆转的可怕后果!历史上因此永久残疾甚至丧命的巫师数不胜数!”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颤抖,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朋友们冒如此巨大的风险。
“那又怎样?”
西里斯接口道,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漠然,仿佛詹姆说的只是去厨房偷点馅饼那么简单。
他脸上露出了那种标志性的、混合着傲慢与叛逆的笑容,仿佛越是禁忌和困难的事情,越能激发他的兴趣。
“让魔法部的规矩见鬼去吧!我们什么时候在乎过那个?”他站起身,走到詹姆身边,与好友并肩而立,目光灼灼地看着莱姆斯,“危险?那才刺激!最重要的是,这能帮你,莱姆斯。为了这个,没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也没有什么是我们不敢做的。”
他将这场充满未知凶险的冒险,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一场帮助朋友的、刺激的游戏。这种态度极大地冲淡了其中的恐怖色彩,反而赋予它一种近乎浪漫的骑士精神。
“为了莱姆斯!”
詹姆重重地重复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他看向西里斯,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属于他们的、无需言语的默契与共识。
“为了莱姆斯!”西里斯回应,嘴角勾起一个自信而狂放的弧度。
彼得看着他们,被这股气势所感染,也怯怯地、但用力地点了点头:“为、为了莱姆斯!”
莱姆斯看着眼前这三张年轻而坚定的面孔,詹姆的热情似火,西里斯的义无反顾,甚至连彼得的怯懦中都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跟随。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涌上他的喉咙,堵塞了他所有劝诫和拒绝的话语。他深知前路的艰难与可怕,但朋友们眼中毫无保留的支持,像一道强光,刺破了他长久以来笼罩在生命中的阴霾。
他不再试图反驳,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着他们,翠绿的眼眸中水光闪烁,最终化作一个极其缓慢、却重若千钧的点头。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为了友谊而挑战魔法界最危险领域的誓言,于此缔结。掠夺者,不再只是一个恶作剧团体的名号,它开始承载着秘密、风险与永不背弃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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