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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
宁王李慎这趟在江南盘桓的时日不短,直至皇兄亲笔书信送至,字里行间透着盼归之意,他自己也觉尽兴,这才吩咐随从准备返京。
车驾北上,行至半途,李慎靠在马车软垫上慢悠悠地吃着茶,想起一桩记挂的事。他眯了眯眼盘算了一下,随即吩咐下人改道,特意绕路经过临州。
他此行并不声张,穿着利落简单,只带了一个贴身小厮,未同当地任何人知会,径直就去了隐青瓷坊的总坊。
进了瓷坊,他信步闲庭般转了一圈,修长的手指看似不经意地划过几个陈列的瓷瓶,动作优雅,却自带一股审视的意味。旁边的伙计早已如临大敌,这人虽衣着简单,但那一身掩不住的清贵气度与姣好面容,昭示着其身份绝非寻常。
终于,那公子转过身,朝伙计走了过来。伙计紧张得喉头滚动了一下。
“把你们东家叫来。”李慎开口,声音不大却是好听。
“回、回贵客的话,”伙计赶忙躬身,小心翼翼地回答,“不巧,东家近来窑里事务管的少了不常露面,少东家和掌柜今天一早就去了北郊的新坊视察,眼下……眼下实在是不在总坊里。”
李慎闻言,眉毛微微一蹙,面上明显露出了不悦之色,周遭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滞了几分。
伙计心头一紧,生怕得罪了这位,连忙补充道:“贵客息怒!总坊这边的大小事务,一向是由沈聿修沈公子代为掌总的。要不……小的这就去请沈公子过来?他定能招待好您!”
李慎闻言,只轻轻颔首。那伙计如蒙大赦,飞快地跑了出去寻人。
沈聿修手头正忙,听得伙计气喘吁吁地禀报,心下不免有些不悦——他素来不喜这等不请自来的权贵。但终究事关总坊事务,他净了净手,却也没特意更换见客的衣裳,只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衫便去了前厅。
见到李慎,沈聿修依礼拱手,态度客气周全,言语间却带着一层不易察觉的疏离:“不知贵客莅临,在下沈聿修,暂管总坊事务,敢问贵客有何指教?”
李慎将他这份疏离看在眼里,却不以为意,心道这管事儿的倒是年轻:“我只问你,你家最好的画师是谁?”
沈聿修微微一怔,面露疑惑地看向他。
李慎也无意遮掩,直接说明来意:“就是前些日子,你家参加斗瓷大会的那个转心瓶上,所绘的《秋意江山图》。上回我独独对这画看得久,事后还想起过几次,觉得笔意不凡,想结识这位画师。”
他话音未落,沈聿修立刻反应过来——斗瓷大会那日,他因不喜与众人哄挤,并未入场,只在贡院外等候消息,因此并未见过那几位宫中来的评审。眼前此人,能近距离接触作品,且言语间自带威势,极有可能就是那五位评审中的一位。
再联想到薛家正是因为“官搭民烧”一事栽了大跟头,沈聿修心头一凛,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此事可大可小,绝不能怠慢。
“原来如此,是在下失敬了。”沈聿修态度转为郑重,侧身引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贵客移步客室小坐。”
李慎见他前后态度转变得快,觉得有趣,从善如流地跟着他去了。
到了客室,李慎并不急于入座,反而抱着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墙上悬挂的一幅《青松隐泉图》。
这正是去年许音生辰时,沈聿修为他所作的贺礼。许音极为喜爱,特意将其挂在这待客的厅室,最爱听往来宾客夸赞沈聿修的画艺,顺带为“山樵先生”的名号扬名。
宁王的眼光何等刁钻,他仔细看了画的笔法气韵,又瞥见角落的落款,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他不顾沈聿修请他入座的招呼,直接转身盯住沈聿修,问道:
“那‘山樵先生’,可就是《秋意江山图》的画师?”
沈聿修心下暗叹一声“麻烦”,他实则并不想在此刻承认,但对方目的明确,且气度逼人,他无法欺瞒,只得如实回答:
“是。”
他顿了顿,补充道:“正是在下。”
李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觉得这事未免有些巧合。他顺口便用身份威势来压,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当真?你可要想清楚,不能欺瞒本王。”
沈聿修心下了然,立刻行了礼,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草民万不敢欺瞒宁王殿下。”
宁王李慎闻言,眼中兴趣大增。他并未立刻让沈聿修起身,反而上前一步,挨得极近,竟用手中合拢的折扇,轻轻挑起了沈聿修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仔细端详起来。
“啧,”李慎语带玩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探究,“画艺如此了得,人又生得这般模样,怎么偏偏取了个如此老气横秋的号?”
他收回扇子,却依旧俯视着沈聿修,问道:“你多大了?叫什么?”
沈聿修虽被如此轻佻对待,目光却是平静,直直地回望过去,答道:“回殿下,草民沈聿修二十有四。”
“二十有四?”李慎眉梢微挑,似是有些意外,“倒是还长本王两岁。”
他这才随意地伸出手,用胳膊轻轻带了一下沈聿修的手臂,免了他的礼。
“起来吧,沈先生。”
李慎自顾自地在主位落了座,一条腿随意地架在另一条腿上,靴尖轻轻晃了晃。这姿态放在王府深宫之中或许稍显失仪,但由他做来却并不难看。
“既然找着了正主,我也就有话直说了。沈先生,收拾一下,随我一道回王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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