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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桂花开了
月盈在第二十一天下葬,月清明在第六个月零八天醒来。
是章清源先发现了这个事实。
她在偏殿里发现地上的雨墨,正要推醒,走上前看到躺在床上的哥哥竟然斜着眼睛在看她!
她张大了嘴巴,小手一拍,立刻踉踉跄跄地跑出去。
跑着跑着摔倒了,又不顾疼地爬起来继续跑。见到小鱼,立马扑过去大喊:“哥哥,哥哥!!醒了!哥哥,晕倒了!”
她又摔倒了,小鱼忙上前扶住她,拍拍她身上的灰尘。她手舞足蹈,奶声奶气地说着什么,小鱼听不真切。
“哥哥醒了!哥哥晕倒了!哥哥醒了!哥哥晕倒了!!!”章清源反复重复这两句话,听得人云里雾里,小鱼干脆一把把人抱起,跑进屋里。
雨墨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月清明睁着眼睛,放空似的看着房顶。
“啊——”小鱼倒吸一口凉气。“殿下,殿下醒,醒了……?”
雨墨立刻爬起来抓住月清明的手,不顾磕红的额头,笑着看月清明,月清明便又把目光投向他。
“嗯,醒了。”雨墨道。
小鱼把章清源放下,狂奔出门,要将这喜事告诉章邺,带起一路风,跟刚才的章清源一模一样。
亭子外的那棵桂花树仍像往年一样盛放,散发出浓郁清新的桂花香。
章邺想起那时,还是月盈和自己一起,将这棵树亲手栽下。
桂花飘落,空气仿佛变得非常凝稠,让那花落得异常缓慢,但终究会落在地上。
去年的这时候,她还和自己一起在树下赏花,细数栽下这树时的种种趣事,而今年却已经不在了。
他一个人站在树下吹风。闭上眼睛的时候,想象她还站在自己身边。
“大将军,殿下,醒了!”小鱼一字一喘,大声告诉章邺。
章邺转过身,这应当是这半年里唯一的好事了吧。
“当真?”
“当真,当真!殿下醒了,眼睛能动了!我已经告诉其他人,让他们快去喊了大夫!”小鱼道。
章邺向前走一步,又停下来,对小鱼说:“他刚醒来,恐怕不能打扰,等他恢复一阵,我再去看他吧!”
“好,好的,大将军,那我便再去殿里照看着了!”
“嗯,去吧。”
转身,已是忍不住双目垂泪。再仰头向树枝花影中呼唤:“盈儿,清明醒了,清明醒了!”
大夫为月清明把脉,说应是那雪参加快了月清明代谢毒素的速度,才能让人醒转。
大夫对雨墨交代,刚刚醒来,病人身体机能尚未复苏,还是要像往常一样照顾。要多和他接触、说话,让他的知觉神经更快恢复……
雨墨便抚摸他的脸颊、手臂,日日和他说话。
“清源太爱吃糖了,有天吃了一大把,挨了大将军一顿打……”
“林霖来看画,但是我最近,都没心思画画……不知道生疏了没有,等你好了,我想要再去城西的郊外写生,你答应我吧!”
“长河听见你醒了高兴得不得了,又跑出去和曲队长约会了。哦,你知道他们是在一起的吧!我知道你聪明,肯定比我先知道。”
“大将军,他状态也很好。家里的一切,都打点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
说了家常话,又给他念诗,念辞赋,念志怪小说。
到第三天,雨墨说:“清源非要亲自给你送饭,结果没端住,摔了一嘴巴泥,心疼死了……”
说到这时,月清明第一次勾起嘴角,雨墨便也跟着笑得灿烂,伸出手轻轻摸他的唇,然后火速亲一口退回去。
“殿下……我好喜欢你,好想你,你终于醒了,我好开心……”
他说着说着,抱住月清明,趴在他胸口,痛哭流涕。
后来,月清明可以开口说话,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别哭。”
雨墨便擦擦眼泪对他笑。
月清明年轻,身体有底子,恢复比旁人快。
半个月已经能坐起让雨墨喂着吃饭。一个月时,能够抓握勺子自己吃饭,也能在雨墨的搀扶下勉强下地。
他坐在床沿,信心满满,从脚趾到脚掌,平整地踩在地面上,可是这触感让他觉得非常陌生,麻木而无力。
他扶着雨墨的肩膀站起来的时候费了很大力气,额上渗出虚汗。雨墨一抬头便看到了,担心说:“殿下,要不我们先休息吧。”
可是月清明非常果断地摇摇头。
他倔,雨墨也没有办法。
躺了这么久,都忘了如何用力。脚在地上站不稳,雨墨的双手拉着他的双手。
他试图向前走一步,却失去重心向前倒去。而雨墨稳稳撑住了他,把他扶回站立的姿势。
雨墨轻声安慰:“没事,别怕。我们慢慢来。”
月清明紧紧咬着牙,没想到自己连路都走不了。他觉得这辈子没这么挫败过。
今天走出五步,明日便要走出内室,后日走到书房,一定要每天前进更多更多。几天后就不要雨墨再搀扶了。
到了过年,一夜之间便雪积一地。雨墨和殷长河把偏殿院子的雪扫干净,在寒冬中竟然满头大汗。
雨墨手伏在扫帚柄上,擦一把额头的汗,长呼一口气,下巴搁在手上休息。
听见一声轻微的咳嗽,转身一看,月清明披着衣服倚靠在门边看他。他赶紧把扫把放在一旁,跑到月清明旁边。
殷长河跑到院外去扫雪,留他们二人在院子里相处。
“殿下,外面太冷了,容易着凉的。你快进去,我一会儿就回屋了。”雨墨焦急摸摸月清明扯着外套的左手,幸好不是冷的。
“我好了,不用担心。”月清明不服气。
雨墨的手从月清明袖子里伸进去,与他十指相扣,看着月清明因病变得清瘦的脸,柔声道:“我知道,殿下好了。可是我还是担心……等到雪停了,我们再出去吧。外面的地多滑啊……”
月清明无奈道:“好好好,你不让我出去,总有一百个理由可说的。”
雨墨不好意思地笑笑。
除夕夜,章邺去了偏殿里,大家坐在一起吃饭。章邺给章清源、月清明、雨墨都发了红包。
月清明和雨墨又给了章清源红包,章清源小手拿着那一沓子红包几乎拿不住,但还是像扇子一样展开扇着,得意地笑个不停。
饭后,雨墨将披风给月清明披上,和他一起站在院子里,看每逢佳节必会盛放的烟花。
岁岁年年,每个佳节皇宫从未失约。
这项表演人们都已习以为常。可是现下每一刻平凡的时光都是如此珍贵,如此值得珍惜。
万一哪天不放了,人们应该也会感到不习惯吧。
月清明抬头看着烟火,萤绿的、火红的、澄黄的……不断变换着颜色的光彩,照映在他的脸上。
他看得专注,而雨墨却是专注地看着他。
月清明的颈项、喉结因为消瘦而更加凸显,头发也由于日久未修而变得很长很长……
月清明被他盯着看,总会注意到他的目光的。
他看向雨墨,那张脸上的疤痕已经比记忆中的看着淡了些,但还是明显地交织在脸上。
月清明的手一点点摸过去,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雨墨:“你怎么不爱看月亮了?”
雨墨眨眨眼睛,抱住月清明的肩膀,“因为月亮就在我身边啊……”
月清明看了他半天,最后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
月清明苏醒的消息很快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听闻月清明身体好转,年一过便亲自去探望。
月清明将要跪下行礼,皇帝立刻道:“免了!你身体要紧。”
但月清明坚持要跪,“如无陛下赐臣雪参,臣恐怕现在已经昏死梦中……此礼臣必定不能免除。”
皇帝把他扶起,月清明在站起时还踉跄了一下。
他们寒暄了一阵,皇帝便走了。
临行前,皇帝道:“你议政王的位置,朕一直给你留着。无论何时想重回朝堂之上,无需那些繁文缛节,立刻便可官复原职……”
“咳……咳咳,咳咳……”
月清明却突然咳喘不止,雨墨担忧地拍着他的背,好不容易咳完了,呼吸都带着嘶鸣声。
皇帝赶紧让他回去休息,自己上了马车。
但他们仍目送皇帝一行,直到车马消失在长街的拐角,雨墨才搀扶月清明回去。
当夜,月清明便写辞呈一封,对皇帝的器重表示感谢,说明自己身体虚弱,思维迟缓,有心无力,悲痛欲绝。朝廷现在人才济济,他愿意让出位置,让更加贤能之人辅佐皇帝成就辉煌大业。
最后署上姓名,笔锋颤抖,再滴两滴清水,把笔墨晕染开来。
“膳房正杀鸡,不如拿点鸡血过来?”
“不必,太过了。”
已经很过了……
演戏说谎还是有些心虚的,但是一想到自己曾受到的那些压榨,又觉得心虚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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